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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1 特別的眼睛

【1】

米歇爾草原,接壤黎明森林的正西方向,然而對應的出發廳與黎明森林出發廳相去甚遠。

出了木屋,視野中除了湖邊的幾棵樹之外,只剩下一望無際的草地。地平線清晰地展現在眼前,將世界分成了上下兩部分——淺綠茸茸的草原與浮著大片云朵的藍天。

木屋周圍是安全區,所以我們暫時沒有見到怪物。

“呼——哇!真是個好地方!”米莉莎再次歡快地飛奔出去,而年齡小于她的烏爾諾則是安穩地站在門口。草原視野開闊,又是白天,我便沒有叫住米莉莎。

烏爾諾仍是那副怪異打扮,不過也好,終于有人比我看上去更不像是冒險家了。

前幾天按計劃帶著烏爾諾到市區后,她確實指出了家的方向,只是我犯了愁——記錄儀上兩條紅色直線近乎平行。

如果烏爾諾是正確的,那么她來自十分遙遠的地方(所以她的怪異行為,比如手抓食物,大概是她那邊的習俗)。再加之指向與作圖的誤差,即使拿來世界地圖也無從得知她家的大概位置。

之后我和米莉莎帶著她前去黎明森林,可惜她沒有想起更多東西。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黎明森林,徹底成了一個謎。

我仍有其他更大膽的想法,比如說:

“問個問題,你知道今年是哪年嗎?”

“524年……對吧?”

她理解我的意思后,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但幸好她說對了年份,來自未來或過去的可能性馬上排除了。

總之,在恢復記憶之前,米莉莎收留了烏爾諾一起生活。兩位可愛的女孩子都沒意見,那我總不能嫌棄她們吧。

還有挺重要的一點,惡魔軍團與斯古爾國都在紅線所指的方向。在冒險的途中,我們算是一路人。

“真好啊,光是這樣看著藍天就能開心起來。”

“你喜歡藍天嗎?”

“是啊,總感覺自己可以馬上飛起來——你不喜歡草原嗎?”

昨天,在選擇下一個冒險地點時,我提議去南邊的濕地——水資源充足的話,米莉莎的作戰效率會更高一些。但兩位女孩一致選擇了米歇爾草原,或許在那一瞬,烏爾諾覺察到了我些許的為難。

這小女孩的觀察力驚人。前些天她從昏迷中醒來后看著我的眼神,我感覺她仿佛正在剝開我的一切。

我僅僅只是討厭草原的名字罷了。雖然流傳下來的故事告訴我,這片草原之所以叫“米歇爾草原”,只是因為上百年前這一代歸米歇爾氏族的人類領主管轄。但誰又知道,追根溯源至千百年前,這個氏族與備受人們尊敬的天使族米歇爾有沒有關系呢?

不過這么一想,我似乎知道米莉莎選擇這里的理由了。與大部分地獄生物厭惡米歇爾一樣,我想大部分天籟生物都對米歇爾有著至高無上的景仰。

如果不是因為名字,我想我也會喜歡這里。作為渺小的一部分躺在草原上吹著風,看著天上疾馳的白云,愜意極了!

米歇爾家在管轄范圍內的地底建立了宏大的魔法工程,使草原能具有了高強的生態系統穩定性,即使是在區域淪陷為野占區后的百年后,也依然如此。雖說比不上黎明森林詭異的自然資源超再生,但冒險家們在米歇爾草原上作業了這么多年,草原也不見得有半點損耗。

僅憑人類的力量就能造出百年不倒的魔法工程,難免讓我懷疑這家族確實與某天使有關系。

“這里好是好,我是怕我來這里太舒服沒心思冒險了。”

“這就是你躺在地上的理由嗎?”

烏爾諾說著,在我頭旁邊坐下。米莉莎早已跑到了坡下的湖邊——看來還是水最能引起她的興趣。

“先休息一會,讓身體機能達到最好,這樣冒險才有效率。我又不是那種喝水就能精力充沛的人。”

雖然米莉莎吃肉兇猛如野獸,但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我們今天的任務有什么?”

“我看一下。我們需要先到達三號瞭望塔,檢查內部魔法運作正不正常,剩下的獵殺任務在塔周圍都可以完成。”

魔法工程的魔力來源于草原上零星分布的22棟建筑,而建筑又是從大自然中獲得能量。一旦建筑內部的傳輸功能失效,導致的便是魔法工程的部分癱瘓,所以不定時查看與修繕建筑也是后人的任務之一。

“瞭望塔,是那個嗎?一根尖頂的高柱子,下面有紅色的門和鐵圍欄”

烏爾諾瞇起眼,指著前方。我順著方向望過去,只能見到一片模糊的草地。再仔細一些,似乎能看見一個小黑點。

附近只有這一座建筑,樹也只是長在湖邊,再根據烏爾諾的描述,應該就是三號瞭望塔了。

“真羨慕啊,能看清這么遠的地方。”我再怎么往前伸長脖子,瞪大或瞇起眼睛,都看不見烏爾諾所指的東西。就連剛才看到的黑點,也在陽光之下變得若隱若現。一番徒勞之后,我重新躺回地上。

“你看不清嗎?”

“不僅看不清,連見都沒見到。”

我的祖先長期生活在陰暗的地獄中,并不具備在白天遠眺的視力。話雖如此,我就連惡魔高于常人的夜視能力也沒有遺傳到。

“既然你看見了目標,那我們就出發吧。能判斷大概距離嗎?”我背好背包,右手撐著從地上站起,“米莉莎——”

“看起來……不遠,大概九公里的樣子吧,或許更近一些。”

“……你確定你能看清九公里遠的瞭望塔嗎?這是魔法吧!”

“不是魔法噢,用了魔法我能看得更遠。”

我對烏爾諾的好眼力深信不疑,但這也太夸張了一些。九公里的確不遠,快步走過去只需要一個半小時,來回便是三個小時,算下來我們天黑前可以回到木屋。但僅憑肉眼就能分辨出九公里開外的細節,在人群中萬里挑一恐怕都做不到。

記錄儀上顯示,直線距離在8.8公里左右。我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怎么了嗎?發生什么事了?”氣喘吁吁的米莉莎出現在我們眼前,看來她到處跑動消耗的體力還不及一個上坡。

“我們準備出發了。”我左手一叉腰,右手指向我并看不見的瞭望塔,“目標,三號瞭望塔!”

【2】

黎明森林是新手村,可米歇爾草原不是。雖然同是屬于初級野占區,不同的是,米歇爾草原能夠在記錄儀上留下傷亡記錄。

一眼瀏覽下去,傷亡記錄中最多的是“失蹤于地牢”字樣。米歇爾家族修建了五個地牢,用以關押犯人。傳聞中,這五個地牢實際上是一個大地牢,在地面上擁有五個入口——兩個入口的間距徒步一天都走不完,足以見得地牢之大。前去地牢中尋寶的冒險家大都有去無反,據幸存者描述,地牢道路綜錯復雜,根本沒有什么寶藏,卻有諸多形體駭人的怪物。

無論活著的人將地牢描述得怎樣陰森可怖,總不乏冒險家親自去一探究竟——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自從五年前國家下了禁令,除了檢查魔法工程的專業人士外,其余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地牢,米歇爾草原的傷亡現象才少了許多,剩下的無非就是落單的冒險家被成群的怪物偷襲身亡。

普通的怪物無法分辨冒險家的實力,它們眼里的冒險家只有多與少的區別。只要我們三個沒人單獨行動,就不會上榜。

據米莉莎所說,草原上最兇猛的怪物叫做“赫拉獸”,這個名字是根據怪物的叫聲起的。所以,一旦聽到了“赫——拉——”這樣的聲音,要趕緊往反方向跑。

雖然我覺得這里怪物不會比蛇型食人花恐怖就是了。萬一真的遇到了危險,我本能的戰斗意識應該可以解決。

感覺我這想法比怪物本身還危險。

“卡茨爾,我們還要走多久呀?”

“走快一點就只需要半個小時,走慢的話可能晚飯時間都回不去。”

草原過于開闊,若不是偶爾見到低頭吃草的牛群羊群,總有種根本沒走出幾步的錯覺。

具有神的血統的米莉莎依然是表現出不俗的體力,在我們前面蹦跳著轉圈,藍色外套如仙子綢衣般在空中飛舞。她時而踮著腳尖作淑女行走,時而將魔杖當棍舞得虎虎生風。能看得出來,她為了成為戰神,下了不少功夫。

可是她是個遠程輸出角色啊……技能雨露均沾,不如找我這樣優秀的隊友互補。

話說,我總覺得草原上少了些什么。

“米莉莎姐姐一直都是這樣嗎?”

是吧?我也覺得活潑過頭了。

“唔,其實我們才認識一個月,不太清楚她以前是怎樣的。黎明森林里又黑,巨樹雜草又多,可能她一個月來被壓抑太多了吧,沒給她像這樣施展身手的機會。”

“才認識一個月嗎,看起來倒像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吧。想起來,當時我是因為米莉莎沒地方住了,才收留她的。像我這么……”

“可是米莉莎姐姐說你是她的隨從。”

“……是這么回事沒錯了啦。不過這只是名義上,名義上。其實我也沒有被她使喚對吧?”

烏爾諾停下腳步,轉過來看著我。雖然她面帶笑容,但那雙淡黃色的大眼睛還是令我不寒而顫。

一旦和她對視,就有種她的目光如蛇一般竄入我身體的感覺。

“那你應該不介意身上再多一個包吧。”

說著,也不管我有沒有答應,她毫不客氣地側身一甩,背包帶便套在了我的手上。于是我現在身上是三個冒險家背包——左手兩個,背上一個。

已經十分符合我一開始所想的“冒險家隨從”的形象了。

順帶一提,為了今后的行動方便,我和米莉莎帶著烏爾諾去注冊成為了冒險家。

“好了好了我幫你帶,叫聲卡茨爾哥哥聽聽?”

“看著我的眼睛。”

“怎么了?”

烏爾諾忽然收起笑臉,眉毛向下壓,直勾勾地盯著我,虹膜也由淡黃色變深。我不由自主呆立在原地,雙腿不受控制地僵硬。

幾秒后,她嘆了口氣:

“果然是個變態啊。”

……

“喂,你盯著我看還好意思說我是變態?”

“那我問個問題,你成為米莉莎姐姐的隨從只是因為她可愛吧?”

……是的,沒錯。

雖然說也考慮到她一個柔弱女子無法搬運戰利品,不過這個原因也是基于她的可愛。

“連下意識的反駁都沒有,看來估計沒救了。”烏爾諾食指點在太陽穴,對我皎潔一笑,“記住,這是雙能夠看破本質的大眼睛。”

莫非是個讀心能力者,好煩噢。

看破本質的眼睛嗎,究竟能看破到哪種程度呢?

“話是這么說,不過小烏也挺可愛呀~”

13歲的小屁孩怎么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我可不會認輸。

“突、突然說這個干什么?本公主當然知道自己很可愛,但如果是被一個變態蘿莉控這么說,我就感覺到了危險。”

怎么突然就多了一個屬性,雖然我的確是蘿莉控沒錯。

“你難道不能看透我說這句話的意圖嗎?”

烏爾諾微微泛紅的臉頰便是對我最大的獎賞。我側頭主動將目光拋向她,她自然不甘示弱,開始瞇起眼睛對我聚焦——不過我能預料到她接下來的驚奇。

“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看不出來……”疑惑使她的眼神暫時松懈,不過她很快又恢復了凝視。

我不屑地笑了一聲,以堅定的眼神回敬。她鼓起腮幫子,緊抿嘴唇,雙手叉腰,可依然沒能得出結論。

原理很簡單,我真的只是單純地在夸她可愛而已,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目的。夸完她可愛之后,語句便畫上了句號,再也沒有后續,連“想摸摸她的頭”這種最簡單的想法都沒有摻雜在內。

再過多的掙扎也無法看到原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然后你想摸摸我的頭對吧?”

……剛才似乎有一瞬間思維不小心發散了。

“沒有,不信你再仔細看看——哎呀。”

“你們是在玩誰先眨眼誰輸的游戲嗎?”先是頭頂傳來熟悉的打擊感,接著耳畔傳來熟悉的女聲,“可是你自己說的走慢了晚飯時間趕不回來的。”

“十分抱歉,我們這就馬上行動。”

“小烏來跟我走前面吧,跟卡茨爾呆久了會變笨的。”米莉莎說著,牽起烏爾諾的手。

是誰中了捕鳥的陷阱來著?

兩位有說有笑地跑到我前面,烏爾諾轉頭對我吐了吐舌頭。

……別說,的確還挺可愛的。算了算了,兩位女孩還小,我身為他們的兄長就暫且不作計較。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了,以后報復的機會多得是。

陽光真好啊。

我不喜歡陽光,但還是不由得感謝它讓我們見到這個世界的色彩。

如果是夏天,草原上的冒險家們會完全暴露在烈日底下,連樹蔭都被蒸得燥熱。不過現在已是初秋,太陽不會再發出能讓青草反光的光芒,天地間是恰到好處的溫暖,時而飄過的厚云團還為整片草原提供了清涼。

春天和秋天都是野餐的好季節,草原是絕佳的野餐地點。我曾經參加過鄰里組織的野餐,大家的歡聲笑語至今都能回想起來。

不知道失去了自己記憶的烏爾諾是什么感覺。我曾經以為失憶的人不會知道自己失憶,所以也就不會痛苦。

……雖然烏爾諾知道自己的情況,不過怎么看都十分開心。

因為忘掉過去的同時也就意味著忘掉過去的痛苦……嗎?

像我這種,擁有部分前世記憶的人,換個角度來看,是不是也能算做失去了部分前世記憶——就好比半杯水,可以說是一半空,也可以說是一半滿。

我痛苦嗎?

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痛苦過,更多的是好奇。這樣一來,我好像能有些理解,為什么烏爾諾無所謂于自己失憶的部分了。

我們都是為了找到自己的記憶而成為冒險家,看來我和她有著本質相同的冒險的理由。

不知不覺中,我們遇見了一處湖泊。兩位少女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看起來米莉莎是在給烏爾諾編辮子。

這草原怎么這么多湖泊的,和濕地還有區別嗎?

距離瞭望塔還有三公里,也就是半個小時。為了給女孩們留下秘密空間,我在不遠處席地而坐,趁著空閑時間瀏覽記錄儀上的怪物圖鑒。

為了防止被怪物偷襲,我在身后的地里埋下了陷阱——就是普通的捕獸夾,由血液制成的。

赫拉獸?是米莉莎提到的那個吧。

我看看……水棲類鳥獸,平常生活在淡水湖底,秋季會到陸地上交配產卵。發情期戰斗力上升,建議冒險家避免與其發生正面沖突。

冒險家們到底都在和什么樣的怪物戰斗啊……怎么連潛在水里生活的鳥類都有。怎么想都不太現實,如果有羽毛在水中行動必定受阻,沒羽毛又怎么叫做鳥?

僅憑長相來看,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它有著鳥類的外觀,像是脖子較短的鶴類,身體上覆蓋著層層疊疊的鱗片而并非羽毛,一對翅膀看起來像是魚鰭。在陸地上生活時,鱗片外翻,露出藏在底下的羽毛,身體就變成了屬于秋天的橙黃色。

如果不是看到了巨大的利爪和長喙,人人都會認為它是溫順的動物。

這怪物的蛋挺大的,看上去一個蛋能夠吃上好幾頓……不過怎么總覺得這灰色的蛋在哪見過……

——我放下記錄儀,看向不遠處的兩位少女。

“米莉莎、烏爾諾,快回來,那是赫拉獸的蛋!”

聽到我的呼喚,她們雙雙轉過頭,與此同時,身后的湖泊蕩漾起粼粼波光。

“呵啦——”

巨大的鳥獸在少女的尖叫中竄出水面,軀體上水流泫然而下,與之而來的是撼動山河的吼叫。

【3】

“快跑!!!”

我竭盡全力叫喊著,同時割開自己的手心,并以血液凝成的匕首不斷劃傷身體。

銀白色的赫拉獸在空中扇動著翅膀,以維持身體的平穩。接著,它往上騰飛了一段距離,旋即俯沖下來。

可惡,明明就差那么一點血液弓就能凝結出來了!

我當機立斷,將半成型的弓融化為兩部分,一部分血液垂落腳底對速度魔法陣進行增幅,另一部分在左手形成圓形盾牌。

再跑快點,再跑快點!

血液仍不斷從我的傷口涌出,順著皮膚淌下。

越是奔跑,身體越輕——一方面是速度加快帶來的體驗,另一方面是如約而至的貧血感。風呼嘯在耳畔,身體只剩下不斷擺動的手腳尚存知覺。

建議冒險家避免與其發生正面沖突。

但是,即使是在逃跑中的兩位女孩,赫拉獸也沒有放棄追擊。很明顯,從它俯沖的那一刻開始,沖突已經無法避免了。

那么就讓戰斗迅速結束吧!我,卡茨爾,無論對手多么強大,都會傾盡全力去保護我的主人米莉莎!

畢竟契約上我可是實實在在的隨從啊,惡魔的契約是不能隨意違背的,哪怕是口頭間許下的諾言。

至于烏爾諾,她的奔跑速度著實令我吃了一驚。米莉莎為了成為戰神,在身體素質方面肯定下了不少功夫。此刻,烏爾諾的速度完全可以讓麻花辮飄起來——那是米莉莎剛給她編好的,她甩了身后的米莉莎一大截。

只見她一個蹬地躍起,在空中完成了180度的轉身,順勢取出黑色外套口袋內的棒子,指向前方。棒子伸長,末端以奇幻的方式展開,形成一把長度約一米五的魔法狙擊槍——這個長度也是她的身高。

她將狙擊槍抵在右肩,我與她擦身而過時,分明看到了她金黃色的雙眼——那對誓死能看破一切的眼睛,透過狙擊槍上架起的瞄準鏡,將目光凝聚于赫拉獸。

這、這是什么情況?

莫非是獵人嗎。

——我想起烏爾諾說的“捕魚、登山、爬樹”。

槍響,噴薄而出的金色流光疾迅鉆入赫拉獸左肩。赫拉獸頓如閹雞失去氣焰,它偏離了原先的飛行軌跡,側身墜落。

后坐力將烏爾諾向后推,她在飄起的黑色外套后擺中墜落,下跪緩沖落地,最后以腋下夾槍托的姿勢站立在了草原之上。

我則是乘勝追擊,對赫拉獸實施行之有效的斬首。

“卡茨爾等一下!”

聽見米莉莎的呼喚——說殘酷一些就是“命令”,我下意識放慢腳步。

即使是貧血狀態下,我也能清晰地聽見這位少女(主人)的聲音,就如清晨的第一聲鐘鳴。

沖勁一旦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與身體素質不相稱的出血量帶來的疲乏與惡心。腳跟有些站不穩,米莉莎及時扶住了我。

心臟仿佛是在胸腔內亂撞——不是因為臉搭在了米莉莎的肩上,而是身體血液稀少,需要提高循環效率。

“怎么忽然叫我停下了。”

“它只是想要保護自己孩子而已,對我們沒有敵意。而且是我們有錯在先。”

“但是……”

我轉頭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赫拉獸。

一開始我也沒想著進攻,至少我在沖過來時,手上持著盾而不是利刃。我只是打算擋下第一波沖擊,然后趕緊跑路。

烏爾諾的舉動完完全全在預料之外。

在這之前,她明明只是個和米莉莎一樣大的孩子,雖然穿著怪異的衣服,雖然時而沉穩時而神經質,雖然能看穿別人的內心——但再怎么說,這一米五的小個子,誰也無法同剛才迅捷的身影聯系在一起。

那時,她就好像是一位身經百戰的戰士。

從保護自身的角度來講,烏爾諾的行為無疑更加有效。不過雖然她動作嫻熟,準頭卻不敢恭維。

如果想要一擊致死,誰都知道,需要瞄準頭部,破壞腦組織。

實際上赫拉獸是肩部中彈,如果不是烏爾諾想要留活口,那只能說她打偏了。

給赫拉獸留下活口沒必要,也不是明智的選擇。

設想,如果是我被欺負了,我會回去告訴可靠的人,或是讓他們對哪個路口多加小心,或許是大家一起去痛扁惡霸——只要我活著,訊息就會被傳達出去。

“……好像我們已經無法挽回了。”

“呵——啦——”

赫拉獸像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探出它的短脖子,張開尖嘴發出悲鳴。這次的聲音更低沉,像是完全伏在了地面,讓整個草原都震顫起來。

數十秒后,遠處傳來一聲高昂的長鳴。

“它似乎是在呼喚自己的配偶。米莉莎,你能治好它嗎?”

如果能讓眼前的赫拉獸恢復生機,或許還能化解矛盾。

米莉莎搖搖頭。

“沒有那么簡單。”烏爾諾已收起她的狙擊槍向我們走來,“剛才雄性赫拉獸是在呼喚同伴,它們正在飛來的路上,早知道就瞄準腦袋了。”

“你聽得懂嗎?”

這家伙能聽懂鳥語,不會本體是鳥吧?

“我看得見。”烏爾諾伸出手指,指向南邊遠方的天空,“這里飛起來了四只。”接著,她指向北邊,“那邊飛起來了三只。”

“這聲音能穿播這么遠的嗎!”

根據烏爾諾的描述,赫拉獸將從南北兩面夾擊我們。不過我和米莉莎暫時還沒見到它們的身影。

“我們最好找個地方先躲起來。”

烏爾諾說著,開始環望四周,我也環望四周,隨后我們面面相覷。

一望無際的草原,除了草還是草,唯一可以“躲”的地方只有巴掌大小的樹底下。

“躲哪……難道要躲湖里嗎?”我指著恢復平靜的湖面開了個玩笑,畢竟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躲進去。

“我沒問題的,我能在水里呼吸。”

作出令人詫異的發言的是藍色頭發的少女,自稱水神后裔的米莉莎。

“你真想躲赫拉獸家里啊?”

友善的湖面之下,充滿著未知數。

“要是我沒有開槍……它可能只是在趕走我們。”烏爾諾忽然開始自責,手背到身后,低頭看向地上的赫拉獸,“要是我能控制住自己就好了。”

“沒事沒事,別在意了。”從剛才到現在,我感覺身體好了些,便從米莉莎的攙扶中脫開身子,“我問個問題,赫拉獸飛到這里大概還剩多少時間?”

烏爾諾左右觀望了一下:“北邊的比較近,可能只需要五分鐘。”

“你們三公里需要跑多久?”

“8分鐘。”

“15分鐘。”

雖然說人類直立行走的生理結構在奔跑上處于劣勢,但8分鐘是什么可怕玩意兒?我開始對13歲女孩烏爾諾是否身為人類存疑。

就三公里這不近不遠的距離來看,我跑得比米莉莎快些,但遠遠不及烏爾諾。

“三公里……卡茨爾你不會是想要……”

“是的,可能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我看向遠處的黑點,“我給你們施加速度增援魔法,然后我們以最快速度跑到瞭望塔內。”

“來得及嗎?”烏爾諾皺了皺眉頭。

“你來得及就行。小烏,等會你先跑到塔內,直接上到五樓,火力支援我們。”

根據速度倍數來看,在我和米莉莎還處在半程時,烏爾諾便能捷足先登。草原上的瞭望塔本身就是作為防御系統而存在的,站在塔的頂樓,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正是烏爾諾發揮火眼金睛的好場所。

“你們不害怕嗎?”在我釋放魔法時,烏爾諾問道,“草原上沒見到其他冒險家,只有我們孤零零的三個,被草原上最兇猛的怪物包圍著。”

“沒那么嚴重。你看,你剛剛不也果斷地掏出狙擊槍了嗎。這么可愛又帥氣的進攻姿勢,你看起來也不慌呀。”

“我不知道……身體里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驅使我這么做。我可能一直都在經歷著戰斗,否則也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反應——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沒事,在你失憶期間,就由我和米莉莎來保護你。不,我們三個人互相保護吧。”

烏爾諾歪著頭,看著我的眼睛。

“雖然你是個變態,不過好像這句話沒有什么特殊意圖。”

“……卡茨爾對小烏做了什么嗎?”

我解釋不了,畢竟“變態”這個稱號,是來源于我收留了米莉莎。目前看來我一段時間內是洗不掉這個設定了。

【4】

作戰計劃成功。

唯一的不足是烏爾諾忘記留門給我和米莉莎。等我們趕到瞭望塔底下時,神槍手才慌慌張張地從五樓再次跑下來。

好在北邊來的三只追兵都被解決。進門后,我和米莉莎不約而同地癱軟在地上。

“卡茨爾你沒事吧!”

“嗯……沒事。”

我只是想躺在地上睡一覺而已。無論是誰,大量失血時候都想這么做。

這次我又是睡了多久。對我來說,只是眼睛一閉一睜,身體便無恙了。沒有什么奇怪的感覺,也沒有做冗長的夢。

“我睡了多……”我右手撐著身體,目光撞上了正從魚罐頭中抬起頭的烏爾諾,“到吃飯時間了嗎?”

米莉莎坐在我與烏爾諾中間,懷抱魔杖,靠墻閉著眼。果然,在睡醒時候見到這張臉才令人安心。我伸出手,輕輕放在米莉莎頭上。

她懷里的魔杖歪向我這邊。

“晚飯……時間了。”

“……這么晚了嗎,真的十分抱歉,一下子就暈過去了。要不我們今天先回去吧,任務明天再來辦。”我從地上站起,蹦了蹦,確保肌肉還聽指揮。

米莉莎睜開一只眼睛瞄了我一下,隨后嘆了口氣。

烏爾諾保持著單腿屈起的坐姿,兀自從一旁的包里取出一盒魚罐頭。刺啦一聲,被拔開的罐頭在昏暗中發出清晰的脆響,隨后空氣又陷入寂靜。

“回不去……”

寂靜過后,外面的鬧騰漸漸傳入耳。我皺著眉頭,努力去分辨聲音,可這聲音仿佛迅速消失在昏暗之中,蕩漾得沒有實感。

“頂樓……看看吧。”烏爾諾說完,魔爪伸向罐頭。

圓柱體瞭望塔高約二十米,共五層。第五層比前四層大一些,以尖錐形為頂,側墻與錐形天花板透明,飾有紅色魔法圖案。從外面來看,像是一幢四層樓的圓柱建筑,被倒扣上了一支透明漏斗。

我們三人都不會使用火系魔法,無法點燃塔內的火把或燈芯,因此唯一的光源只有從頂樓中央直線貫穿下來的光柱。

下次出門要記得帶打火機。

灰色的螺旋樓梯盤繞著光柱而上升,我扶著有些黏濕的墻往上走,視野也越來越明亮,但同時怪異而嘈雜的聲音也愈加清晰。最后,我用小臂擋在眼前,到達了五樓。

不妙啊……

十來只赫拉獸盤旋在塔外,有銀白色的橘色的兩種,但都無一例外地張著細長的嘴,發出令人不安的嘶叫。它們繞塔而飛,不遠處還有幾只赫拉獸立在草地上。看樣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并且在一段時間內不會離去。

要是帶了信號彈就好了。

“它們知道我們在這里面,然后召集同類過來包圍了我們。它們是輪班制,所以等它們主動離開并不現實。”

烏爾諾不知什么時候抱胸站在了樓梯口,與平常不同的是,她沒有穿著黑色外套。狙擊槍的原型短棒則是被握在右手中。

“注意你的目光。”

“十分抱歉,只是不小心瞄了一下。吃飽了嗎?”

“嗯。你包里的罐頭夠多的,不過壓縮干糧之類的不是更輕一些嗎?”

“我不太喜歡那種東西。米莉莎呢,沒跟著你一起上來嗎?”

“那樣的奔跑已經夠累了,她為了等你醒來還一直撐著。現在你醒了,她說她終于可以放心睡一會了。放心,塔里面很安全。”

“這樣啊,挺好的。”

我更加堅定了我要保護二位的信念。

不過既然這么擔心我,怎么在我醒來時是那種表現,真令人在意啊。

塔的堅固程度我不清楚,但眼前的赫拉獸們沒有憤怒地撞擊塔,一定是因為吃過苦頭。

“現在呢,打算怎么辦?米莉莎姐姐說你會有辦法的。”

“那還真是辜負了她的信任,我沒頭緒。”我望著塔頂上站立著的橘色赫拉獸,西邊的太陽將它與塔的身姿投在了草地上,“給我些時間。”

我一定會想出來的,因為這是來自主人的命令,我需要去服從。

“回到下面慢慢想吧,在這里看著這群鳥也鬧心。”

“小烏,等一下。”

我叫住了半截身體消失在樓梯口的烏爾諾。

“你的狙擊槍打不了嗎?”

“我的滿魔力只夠打六發子彈另說,現在主要問題是我已經打不準了。”她看著手里的短棒,“真奇怪啊,明明掩護你們倆時候還很準的。”

“莫非這和你的失憶也有關系?”

“我想……”烏爾諾轉頭拋給我一個撇嘴角的動作,“可能吧,我現在估計連狙擊槍都舉不穩,天知道我當時是怎么凌空射擊的。”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這也屬于戰斗本能——遇到突發情況,肌肉記憶會先腦記憶一步做出判斷,更何況腦記憶還不存在。

“我說,卡茨爾,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呢?”

原本打算下去的烏爾諾,一只腳回到了五樓的地板上。她用那雙能看透人心,也能馳騁沙場的魔力之眼遠遠看著我,雖然還沒到“盯”的程度,但我知道我也不得不說實話。

“挺可愛的人。”

“變態。”

我干脆利落地道出內心的想法,話還沒說完就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是這方面,我指的是從我這幾天的表現來看,你覺得我失憶前應該是個怎樣的人。”烏爾諾舉起短棒,“我發現我和你們好多人不同。比如說,我有和你們不一樣的武器;比如說,我吃飯更習慣用手直接抓而不是用餐具。”

“……要聽實話嗎?”

“在我眼睛前面你除了實話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雖然烏爾諾說這話時就像是審訊一般嚴肅,不過說完她自顧自地“撲哧”一下笑出來:“快說吧,我不會生氣的,我也很好奇你會有什么判斷。”

……感覺完完全全被看透了啊。

“呃,其實……我覺得你的言行不像是13歲。”

既可以理解成比13歲大,也可以理解成比13歲小,我選擇了含糊一些的表達方式。

“年齡我肯定沒有記錯的,你對‘13歲的言行’的認識也只是來自于你生活過的環境吧,或許我那邊的人都像我這樣。”

她一邊說著怎么想都不符合年齡的話語,一邊向我走來。雖然話語略顯成熟,但是從外表上看說是10歲我都相信。

“沒意思了啊,要這么說的話,好多事情都能用‘異鄉理論’來解決了。我覺得你身上不合常理的地方,都很容易就被搪塞過去。啊,對了,你能跑得非常快對吧?”

“本來沒什么感覺,看到你和米莉莎姐姐——這邊的人都跑這么慢的嗎?”

“你現在還能跑出那種速度嗎?會不會是和狙擊槍一樣是當時的特殊情況?”

烏爾諾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感覺長跑對我來說很簡單。還有,不要連著提問,你剛剛接連兩個問題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

“唔……所以說,你那邊的人,在13時都有和你一樣的奔跑耐力對吧?”

“或許,應該,可能?”烏爾諾挑著眉毛,她自己也沒有答案。

“這么想吧。如果你的奔跑才能在家鄉同樣出眾,13歲3公里8分鐘的成績誒,肯定是會被宣揚為體育天才的。如果你家鄉的人都像你這樣,百科全書會拎出你家鄉介紹,特別注明‘這里的人都十分擅長長跑’。但是事實上,你既不是人盡皆知的體育天才,我也沒在哪本書上對你家鄉有印象。”

“所以說,這又是什么意思呢?”

“真的要說嗎?”

“好煩噢,一個男人這么婆婆媽媽的,都說了我不會生氣了啦!”

有一瞬間覺得這句話是米莉莎說的。

不過米莉莎口中蹦出這句話時,更多的是對于我接下來要說的事的好奇,會不會真的生氣是另一碼事;而烏爾諾則是耷拉著眉毛,無奈的表情讓人放心又心疼。

看來她那邊的男人也大多遇事果斷。不過,我覺得不應該叫男人,應該這么叫更為準確一些——雄性個體。

“我覺得……我真說了啊。我覺得,你不是人類。”。

“男人”一詞,“男”表示性別,“人”表示種族。

烏爾諾的許多表現已經不能用“缺少常識”來形容了,除開“異鄉理論”,我只能擅自認為她并非我所熟知的人類。

“我也覺得,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等等等等?

烏爾諾沒有詫異,沒有羞怒,也沒有反駁,而是同意了我的觀點?

“怎么了?你都這么想了我就不能也這么想嗎?”

烏爾諾不知道什么時候跟米莉莎學的,舉起短棒就要敲我的頭。我只是輕輕向后一閃,矮個子的少女撲了個空,沒有繼續追上來。

“我從沒說過自己是人類對吧?其實啊,我總是不太確定,聽你這么一說……”

“別別別,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千萬別當真。”

看著烏爾諾擺向一旁的視線,我真想一頭往墻上撞,我究竟干了什么?

因為自己不是人類,就擅自考慮對方也不是人類?我忘記了,跟失憶的人說話要時刻謹慎著,畢竟你所說的每一句對于丟失記憶的分析,都會被認真考慮。

“你也別急著否定,是不是真話我還看不出來嗎?放心,我現在還認為我是個人類。”

“十分抱歉……”

“誒誒誒,不用道歉的。你不是說了我的言行不像是13歲嗎,該怎么去想怎么去做我自己可以定奪了,不用擔心說的話會影響到我。”

良久,我嘆出一口氣,勉強地擠出笑容。

“卡茨爾。”

“嗯?怎么了?”

要是問我有沒有想到逃離這里的對策,很抱歉還沒有,畢竟我剛剛的時間被某位少女占去了。

“如果,我真的不是人類,而是骯臟的地獄生物……”站在我面前的烏爾諾抬起頭,她眼睛里呈現著我自己的倒影。

恍如我與米莉莎的初遇。

“你們會拋下我嗎?”

“不會。”

“怎么回答得這么干脆?我看看,竟然是真心話,太令人難以置信了。至少應該猶豫一下的吧,不愧是變態啊。”

對于惡魔來說,這簡直求之不得。

但我好像挨了枚地圖炮。

“已經答應過你失憶期間可以和我們一起行動,然后我們往西邊去的路上順便幫你找家。既然是約定好的事,那就不會隨心所欲的改變,這就是——”

惡魔的契約。

“——男人的約定。”

“行了別把手放在胸前了,都說了是不是假話我能看得出來的。不過既然是你,這句話就算我不看著你的眼睛,我也會選擇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我從始至終都在看著烏爾諾,說完這句話的她,忽然像是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她背對著我,白色的麻花繞過脖子垂到身前,

“還有,謝謝你這么執著地夸我可愛。感覺以前從來沒被這么夸過。”

“這么說你家鄉那邊的女孩子都和你一樣可愛嗎?那簡直是……天堂啊。”

人類在表示美好的世界時喜歡用“天堂”來形容,盡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這個詞。

“那你繼續呆在五樓想一想對策吧,這里比下面里天堂更近一些。”烏爾諾再次回到了樓梯口,卻又像上一次那樣停在半截,“我能再最后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要插旗好不好?”

“你覺得,我和米莉莎姐姐誰更可愛一些?”

停下來就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她沒有轉過來,透明墻壁上她微弱的倒影也沒有在看著我。

——你們都非常可愛。這樣不偏不倚的回答大概是活命答案,不過我知道烏爾諾更希望聽到什么。

“當然是米莉莎。”

但是,我拒絕。

她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我繼續解釋道:“其實你們兩位是一樣可愛的,問這個問題明顯是在為難我吧。所以呢,誰問了這個問題,另一個人就更可愛一些。”

咔嚓。

忽然響起的,是玻璃碎裂的聲音,腳底隨之一陣震顫。我轉過頭去,玻璃碎屑割開了陽光,正從高處閃爍落下。

然而,已是落日時分的陽光,與從塔頂裂口長驅直入的粗大紫色光柱相比,顯得羸弱無力。后者不斷吞食著途經的一切,在它的另一端,是黑壓壓的一片赫拉獸。

下一秒,玻璃碎片飛升,被吸入到了席卷而來的光柱中。

我飛身撲向烏爾諾,同時在背后生成了以血液凝成的殼型護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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