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老者并不是在猶豫，而是在感傷。

想當年，先祖跟隨那位大陸最強者叱咤風云是何等的豪氣。哪怕是先生匿世，先祖憑借九階的修為也能在眾多勢力覬覦追捕之下護衛著家族中人，繁衍生息。

不想一代不如一代，延綿十數代之后竟只剩自己一人，更在周獄被困到耄耋之年。這數十年來，每念及此，老者都不免暗自神傷。

方才被那少年提起爺孫之說，老者便感到一股濃濃的悲意從心底涌來，心想自己在這里被困數十年，怕是讓家族從此斷了香火，又豈能不悲？

然而少年那一句“小子愿意發出符誓為證”把老者從傷感中拉了回來，甚至讓他不由得露出了多年未曾出現過在臉上的驚訝之色。

這小子怎么積極性忽然那么高，為了賭氣學那一門跟血脈不符的步法，竟然還想用符誓來做賭約？

符誓，是大陸最為有效，也是最為廣泛的一種契約方式。

甲方布瑞師可以將特定內容的長期需求制作成一種特殊的布瑞符，比如“永遠效忠某人”，或者“保證絕不會泄密”等等。

更奇妙的是，這種帶有誓言內容布瑞符是唯一一種甲方族人和乙方族人都能夠使用的布瑞符。一旦使用之后，符面能量便會潛伏在修煉者最核心的位置，如有違背這個誓言內容，符誓便會發作，執行最初寫入符內的懲罰。

所以，基本上所有甲方大勢力的大人物都會用這種方法去控制制約自己的乙方心腹或者附庸，以防對方反噬主家。

老者不自覺地摸了摸臉，想著那少年連自己真面目都未曾見過，總不會是因為自己魅力超群，讓少年想要通過輸掉賭約來認自己當爺爺吧。

那么，這個少年為何這么急迫地想要學那門步法？莫非他真的有把握能夠學會？

老者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家耗費十數代人的心血都沒能鉆研出繞開血脈修練的方法，就憑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做到？

不過……

“反正這輩子已經逃獄無望，不若把這孩子收下，親孫也好，義孫也罷，起碼也算有了傳承，好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老者想著想著，越發覺得斯樓耿的提議簡直戳中了自己的心窩，當下有些喜不自勝地再次確認：“你這混小子，此話當真？”

斯樓耿聽得老者回復似乎打算應允，連忙點頭說道：“當然，有符誓約束，難道前輩還害怕小子跑掉了不成？”

“誰說老頭子怕了？”

……

一陣扯皮之后，兩個各懷心思的家伙終于達成了賭約。

雖說七階以上的布瑞師都可以凌空成符，但因為距離太遠，老者不得不額外耗費了三成的預算之力，才通過音波的輔助在斯樓耿的方位凝結出一張符面能量強度只有200點的布瑞符。

斯樓耿感知了一下符面的誓言內容，確認無誤之后，便激活艾蒂蛾使用了這張誓言之符。隨著布瑞符緩緩化成灰燼，斯樓耿內察到艾蒂蛾脈絡的中心處慢慢多出了一小塊陰影般的事物。

那塊陰影，就是符誓，斯樓耿只有修練成“咫尺”步法，贏得賭約，才能解除符誓。反之，他如果修練不成，則必須要認老者為爺爺，否則符誓就會發作，毀掉他的脈絡，廢去他的一身修為。

“好了，現在符誓已經生效，前輩可以傳我步法了么？”斯樓耿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不急。叫前輩多見外，先叫老頭子一聲爺爺來聽聽何如？”

老者一副勝券在握的語氣，讓斯樓耿好生無奈，只好拒絕道：“不行，符誓寫明只有我輸了，才會認你做爺爺。”

“就一聲嘛，你這孩兒怎么這么小氣？”

“不行不行，老頭子你可要講一下契約精神呀！”爭執之下，斯樓耿惱怒地連“前輩”二字都省掉了，用回了最開始的稱呼。

“那帶上姓總行了吧？老頭子姓薛，你就叫聲薛爺爺來聽聽？”

“呸，叫你薛老頭還差不多！”

“好你個小子，小心我不傳你步法了！”

“你敢？”

……

……

鬧了半天，斯樓耿還是堅持稱老者為“薛老頭”，半分不肯讓步。

老者，也就是薛老頭，只能悻悻接受，并把魔主的那門“咫尺”步法口述傳給斯樓耿。

“咦，不對，”薛老頭傳完步法之后，斯樓耿在心底默默梳理了一遍之后，感覺有些不對，似乎后面應該還有更多的內容才對，當下便問道：“薛老頭，你是不是藏了私？”

薛老頭理直氣壯的聲音旋即傳來：“肯定沒有，老頭子知道的所有步法都已經告訴你這小子了！”

“那怎么像是少了后半部分一樣？”斯樓耿不死心，繼續追問。

薛老頭頓時沒了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有點心虛地回道：“老頭子確實沒有藏私，只是當時我還年少，不好修練，進周獄前我父親也只傳了我半部……”

“只有半部？坑爹呢你這是！”斯樓耿滿臉黑線，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是坑孫……”薛老頭弱弱地糾正道。

……

據薛老頭估計，斯樓耿并沒有當年魔主的修為那么高深，所以他過通道的時候也不會引來太強的陣法反擊，只要斯樓耿能夠學會半部“咫尺”，也足以應付通道的殺陣迷陣。

斯樓耿這才放下心來，開始研究起步法心決。

只看了一眼，斯樓耿就知道為什么甲方或者乙方族人都不能修煉成功了。

這步法竟然需要修煉者在體內用預算之力和接應之力不停地短時間內接觸碰撞，并引導兩者碰撞融合產生的能量游走全身，并借此提升瞬間速度與改變方向。

如果能夠練到魔主那等境界，甚至可以做到萬般攻擊皆落空，雖在咫尺之間卻似天涯之遠！

這步法的思維實在太過天馬行空！

任何沃克大陸上的修煉者都知道，布瑞符的原理正是通過預算之力與接應之力的碰撞產生巨大的能量。但斯樓耿絕對不會想到，竟然有人敢把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張布瑞符，讓兩種能量在體內碰撞，并借以形成一門步法。

魔主，不，那位先生真不愧為大陸最強的傳奇！

不過要練步法，首先要煉體。修煉者便需要按照心決，引導兩種屬性的能量慢慢淬煉身體，否則光是兩股能量的碰撞就足以把一個人炸成碎屑。

除了爆體的危險之外，用兩股能量淬煉身體本身就會帶來巨大的痛楚，斯樓耿只稍微一試便痛得蜷縮起來，久久不能動彈，流出的汗水甚至沁濕了整個后背！

遺憾的是，不是甲乙同體血脈的薛老頭也無法給予斯樓耿任何指導。

于是，在泛著詭異紅光的周獄里，一個少年便只能自己摸索，開始那無比劇痛卻帶著希望的步法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