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沒有作聲,看起來像是斯樓耿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敏銳,有些不好回答。
斯樓耿此時卻雙眼微微一瞇,嘴角甚至泛起了一絲笑容。
幾天下來,斯樓耿已經大致摸清了老者的脾氣心性。
老者雖然以“老頭子”自居,但因為年少的時候就被困周獄,此后也沒怎么與人接觸,是以心思有些單純,否則也不會剛與斯樓耿認識,就透露那么多信息。
如果老者直接拒絕,那還不好判斷真假。
但沉默,就很可能代表著,他真的知道那條通道。
事實上,老者確實心里暗暗一驚,連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斯樓耿仍在靜靜地等著答復,老者則在默默地整理著思緒,誰也沒有再說話,兩個相距甚遠的牢房里充滿著一股莫名的靜謐。
半晌,老者干澀的聲音打破了這種靜謐:“當年,老頭子確實曾在先祖的手札里看到過一些記載。”
斯樓耿依舊沒有出聲,但老者知道,這個少年對于逃出周獄的任何情報都十分上心,他這時候肯定在仔細地聽著,所以他沒有停頓,繼續自言自語般說著自己曾經看過的那卷手札。
“當時先生突破九階之后,便從底層一路往上殺將過去。”可能是記憶有些久遠,老者說得很慢:“到了周獄內層邊緣處之后,他只用了一劍,便直接將地層破出一個大洞,甚至讓北都外城區出現了一個深不可見底的大洞!”
“外城區的大洞?”斯樓耿用手托著下巴,面露疑色,想了一會兒毫無頭緒,只好搖著頭問道:“小子在北都呆了有半年多時間,并沒有聽過外城區有什么大洞,可能已經……”
“你在想可能被填起來了是不是?”老者嘲弄一笑,打斷道:“周獄大陣嚴密精細,這些石墻所用的天隕玄石也已有三千多年未見新礦脈,指不定早就被開采殆盡了。陣法繁復加上材料短缺,這么大的一個缺口又哪是區區數百年就能修復好?”
“我的父親曾經親自來過北都,發現北境人只是偷了個懶,在地表之下用一層隔水陣法覆蓋在洞口之上,經年累月之后,那里便成了一處小湖,倒是一個不錯的掩蓋之法。”
斯樓耿眼前一亮,有些激動地說道:“那豈不是沿著那位先生走過的通道,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要是這么簡單的話,你怎么還能碰上我這糟老頭子?”老者顯然對沉不住氣的斯樓耿有些無語,語氣極為不屑:“周獄雖然被破出一條通道,但大陣并未失效,否則那條火龍不早就出來荼毒人間了?”
“在周獄里面,大陣一般只會蟄伏運行,對守衛和囚犯并不會造成傷害。唯獨在通道里,因為石層已經被破壞,所以無數的殺陣和迷陣布滿其中,而且全部處于激活狀態!”
“按照先祖的記載,當年的先生天縱奇才,除了用九階修為轟出通道之外,更專門創出一門高深步法,并以之避開那些殺陣迷陣,才最終離開這座萬年大獄!”
聽得這些細節,斯樓耿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當下也不再遮遮掩掩,斬釘截鐵地說道:“前輩跟小子說了那么多,手里應該就有那一門能夠從通道出逃的步法吧!”
老者的回答也是極為干脆:“當然!這是先生當年唯一留給先祖的功法秘籍!”
“前輩既然有這樣的毅力和時間修行到八階境界,想來這步法也已經練成,為何不沿著先生的通道逃出周獄?”
“因為這步法,”老者頓了頓,語氣間充滿了憾意:“老頭子只練成了一半!”
“咦?”斯樓耿本以為老者是出于其他原因才沒有逃獄,沒想到竟然是因為步法沒有修練完,忍不住輕咦一聲,方才心底升騰起的那一絲希望之火慢慢地又黯淡下去了。
一個至少修煉出兩系屬性的八階布瑞師,花費五十年的功夫只練成一半的步法,哪怕自己現在就開始修練,也絕無可能在學院大試前練成!
因為老者與少年并非面對面交談,是以他沒有察覺到斯樓耿的失落,帶著憾意繼續說道:“先生那門步法名曰‘咫尺’,不重速度而重騰挪,講究的就是一個‘避’字。‘咫尺’難,難在我與先生的血脈不同,無論甲方還是乙方族人,都只能習得其中一半……”
本來已經心灰意冷的斯樓耿聞言,馬上跳了起來,打斷道:“所以按前輩所說的只練成了一半,是指血脈所限?”
老者有些不悅,心想怎么把血脈所限說得像是自己天賦不足一般,當下輕哼一聲,回答道:“不僅是老頭子,全大陸所有人都一樣!誰也沒辦法修練這門步法!”
血脈所限,自然是指其他人不像魔主一樣,擁有甲乙同體的血脈。
那書僮雖然幸運地得到魔主賞賜了這門步法,卻此后數代人都沒能練成,最后發現稍加改動之后,把它當作一門不錯的煉體法門,更有提高速度之效,才算勉強運用。
但別人練不了,不代表斯樓耿練不了!血脈限制對斯樓耿無效,因為,他本就是大陸第二個甲乙同體的修煉者!
有戲!
斯樓耿雙眸更亮,想了想,裝作不服氣的樣子,說道:“小子偏偏不信!前輩可否傳我一試?”
老者想著這小子終究是少年心性,倔起來和當年剛被囚進周獄的自己頗有幾分相像,于是半開玩笑逗趣道:“傳給你也無不可,反正你也不可能從這里出去了。不過,要是你也練不成的話,你該如何?”
斯樓耿有些犯難,現在被囚禁在周獄,身無長物,似乎沒有什么可以作為賭約的條件。
但是,那門步法是他出去的唯一希望,他一定要從老者手中拿到!
斯樓耿想了一會兒,正色道:“如若不成,小子今生任憑前輩吩咐!在這周獄里,您就是小子的親爺爺,您把小子當作親孫子,隨時使喚都可以!”
老者沒有再出聲,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猶豫,有些急躁的斯樓耿眼珠一轉,急忙又補充了一句話。
“小子愿意發出符誓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