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夜重新降臨,我在哪兒?你一無所知!
- 昨日浮現(xiàn)
- 一也007
- 2697字
- 2019-03-06 19:50:04
黑夜重新降臨,我在哪兒?你一無所知!
<一>我在哪?
1999年8月5日,初到“坡腳”小鎮(zhèn)(坡腳是老地名,現(xiàn)名鼎新鄉(xiāng)),和夢里的一樣,有很多商店,商店里都擺滿了糖果和餅干,還有冰棒和雪糕,還有玩具店和卡通電視,不一樣的是,天黑后的第一個夜晚多了些陌生和害怕。
父親將我安頓好后的當天下午就走了,因為如果不走,返程的班車就要等到五天以后,唯一的一趟班車,只在趕集這天運營,而趕集,每隔五天一次。
“你就睡這里,這是電燈開關,被褥床鋪你爸已經(jīng)幫你換過了,給,這是你爸走的時候給我的,他說是給你的零花錢,讓我細著點給你,都給你吧,你自己保管,以后住我們家,花光了,我再給你,節(jié)約點就好。”大伯說完,把零花錢遞給了我,而后像我媽一樣,一邊幫我收拾屋子,一邊絮叨著她的叮囑。
我反復地數(shù)了很多遍零花錢,整整50塊,那是我迄今為止,最“豐厚”的一筆零花錢,可那時的我根本不懂得它帶有的重量,更不知父愛——多久、多長。
“別數(shù)了,快睡吧,明天還要帶你去找老師”。
“嗯!”大伯走后,我又悄悄拉亮了房間的電燈,拉線盒開關拖著長長的尾線,懸于右邊的門框,入門需下一步臺階,再多走一步就可以到達我的小床,房間很窄,頗有點狹長,靠前門的地方停放著大姑父的摩托車和雜物若干,父親在我的小床與雜物之間隔了一張花白的塑料墻,但留了一處門洞與“前廳”連接,我通常的進出口是在后門,姑父家的房子是老式的木結構瓦屋,房間里沒有窗,即使是白天,也得開燈,要是到了晚上,就看不見五根手指頭了!所以,我又悄悄拉亮了如陽光般溫暖的暖黃色的燈,因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怕黑。
夜燈將它那少得可憐的溫暖盡可能映滿我的房間,然而,驅(qū)之不盡的陌生仍會令我心生害怕,一次接著一次,我不明所以,只會低聲哭泣——啊媽,弟弟,爸爸......你們在哪?
<二>插敘“生”的希望
走出大山,那是我們這一代鄉(xiāng)鄰祖祖輩輩的愿望,我很幸運,很感謝我的父母,將我送走,給了我生的希望。這也是我多年以后,借以死亡之名方才領悟的感慨。
李續(xù)才(化名)、李遙(化名)、朱清(化名),已故。都是我小學同班同學,小學畢業(yè),初中沒念完。李續(xù)才、李遙,也曾像我一樣,走出大山,奔往他鄉(xiāng)求學,他們比我晚一年來到小鎮(zhèn)(坡腳),疏于監(jiān)護人照料,不,應該說沒有監(jiān)護人,因為他們倆來到小鎮(zhèn),與同村李世香(化名)三人一同租房子住,小小的年紀,一邊上學一邊自顧自地過活。上學期間,于離校不遠的水庫,溺水死亡。很多年以后的我才從鄉(xiāng)鄰口中獲悉他們死亡的噩耗,人們說,他們死于意外;有說是天收的無魂鬼;又說,是怪他們自己冒失,貪玩,游泳,溺亡。也可能是時間暗淡了人世間的悲情,每當人們再次談及他們的死亡時,竟少了些對生命的惋惜,竟沒人在意他們的真正死因——死于貧窮和落后。
另一位已故同學,朱清,死于黑煤窯。同樣是小小的年紀,與我同班,年紀稍比我大一歲,他沒我幸運,沒能走出大山。小學畢業(yè)后,他在老家隔壁村“木來村”念村辦初中,每到假期,他會跟著大人們?nèi)ネ诿骸赍X,一天可以掙下五六十塊,用于讀書和過活。雖然,我與他同村、同班,但自從我走出大山以后,就再也沒有過他的消息,直到20年后才聽說他是死于黑煤窯,當年政府大力管控黑煤窯生產(chǎn),將大大小小不合法煤礦一一采取爆破封閉。他所在的煤礦同樣沒能幸免,他們煤窯被政府相關人員爆破查封后,一行四人,想到礦井里還留得有開礦的機械和工具,還能值點錢,倘若政府管控松懈些,還能繼續(xù)挖煤過活。如是想著,他們一行四人從煤窯通風洞(未被爆破封閉)進入煤窯主井,然而,疏于常理認知,被爆破封閉的煤礦,已經(jīng)失去了通風循環(huán)系統(tǒng),煤窯里早已積滿了瓦斯,無色無味,他們一同進入煤窯的四個人,無一幸免,皆因高濃度的瓦斯,導致缺氧窒息而亡——他,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年僅14歲,同樣死于貧窮和落后。
(瓦斯是古代植物在堆積成煤的初期,纖維素和有機質(zhì)經(jīng)厭氧菌的作用分解而成。在高溫、高壓的環(huán)境中,在成煤的同時,由于物理和化學作用,繼續(xù)生成瓦斯。瓦斯是無色、無味的氣體,但有時可以聞到類似蘋果的香味,這是由于芳香族的碳氫氣體同瓦斯同時涌出的緣故。瓦斯對空氣的相對密度是0.554,在標準狀態(tài)下瓦斯的密度為0.716kg/m3,瓦斯的滲透能力是空氣的1.6倍,難溶于水,不助燃也不能維持呼吸,達到一定濃度時,能使人因缺氧而窒息,并能發(fā)生燃燒或爆炸。瓦斯在煤體或圍巖中是以游離狀態(tài)和吸著狀態(tài)存在的。)
小學同班40多人,李續(xù)才正班長,我副班長,朱清成績也與我不相伯仲,李遙稍差些,還有李世香、李元才、李曉飛(女),再加上李續(xù)才,他們五個姓李的,是我們班的少數(shù)民族,苗族,他們的語言與我們本來就不通,又要說當?shù)貪h話、又要學習普通話,所以學習上遠比我們困難得多,不過李續(xù)才不一樣,他總能考試拿第一名,我總會落后于他,所以只能當個副班長。很多年以后,我偶爾會遇見幾個老同學,但是已經(jīng)很少有人還會記起他們。其實,除了他們,一班40多個人,都曾帶著夢想走出過大山,無外乎兩條路,或讀書、或打工。此番記敘,不論去留,不名得失,只愿逝者安息,出去的披荊斬棘,留下的自強不息。
<三>家鄉(xiāng)的變化
8月6日,早起,吃完早飯,大伯帶著我走了半個多小時,去了另一個親戚家,姨奶奶家。
姨奶奶和我的奶奶是親姐妹,她家女兒,我的幺伯(老家風俗稱呼),人們都叫她何老師。此行目的就是找何老師,由她介紹我去她所任教的學校讀書。
幾經(jīng)轉(zhuǎn)展,先是跑了公安局辦理戶籍變更,然后是到學校辦理學籍備案等等手續(xù),又去了校長家,見了幾個班主任老師,送了薄禮,疏通了所有關系,而后通過班主任的考試,方才得以入學。
由于我的村子處在畢節(jié)與大方兩縣邊界處,而我要從畢節(jié)進入大方縣的區(qū)域讀書,屬于跨縣讀書,那時候的我并不知道跨縣、跨區(qū)域讀書的種種困難與麻煩,承蒙何老師的努力周旋,上下打點,方才將一個外縣學生安插進新學校。
“給,這是今年期末考試的數(shù)學卷子,你先做一下,就當是一次入學前的測試。”新班主任給了我一張干干凈凈的試卷,讓我坐在一旁的辦公桌上寫試卷。那是我見過的第一張干凈而工整的試卷,全打印版,字跡清晰工整,比我們原來學校手抄油墨印刷版的要工整十倍、甚至于百倍。還有辦公桌,深紅色的油漆拋光面板,光滑而平整,不像我們以前學校的長板桌,到處是坑坑洼洼。
我很快寫完了試卷,正確率也達到了新班主任的期許值。我早已不再記得有關于試卷的任何一個問與答,但那張試卷仍然令我難以忘懷,不只是因為它的干凈整潔,更多的是因為它帶給了我“生”的希望。
“給,這是語文試卷,你就不用做題了,直接寫最后的作文就好,題目叫做‘家鄉(xiāng)的變化’,這是兩張白紙,你就在這兒寫吧!”新班主任說完,給了兩張白紙,而后走出了辦公室,但把空蕩蕩的辦公室和兩頁紙白留給了我。(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