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斷，新年將近，每日里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為新年做準備，朝野復又沉寂了下來，只是不知道這種沉寂之下又有多少波濤即將洶涌。

自回京之后，厲青日日外出，如今終于擯棄諸多雜念，在大年三十這一天，端坐于正堂，聽著老管家余豐盈的絮叨，也打算，與過去告別了。

余豐盈絮叨了半晌，才終于發現今日的厲青臉上沒有一絲逃避，還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已有些渾濁的眼睛，“少爺，您真的……”

厲青只是微笑，“余老辛苦，難為你了！”

余豐盈睜大雙眼，不由上前兩步，“少爺，難道……難道傳聞都是真的？”

厲青一愣，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厲青從來說一不二，他搖頭，就真的不是了。余豐盈失望的收回眼，“那……”

“快過年了，今年，還是頭一回呢！”

“是，少爺多少年沒回了，還從未……”去看過老爺呢！

厲青神色一暗，“余老安排吧！”

余豐盈聞言眼眶一紅，點頭下去安排祭拜厲老的事宜，厲青嘆了一口氣，數了數日子，思緒又不知飄向何方了。

而在京城的另一邊，何恒永同王尤在廚房忙活，梁瑞思幫忙端送東西，人少倒也熱鬧，不多時，桌上便已布滿了許多美食。梁瑞思光看著就十分開心，這種勞動過后的成就感她還是從未有過，何恒永和王尤洗了一下手也走了過來，相互招呼著坐下，王尤斟了三杯酒，剛舉起正要說話，便聽一陣敲門聲，又連忙跑去開門，“呀，小姐……小玉也來了！”

梁瑞思和何恒永望過去，小玉已匆匆向王尤打了招呼便跑了進來，直沖進何恒永的懷里，“何叔叔！”親昵了一下才回頭沖梁瑞思喊了聲，“姑姑！”

梁瑞思倒沒覺得小玉對她有些冷淡，只覺得理所當然，反倒是后進來的穆婉凝瞪了小玉一眼，而又有些擔心地看向梁瑞思，梁瑞思輕笑，“坐吧，今日能出來，可不容易！”

穆婉凝立刻就為難了起來，“也只能稍稍坐一會兒，晚些時候就得回去了！”

何恒永讓小玉自己坐好，擺了擺手，“今日當喜慶，不說那些！”

這時王尤又拿了兩副碗筷進來，一一擺好，“粗茶淡飯，小姐可別嫌棄。”

穆婉凝還沒答話，小玉就開始嘟喃：“才不會呢，看見那些人就沒有胃口……”

穆婉凝拍了一下小玉的腦袋以示制止，小玉果然撅著嘴不敢再說了，只是表情實在委屈，梁瑞思搖搖頭，“都坐吧，一會兒飯菜該涼了。”

“對對對！”王尤應著回到剛才坐的位置，復又舉起了那杯酒，“許多年沒有這樣熱鬧過了，今兒托兩位的福，感謝，我先干為敬！”

王尤似乎是知道自己文采不行，匆匆說了兩句，便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句感謝倒是真情實意，大家便一起舉杯，何恒永笑道：“王伯不嫌棄我們吵鬧便好！”

王尤擺擺手，招呼著大家邊吃邊聊，一頓飯下來確實其樂融融。

其實又何止王尤心中感激，穆婉凝才真是難掩熱淚，她看著梁瑞思的笑容，不停的在心中默念，“阿祺，阿祺，你看到了嗎，我們一家人，一塊兒吃年飯了……”

梁瑞思似有所覺，便笑著遙舉一杯以示寬慰。

最后是王尤喝醉了才結束，何恒永扶王尤回房休息，而穆家家仆又一直來催促，穆婉凝只好又帶著小玉回去了。

梁瑞思收拾完殘局，才去看了一下王尤，何恒永說沒事，就是年齡大了，本不宜醉酒，估計得休息好幾天，其他倒沒什么。

梁瑞思點點頭，安心的退了回來，何恒永也關門出來，兩人到正堂坐下，都猶豫著怎么開口。

“明天……或許后天，我就該啟程了！”

何恒永點頭，不知該怎么說起，還是梁瑞思又道，“聽說過完年，嫂嫂的哥哥就要回來了，若到時有沖突，一定要告知與我！”她眼神凌厲，“若真是他穆家過分，便就帶她們走，遠走高飛……”

何恒永低笑，“無妨的，不會出什么大事。”

梁瑞思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言，轉而問何恒永，“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何恒永一笑，“我打算待小玉打點兒之后，能自己督促自己了，便也啟程返家了。”

家中老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何恒云也一直催著他。

“說起小玉，我倒想起穆大將軍也是用刀好手，也許，比我更適合教導小玉，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哦？”梁瑞思想了想，“厲青也用刀……”

何恒云一愣，這是他第一次聽梁瑞思提起厲青的名字，目光平和，語氣平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觀，何恒永知道，短短幾個月，梁瑞思已把厲青當朋友了，倒也說不上嫉妒，只是對這人越發好奇，“有機會，倒想見識見識！”

梁瑞思想了一下，“但愿吧！”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夜，今夜守歲，所以一直聊到天亮，屋外雪花飛揚，梁瑞思走出房門，何恒永跟在身后。

“風雪有些大啊！”他看了眼梁瑞思，“路上只怕不好走，要不，再過些日子吧！”

梁瑞思低笑，沒有看何恒永，半晌又嘆了口氣，“不必了！”她心想，再難走的路，也比不上在京城走的每一步！

何恒永也嘆了口氣，不再挽留，“路上擔心，對了，若是到家，寫封信告知一聲……”

“好。”

梁瑞思終于回頭看向何恒永，“我就不一一去告別了，那種場面不太適合我，你幫我轉告一下他們吧！”

何恒永只好點頭，又說了一句，“路上當心！”

梁瑞思許是覺得此時恰當，同樣告別的話她不愿再說第二次，“那這樣，我就先走了。”她向何恒永略一點頭，真就舉步往外走，何恒永站在原地，卻不自覺的開口，“思思！”

梁瑞思回頭，“怎么？”

何恒永有些愣然，“繼賢兄……”

梁瑞思的心小小的顫動了一下，但也僅僅只是一瞬，而后又繼賢超前走，“別再去找他了，我們同他，終究立場有別！”

何恒永輕輕一嘆，望著漫天風雪送走的人，“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另一邊，溫博書坐于房內，慢慢的喝著酒，滿桌豐盛的菜肴卻早已涼透，韓東立在一旁，他們這樣度過了一整夜。溫博書最開始要韓東回家過年的，卻被拒絕，后來又邀請他同自己一塊兒喝酒，韓東又連道自己不敢，索性就隨他去了，任由他在身后站著。

最終是仆人來敲門，溫博書拂手讓其退下，“今兒全府放假一天，不必再來！”

“可是……”

“下去吧！”溫博書態度堅決，仆人只好又下去，過了一會兒，溫博書回頭，韓東不為所動，連眼皮都未曾眨一下，溫博書笑了，“韓東，有時我確實佩服你，還是習武之人皆是如此，你們難道就不覺得累嗎？”

韓東一愣，隨即低頭答：“大人，我們只是體力比常人好些罷了！”

“是嗎？”溫博書不置可否，“還是會累吧？”

“大人的意思是……”

溫博書擺擺手，“沒什么，只是覺得，無力改變什么，又想改變什么……”他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太弱，稍微走動走動呢，就覺得累……”

韓東的眼神一閃，猶豫了一下才道：“大人何必執著于去改變什么呢，走穩每一步想走的，即使改變，又能怎么樣呢！”

溫博書一震，深深的看了一眼韓東，“韓東，你究竟是什么人？”

韓東低頭，“大人，卑職不過是個下人！”

溫博書一笑，收回眼，“是，我的下人嗎？”

韓東的頭更低，“自然是。”

“呵呵……”溫博書笑出了聲，卻讓此間的溫度又冷了幾分。他將酒杯擲倒，站起身來，終于決定不再喝了，“你說的有理，既然如此……”他走過去將窗戶打開，外面雪景猶盛，冷風呼嘯而入，吹亂衣袍，“便就好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