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什么！又不是我們的香火！他好了，我們可慘了，到時候只怕沒人愿意搭理我們！”梅姑氣咻咻地擰著手里的帕子。

她一向圓滑，很少這樣怒氣沖天、不加控制的模樣。

潭小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難道我們龍女廟能一直騙下去嗎？永遠？”

一個騙字，梅姑震驚得幾乎失色：“娘娘，你說什么！”

潭小燈不再答話。

人演戲久了，演著演著，就會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梅姑是不是也這樣？龍女廟香火旺盛，她便以為永遠旺盛？

“娘娘，只要有你在，龍女廟香火永遠都會旺盛的！”梅姑堅定地道，嘴角牽出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

潭小燈依舊不出聲。若是龍女廟的銀子用于救急濟困，她愿意永遠戴著假面具，扮演龍女娘娘，然而，若是龍女廟的銀子都流入梅姑家人口袋，她可不想為虎作倀。

梅姑見她不出聲，怕她一時火大撂擔子不干了，連忙湊上前，笑瞇瞇道：“你厭倦了？也是，好端端一個小姑娘被關在這龍女廟四年，不能上街閑逛，不能和小伙伴玩耍，著實無趣！大伯也知道你的辛苦，生前早做了安排，只要等我們找到下一任龍女，你便可以卸任回家，想去哪里去哪里，想買什么買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哪怕是要嫁人，也隨時可以嫁人！”

潭小燈頓時羞紅了臉，道：“你才要嫁人呢！”

“哈哈，哪個姑娘不盼望著嫁個好丈夫！我也是人，當然也不例外，若是你不當龍女娘娘了，我也離開這里，嫁人生子去！”梅姑說著，臉上浮起兩朵紅云，就連耳根都紅了，仿佛能滴出血來。

潭小燈見狀，不由暗暗嘆息。不僅僅是自己被困四年，就連她，大好年華也在龍女廟里虛度了。平常人家的姑娘，到她這個年紀兒女早成行了，她卻帶著另外三個年輕女子，守著自己，守著龍女廟。

她再看梅姑，發現梅姑耳朵上新戴了一副金絲吊玉葫蘆的耳墜，十分別致精巧，不由多看了兩眼。

梅姑正要哄著她，見她對自己的耳墜感興趣，立刻摘下來，捧在手心里遞過去，道：“這是我一個小姐妹送的，娘娘若是感興趣，不如孝敬了姑娘罷了，也不值幾個錢。”

潭小燈連忙推回去，道：“那怎么行？是你小姐妹送的禮物，怎能送人？”

梅姑把耳墜塞到她手里，道：“你我又不是外人，我的小姐妹，豈不等于是你的小姐妹？她那里各種小玩意多得是，若是娘娘還想看別的款式，改日我再拿點回來。”

潭小燈著實喜歡那對耳墜，轉頭從柜子里掏出一包銀子，遞過去，道：“我也不知這副耳墜的價格，你自己拿吧。”

這包銀子，乃是逢年過節梅姑分給她的，還有一部分是小牛哥哥，一年前他出師了，從當鋪跑腿的小伙計變成了大伙計，每月工錢一兩五銀子，送過來讓潭小燈幫他存著。

梅姑瞄了潭小燈一眼，知道她一向固執死板，若是自己不拿，只怕她連耳墜都不要了，隨手從包里拿了一塊碎銀，掂了掂，道：“多了，不過多了也就多了，我借花獻佛，請姑娘吃點心！”

她說到做到，跑出去，大聲吩咐侍女們通知車夫，到城里春風樓買新鮮出爐的鮮花酥餅，她要請娘娘喝茶。

潭小燈把金絲吊玉葫蘆耳墜掛到自己耳上，微微一搖頭，玉葫蘆便輕輕碰到了脖子，涼涼的，滑滑的，讓煩躁的心頓時恢復了幾分清醒。

梅姑說只要等找到新的龍女娘娘，自己便可以離開，做回平常人，是真是假？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查清楚，龍女廟錢銀的具體去向。

此時，她暗暗后悔四年來自己懵懵懂懂的生活，得過且過，沒有培養自己的親信，如今要查，只能寄希望于一洪，希望小沙彌已經跟他說清楚，他肯出手相助。

在那之前，她只能按兵不動，暗中觀察梅姑和五爺的動靜，順便再拉攏下其余三個侍女。

五爺來得很有規律，每五日來一趟，每次來后，梅姑都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臉上紅粉花菲，兩眼清澈如滴水，簡直就像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趁她不在，潭小燈對年齡最小的侍女蓮香道：“梅姑從哪里買的胭脂水粉？最近肌膚漂亮了許多！”

蓮香噗嗤一聲笑了：“龍女娘娘，你還小，這種胭脂水粉你用不了！”

“難道胭脂水粉還有眼睛，會認年齡？”潭小燈故作天真。

“反正，你千萬別在梅姑面前提起這個，她會翻臉的！真要好的胭脂水粉，我替你買去，價錢又公道，效果又好。”蓮香笑盈盈道，目光閃爍不定，言辭也別有所指，分明故意要引潭小燈繼續深入胭脂水粉這個話題。

潭小燈卻似乎沒有聽出她話里的真正意思，謝過蓮香，遞給她幾塊碎銀子，道：“那就辛苦蓮香姐姐跑一趟了。”

蓮香接過銀子，大喜過望。

四名侍女，以梅姑為首，平時處處約束其余三人，錢銀也都緊緊捏在她手里，肉是她的，湯也是她的，三人沒撈到什么油水，早看不慣眼了。

近日因她與五爺來往甚密，有時候還關了房門探討一兩個時辰才出來，三人留心觀察，有意要出她的丑，讓龍女娘娘看看她的真面目。

胭脂水粉買回來時，梅姑恰好也在潭小燈房里，說起仙泉寺今日香火大盛，許多人紛紛去瞻仰舍利子，祭拜仙泉禪師，就連城中幾戶大家，也親自來祭拜了。

“他們以前不知多信我們龍女廟，這次卻連龍女廟門口也不如，再這樣下去，我們龍女廟真的要垮了。”

“那你說怎么辦？”潭小燈輕輕問。

梅姑看看她，滿臉都是誠懇，心中暗暗發笑，道：“我倒有一個主意，只是不知道娘娘肯不肯犧牲一下。”

蓮香嚇得瞪大了眼睛：“你也要推龍女娘娘去燒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