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符一脈，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至三皇五帝時期，那時皇帝設有一官職，名叫祝由。

祝由術便是神符術的前身，不過那時候的祝由術只是用來祭祀，所念的咒語，用于溝通神明以祈求福祉。

后來經過演變，大浪淘沙，祝由術逐漸成了神符術，其作用也不單單僅限于祝福，而擁有了強大的殺傷力。

盡管如此，神符術依舊有其弊端，它需要較長的時間來做準備，這就導致了它在戰場上的作用不是很大。如果動用一個神符修士，卻需要好幾個實力不俗的人來加以保護，根本就是得不償失，因此神符一脈便漸漸沒落。

到如今這個時代，神符則更為小眾了。

脫胎于上清一脈的上清院，其術法威力亦是不俗，而且不需要什么施法時間，往往更受世人青睞，神符一脈的道統則面臨后繼無人的尷尬處境。

除此之外，還有擅長御獸的萬獸門、擅長控尸的白綾莊、研究純武技體修的血獄崖、會控制人夢境的玉蟾宮……

真可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而神符道則往往隱藏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宗門當中，僅作為其中一個分支而存在，連一個正兒八經的宗門都算不上。

這聽起來，怎么有幾分像是老道士之前的現狀呢？

秦二不禁瞥了眼懸掛于腰間的玄墨尺。

涼亭內，顏七長老向他吐露心跡，可秦二卻沒多少高興的心情。

在看穿了千機府的真實面目后，他已很難再相信這里的任何人，他尊敬顏七，但也僅僅是他曾為自己領過路。

“師父如此看重弟子，弟子當然感激，只是……”他裝傻充楞：

“誰要傷害于我？師父是不是遇見了什么難解的心事？”

萬一這不著調的老頭兒是想詐自己呢？要是他是代表顧行遲而來，自己如果流露出高興的神色，今日恐就出不了府門了。

“你不相信我。”顏七瞇著眼笑，接著說道：

“不過為師也能夠理解，發生了這樣的事，只要不是個笨蛋，都會變得小心謹慎。”

說完，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周無人，便對秦二說道：

“你隨我來，為師給你看樣東西，看見了，你便明白了。”

無法，打又打不過他，秦二只能謹遵師命。

跟著顏七長老一路向前，原本秦二以為他會帶著他回自己的住處，走了會兒卻發現到了藏書樓。

進了藏書樓，顏七和柜臺后面的大魚長老打了聲招呼，而后帶著秦二直奔電梯。

電梯當然只是一個叫法，它用的動能并非電能，秦二已窺見過它的秘密。

難道顏七長老指的就是這個？可這又和千機府有什么關系？

進了電梯，顏七長老果然搖動了最左側的扳手，二人下了負一層。

負一層，一群渾身青黑色的犀牛皆抬頭朝二人望來。

顏七指了指它們，笑著對秦二說道：

“兕望月。兕，是它們的祖先，望月是另一種瑞獸，它們是混合種。每到月圓之夜，它們皆會望月哞叫，其聲可悲，聞之使人落淚。”

秦二點點頭，此時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便朝它們揮了揮手。

“你們好，上回見過了。”

顏七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見過了？上回？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呃……頭次來藏書樓的時候，好奇之下跑來的。”

顏七砸吧嘴，小胡子跟著一翹一翹地。

“呃……估計我當時是有事出去了。這里其實是為師負責的地方，你看為師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臟兮兮的吧？其實都是這些家伙弄的，每次過來都會弄臟一套，洗都洗不過來。這些家伙，性格倒是溫順，就是數量太多了，吃喝拉撒睡全擠做一堆，你得使勁兒地把它們拉開，伸出手從縫隙當中去掏它們拉的屎……”

“唔，師父，你別說了……”秦二眉角抽搐，這畫面感實在太強了。

他無語地瞥了顏七一眼，好歹也是名修士吧，竟然連一點兒修士的尊嚴都沒有。

“嘿嘿，”顏七見他皺眉惡心的模樣，搖頭苦笑：“我就知道你會受不了，千機府里沒人愛干這個。”

“既然沒人愿意干，師父你為什么要干？”秦二不禁反問：

“這藏書樓也沒多高吧，而且大家都是修士，走幾步路，爬爬樓梯怎么了？這還有益于身心健康呢。”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顏七伸出手指指了指樓上邊。

“你每次進出府門時，是不是見到有旋轉運作的齒輪？它們所需的能量從何而來？嘿嘿，這千機府為何能夠建造在這萬里黃沙之下？全是靠著太虛變陣法的支撐，否則來自四面八方的力，瞬間便能將整座千機府壓垮！”

秦二目光一閃，他好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這么說，這里便是整座千機府的力量之源？沒了這些兕望月，整座千機府也就沒了？”

“是的，這些可愛的小家伙們，功不可沒呀！”顏七點頭。

秦二沉默了。

這明顯是屬于千機府機密的一部分，這負一樓肯定也不允許他這種尋常弟子隨便進入的。他覺得自己應該再返回藏書樓外，看看上回看的注意事項里是不是有這么一條被自己漏掉了。

與此同時，他也確信了顏七長老已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也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否則絕不會帶他來這種地方。

可是……這又出現了一個問題，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心境的轉變的呢？

他很確定自己前往饒寧的時候，一路上并未有人跟隨。這件事他甚至連裴文和玲妤都沒說過，可以說，除了自己，沒人會知道自己的想法。

哦，當然，除了藏身于御神刀里的老道士。

可老道士又不是千機府里的，他不可能做出這種無聊的事。

“不用猜了。”顏七回過頭來，眼中藏有笑意：

“你以為發生了之前徒弟叛變的事，為師不會多長個心眼？你拜師時許下的誓言其實就是一份契約，通過這份契約，為師便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否則……要是又來個想要叛變的徒弟，為師豈不欲哭無淚？”

秦二神情抽搐，這時已沒什么好隱瞞的了，忍不住說道：

“現在不就是又要叛變了，你可能有毒，教的弟子都生有反骨。”

“哈哈哈，這次不同，這次是為師心甘情愿！”顏七笑著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下面還有好東西。”

到了此時，秦二才徹底放下心來，顏七絕不可能是顧行遲或者祁希言派來對付自己的了。想要對付自己，大可以直接一掌把自己拍死，沒必要這么麻煩。

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笨蛋……

跟著顏七穿過負一樓，到了其中某處方才停下。

秦二看了看，發現地上有一塊嵌有扣環的木板。顏七拉開扣環，對秦二說道：

“走，下去瞧瞧。”

洞口很小，僅余一人通過，顏七先行下去，秦二環顧左右，也跟著下了去。洞口里放著一根木梯，摸黑行了下去，站在實地上，仍舊伸手不見五指。

不多時，他聽見顏七拿起了一個似乎是罐子之類的東西。

“醒醒，小家伙們。”

他敲了敲罐子，于是秦二便瞧見整個罐子都亮了起來。

嗯……準確地說不是罐子，而是罐子里的東西，像是一種螢火蟲一樣的生物，只不過它們散發出來的光亮是金黃色的，也遠比螢火蟲散發出來的光亮還要亮。

姑且就叫它們螢火蟲吧。

成群結隊的螢火蟲爭先恐后地從罐口魚躍而出，向四周飛去，視線逐漸展開，秦二這才發現兩人居然來到了整個千機府之下。

寬闊而平坦的場地，四面八方有幾人方能合抱的巨大圓柱。站在此處，他甚至能瞧見上方緩緩流淌的河，河里還有各種各樣的錦鯉在悠然自得地游動。

地面上有匆忙行走的師弟，也有駐足賞花，神情傷感的師姐。

只是……這個視角有些不好，是從下往上的，于是秦二便透過師姐的裙子瞧見了些不好的東西，差點兒噴出一口老血。

“嘿嘿，好看吧？”顏七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旁邊，一臉壞笑。

秦二神情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這老色鬼，竟然背著眾人偷偷摸摸地干這種事，唉，真是可憐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師姐了。

隨即他又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僵，語氣嚴肅地問道：

“你沒看過玲妤吧？”

顏七一聽，不悅道：

“這是什么話？我怎么能看自個兒徒弟的媳婦兒呢？眼睛是要爛掉的。”

“呵，你也知道眼睛會生瘡。”秦二冷笑。

“哎哎，不說這個，我讓你來也不是讓你瞧這些。”

顏七擺了擺手，示意秦二跟上。

千機府有多大，下方的空地就有多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顏七提著琉璃罐子，秦二跟著，兩人在在極其平坦的地上走了大半天，才終于走到了地方。

只見一條極為鋒利的線出現在兩人身前，就像是一塊土地硬生生被人一刀斬斷一樣。

“這里便是當年李無主劍開天門，斬通人鬼兩界留下的遺跡，其下便是忘川河了。”

站在懸崖邊兒上，一老一小抻頭往下方看。

下方黑漆漆的一片，只能聽見隆隆的水聲震耳欲聾。

“你來就是讓我瞧這個？”秦二疑惑問道。

“莫急，你再仔細看看。”顏七指著下方說道。

疑惑中，秦二運氣于目，在元氣的作用下，整個世界絲毫畢現，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

原本通過肉眼看起來黑漆漆地一團，此時看來，卻是不停涌動的黑氣。那黑氣不斷變換，時而似人，時而像鬼，時而像是巨大的蜈蚣，時而又像是駭人心神的龍。

“這是……”

突然間，秦二瞧見傍著山壁的某處黑氣，陡然向上撩起了幾分，隔了數息也不見下落。

按理說，黑氣的范圍廣闊，若非是離得近的這一方，他還真不容易發現。

他不禁皺起眉頭。

“黑氣上漲了……”他呢喃道。

“不錯。”

顏七點頭，對秦二說道：

“這是來自冥界的鬼氣，此種現象，從一年前便已經發生了。按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三年，上漲的鬼氣將徹底吞沒千機府，千機府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驗。”

“現在，你該知道為何他們要火急火燎了吧？”

顏七的聲音，在空地間幽幽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