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四十三 是你的名字
書名: 道叩長生作者名: 恣也本章字數: 3203字更新時間: 2019-04-26 17:38:11
小孩拍打他的肩膀,裴文和玲妤不明所以,秦二卻仿佛理解了些。小孩沒上過學,家里又時常顛沛流離,教育的缺乏導致小孩至今尚不能說句完整的話。在秦二的理解中,小孩的神情及動作大概是在說,林姿曼到得這里時,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然后開始折返,往北城門逃去。
“秦哥,你可真神了,這都能猜到他在說什么?!迸嵛膿项^,大感佩服。
秦二嘆氣:“唉,他以前在酒肆幫工時便不能說話,又不忍心不要他看他挨餓,便教于他一些特定的手勢,此時方能看懂。”
三人一路向北,到達城門方才停下,又叫小孩指路,哪知小孩仍舊指向北方。林姿曼出城了?秦二心里還未來得及松口氣,便又聽見小孩口中吐出“壞人”兩字。眾人面面相覷,心情未免又沉重幾分。壞人自不是在罵他們,而是在說之前那群一直跟著林姿曼的家伙。
一路繼續前行,到得望夫石驛館,三人才徹底停下,那小孩終于不再往前指了。
“就在這里?”秦二皺眉問道。
小孩點點頭。
于是他便抱著小孩,進了門。這里與半年前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唯一的不同便是這里已經十分冷清,不見來商,也不見行客。此時正值初夏下午時分,驛館內顯得有些昏暗,但卻未有一處點燈,顯得陰森而又恐怖。
“還有人沒有?給大爺我倒杯茶來!”裴文大大咧咧扯著嗓子喊道。
可他的聲音在驛館內回蕩數息,仍舊沒有半點反應,就在裴文打算自己親自動手時,卻見從后院中走出一人,撩起布簾。
“三位,找誰啊?”
來人是一名佝僂身形的老頭,臉上盡顯歲月的滄桑痕跡,頭發灰白,雙目渾濁。秦二愣了愣,他看見那只掛在老頭腰間的木牌,這表明此人的身份為此間驛臣。以前的那個被自己敲詐過的胖驛臣呢?他抬頭四顧,未見人影。或許是撤官了,或許是調離了,又或者是死了,此時秦二也不想多管。
“老人家,”秦二恭敬行禮,“請問您可曾見一對母女在此停留?女子大約二十多歲,小孩大概六到七歲,臉上有肉?!?
“母女?”老頭兒老眼昏花,便湊近了些,上下打量秦二,搖頭指著門外的道路說道:“每天從這里逃亡經過的人太多啦,當然有不少看起來是母女的,現在人心惶惶,盡皆顧著逃命去也,哪兒還有心思注意誰是誰?!?
“老頭兒,別給臉不要臉!”裴文上前一步,揪其衣領,惡狠狠地說:“那母女分明是進了驛館的,你不可能不記得!”
“你、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小老兒便都記得了!”老驛臣絲毫不弱于下風。
裴文不禁愣住,沒想到這老頭兒竟然這么倔,可他也不能真的動手,眼前這老頭可憐兮兮的,他害怕自己只是一抬手就把對方給嚇死了。
“罷了,莫要為難他。”秦二擺手,邁步在驛館內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林姿曼留下的任何痕跡。林姿曼并不是個傻瓜,既然都知道在酒肆內留下書信,那么也應該能想到在到過的地方留下印記。但如今信息全無,那么只能夠說明她遭遇了危險,情況緊急下,來不及做任何記號。
找尋無果,秦二只得無奈放棄,正準備出門時,視線向驛館門口右側的望夫石瞥了一眼,而后身子一顫,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凍住了一般。
他試圖朝那塊石頭靠近,可又在害怕什么,于是呈現出了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老道士從身后的御神刀內溜了出來,漂浮在他的頭頂,看了眼不遠處的石頭,又看了眼秦二,眉頭微皺。
此時的秦二,內心正掀起滔天巨浪,連帶著體內的元氣也十分不穩定,這是一種即將走火入魔的征兆,老道士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出手,要是出手的話,勢必會在裴文、玲妤二人面前暴露自己,雖然他也明白,二人對于秦二來說都是心腹,可他仍舊放心不下。可要是不出手,一旦秦二急火攻心,毀了精氣,那么即便那時再出手,也會留下病根,很難痊愈。
但讓他值得欣慰的是,秦二身上不安的波動僅僅只持續了幾息的時間,下一刻,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后邁步來到石頭前。
石頭上刻滿了不同人的名字,這里之所以被稱作望夫石驛館,便是因為有這些石頭的存在。來往的旅人,在這不近不遠的地方往往會思念自己的親人,為排解痛苦,不少人會選擇將自己惦念的人的名字刻在石頭上。長此以往,在驛館的右側堆成了一座石林。
而秦二走近的,是最近的那塊。
那里原本已被人刻滿了名字,沒有空隙,但卻被人霸道地覆蓋上另一個名字。
——“秦二”
——“秦二”
——“秦二”
一連三次,那筆畫當中透露出一種極其強烈的祈盼以及深深的絕望。秦二用手指摩挲著自己的名字,心中抽動,難以抑制地流淚。
“慘啊……那位女子,”老驛臣似乎想起來了,看著半跪在望夫石前的秦二,搖頭嘆息。“那位女子,她被人追殺受了傷,帶著一孩子跑到了這驛館。我看見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渾身浴血,牽著小女娃很是艱難。我本打算幫她,卻被她拒絕了,我看見她拾起地上的石塊,在上面用力地刻著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你便是秦二?”老驛臣嘆氣搖頭,“你來晚啦?!?
秦二沒有說話,只是摩挲著石頭上的名字,就如同撫摸著她細膩的臉龐。他的眼中有自責,有后悔,也有憤怒。他還記得之前在這望夫石驛館的時候,他還和顧行遲說自己并不在乎這個世界會發生什么。那時候,他仍舊覺得自己于這世界只是過客。什么時候?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自己竟然如此在乎了?
他在腦海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是虛幻的,自己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但仍舊抑制不住內心洶涌的悲傷。
于是他陡然起身,拔出負于身后的御神刀,向前奮力一斬。
轟!
隨著一聲巨響,那塊刻滿他名字的石頭瞬間成為灰飛。
“她們去了哪里?”他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土坑出神。
“被人救走啦!”老驛臣見他情緒不好,便站得遠了些,可臉上仍掛著同情的神色。“被一對姐弟救走啦,女的看起來病懨懨,男的嗎,嗯……有些不著調,他們救了人之后,便駕著馬車離去了,具體要去哪兒,并未細說?!?
姐弟……秦二腦海中浮現出靳白與靳如霜的模樣,會是他們嗎?當日僅有一面之緣,雖然后面不知道他倆和林姿曼有沒有接觸過,但僅憑這份情誼,他倆都值得秦二敬重。
那日他對姐弟倆的態度并不好,雖然知道兩人的身份非富即貴,但他心中藏有清高,因此并不十分看得起。此時想來,當真是后悔,他對姐弟二人根本就不了解,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倆會把林姿曼和小譚譚送去何處。
不過他心中還是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那靳如霜是修行中人,但凡修行中人,皆有導師。而以他們倆非富即貴的身份來說,這個導師的身份恐怕也不會是尋常之輩。如今饒寧城出了變故,姐弟二人勢必會找尋地方躲避,這躲避的地方,十有八九便是他們導師的師門了。
想要找到林姿曼和小譚譚的行蹤,他只需要由近及遠、由出名到不出名的方式來搜尋饒寧附近的宗門便可,運氣好的話,很快便能有所收獲。
念及此,他便向老驛臣道了謝,與裴文和玲妤兩人說了自己后面的打算。這件事算得上是自己的私事,本與兩人無關,而且如今局勢動蕩,他自是不太希望兩人再跟在身邊。
知道了秦二心中的想法,裴文和玲妤一時間都沒有說話。裴文如今雖有了一身蠻力,可在性格上沒有多少主見,事事都習慣性地讓秦二做決定,現在秦二讓他離去,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辦了。而對于玲妤來說,秦二現如今已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沒了秦二在身邊,她心中更是茫然,天大地大,似乎隨處可去,可又似乎哪里都無法安定。
“去西嶺吧?!崩系朗窟m時在旁邊插嘴。
秦二也就樂得順水推舟,讓裴文帶著玲妤先去西嶺,尋找到老道士的茅屋暫且住下,自己則去找尋母女二人。若事情順利,大概兩三個月便會回返,若事情不順利……秦二沒繼續說下去。若事情不順利,這找尋的功夫也就不是幾個月的事,而是以年來計。一年的時間,他可以將饒寧所在的南部諸多門派全都拜訪一遍,若是還找尋不到,他便打算換個方式。
與其他被動地去尋找母女倆,倒不如讓母女倆主動來找他。
他便會再花費一年的時間來布局,替自己揚名,他要讓大江南北,酈陽各地的修士都知道他這么個人的存在。林姿曼喜歡經營生意,喜歡經營生意的人便會不由自主地在乎外界的信息,他相信,只要自己名頭闖出來了,林姿曼一定就會前來尋找自己。
相同此節后,他便笑著與裴文、玲妤二人道了別。他是個天性樂觀的人,雖然有所悲傷,但也擅長自我排解。他有信心能夠找到母女兩人,但凡決心去做某件事,在他的印象中,還沒有做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