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 面紗
- 道叩長生
- 恣也
- 3164字
- 2019-02-19 18:23:30
有些事情,固然能通過預(yù)想提前準(zhǔn)備,但,人力有時盡,站得多高,看得多遠(yuǎn),往往無法做到完美的極致。
二人回去的路上,彼此都沒有說話。星月輝灑下,顯得略為壓抑。
秦小廝還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思緒尚不能平靜。事發(fā)之時,他便猛地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將林姿曼護在身后,不過還好,事情并不算太過于糟糕。
那魅影刺客的目標(biāo)十分明確,得手之后,并沒有濫殺無辜的心思,揚手扔出一團黑紗。那黑紗似蘊含了妙法,出手時僅手帕大小,轉(zhuǎn)瞬便已遮天蔽日。他站在下方望去,朦朧間看見一道妙曼的身影在黑紗之上飛躍,從二人頭頂掠過之時,清冷的目光還撇了他一眼。
事后想來,他那時的反應(yīng)似乎太過于鎮(zhèn)定,在場諸人皆被這一幕嚇得肝膽俱裂,繼而在慌不擇路地往外逃命,而他卻不驚不怒,不卑不亢,甚至望向那魅影的眼神中有略帶欣喜的異彩。
魅影穿過窗戶,黑紗如霧相隨,再見時,她已踏上一柄飛劍,浩氣展霓虹,須臾間就已過了萬重山。
回到林家酒肆后,他還在回想方才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修行者出手。
林姿曼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茶水喝了一杯,隔會兒又喝了一杯。目光有些呆滯。
待三五杯冷茶下肚,她才猛地站了起來,掌了燈,急急忙忙地往樓梯口走去。上了樓,木樓板傳來一陣響,接著她又風(fēng)馳電掣地沖下來,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個用床單裹著的大包袱。
秦二靜靜地看著她,他在林姿曼上樓時就已回過神來,此時才開口說話。
“你要跑路啊?欠人錢了?”
咣當(dāng)!五六錠雪花白銀放在了他手邊的木托上。
“我去叫小譚譚……這些銀子你拿了就快走吧,天高地遠(yuǎn),早些走,他們未必能追得上你。我們娘倆兒太慢,就……就不和你一起了。”
秦二有規(guī)律地敲著手指,只是看了一眼那些銀子,卻沒有動。
“我們……為什么要跑?你這樣子,弄得我也有些緊張,好似人是我們殺的一樣。”
“秦二……”林姿曼呢喃了句,他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略微皺眉,于是站起身來想扶她一把,哪知林姿曼轉(zhuǎn)過身,順勢抓住了他的手。
他才發(fā)現(xiàn)她卻已經(jīng)哭了,不禁有些惱火:“女人……”
“對不起,都是我。”她抓著秦二的手抵在額間,語無倫次地說著:“我們?nèi)菒懒碎T房,又無請?zhí)矸荩侨丝隙〞y私報復(fù),只需對那周家說是我們懷恨在心,見不得他們酒樓開業(yè),便趁機買兇殺人,只要有心,隨便怎么說都可以啊,到時候……到時候再憑借周家的手段,我們……我們或許就是第一個遭殃的。”
秦二愣住了,倒并非是因為林姿曼的話,而是沒想到才隔了一會兒,她就想到了這么多東西。
“背鍋……”他想了想。
“嗯?……”淚雨連連地望著他。
秦二順勢揩掉她的眼淚,他雖然才十四五歲的年紀(jì),然而在這林家的三年里,吃得好,睡得香,再加上勤于鍛煉,身子骨甚至比不少成年人還結(jié)實。此時安慰起林姿曼來,倒像是安慰自家小媳婦一般。
他顯然也察覺到了,所以這眼淚擦著擦著,就抿嘴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就把林姿曼的思緒給引導(dǎo)開了。她愣了愣,隨即一把打掉他的手,又噔噔噔地上了樓。
再下樓時,步伐已不似方才那么急,人也顯得端莊些了。
“說吧,背什么鍋,飯鍋還是菜鍋?要背也是你背,鍋灰太臟,我是不稀罕要的。”
秦二盯著她看,眨眨眼,發(fā)現(xiàn)她故意不看自己的神情略顯可愛。連忙收起心思,這是六歲小孩的媽啊!真是罪過罪過……
“咳……這個……”秦二正經(jīng)說道:“此鍋非彼鍋……這個事呢……首先呢,人不是我們殺的,就算誣陷我們買兇殺人,嗯……你開店賺的錢想雇傭仙官殺仙官,應(yīng)該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
說到這兒,林姿曼的神情已經(jīng)緩和了不少。秦二拍拍旁邊的凳子,示意她先坐。
“其次呢,你擔(dān)心的周家勢力問題,雖說有些值得警惕之處,但問題應(yīng)是不大。仙官被殺,這已不是凡人能管得了的事情,何況死的還是上清院的……這事兒,仙掌司應(yīng)該會介入,到時候他周家都要自身難保了,還有空管我們?”
這時,林姿曼的眼中已經(jīng)泛出明亮的光彩。“那……那我惹出來的禍?zhǔn)拢遣皇恰遣皇且病?
“自然無需擔(dān)憂了。同時,不出意外,明日周氏酒樓便會被查封。”
秦二瞥了眼旁邊的茶盞,將她喝過的茶水倒掉,從懷里掏出一銀壺,眉毛飛揚地說道:“來來來,干了這杯。周家酒樓沒了,這酒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喝到,嘿,還白送一銀壺,今日真是賺了。”
只是某件事有些可惜了……
待得第二日林姿曼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窗外明晃晃地,有些刺眼,低微的蟬鳴帶來些許燥熱。起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因昨夜喝酒干澀的嗓子,才注意到身上完好的衣服,捏了捏領(lǐng)口綢衣,她便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來,緊接著就洗漱去了。
洗漱完畢,發(fā)現(xiàn)秦二已經(jīng)在門外擺好了藤椅,大概之前正如往常一樣在曬著太陽,只是現(xiàn)在在和一名身穿白衫,頭頂月華冠的人說話。廚房里咕嚕嚕地在煮著晌午的吃食,傳來誘人的香氣。她想了想,便系上圍裙去了廚房。
“昨夜……刺客……你們……周氏……何事……”
恰似此類的字眼隨著初夏的風(fēng)飄進來,門外兩人說話聲都不大,再加上廚房里柴火嗶剝、燉肉咕嚕,她便要很仔細(xì)才能聽見一些東西。
待一根柴燃盡,秦二才揉著眉間走進來,見到蹲在火旁的她,倒是愣了愣,隨即微笑著說道:
“沒什么事,還是來問一些昨晚的基本情況,也沒有刁難……”
見她盯著跳躍的火焰不言語,他搓了搓手:“那個……老板娘,你昨晚喝醉了,要不先去歇著吧,這兒我來弄就成……小譚譚一大早就吵鬧著要吃肉,我便弄了些。”
“散了吧。”她仍舊盯著火焰。
“哈?什么?”秦二沒反應(yīng)過來,臉上扔堆著笑意。
“我說,散了吧。”這回,她望了過來。
他略微皺眉,感到有些頭痛,昨夜芳回巷周圍全是動靜,根本沒睡好,但他仍然說道:“對面的酒樓已經(jīng)關(guān)了,等這幾日風(fēng)波一過,我自有辦法將生意再拉起來,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
這樣一邊說著,他便要接過林姿曼手上的活兒,哪知剛一碰她,她便如同炸毛的野貓般發(fā)出尖叫:
“我說散了!!”
同時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竟狠狠地把他推開了一步。
秦二也有了些慍怒,昨夜本就沒睡好,今早又被不同的人盤問來盤問去,心里憋了一股火。此時見她發(fā)怒,覺得簡直莫名其妙,指著她說道:
“你、你這老女人發(fā)什么瘋?!”
“是!我是老女人了!怎么了?!”她紅著眼睛大喊。“所以這里容不下你了,你走啊!去求你的長生夢!待在這里做什么?!”
她一個人管著這家店,性格已與尋常女子不同,帶著些果決,帶著些倔強,也帶著些不顧前方的莽撞。她似乎認(rèn)定了什么事,然后便一頭扎進去,怎么也不回頭了。
“你這是……怎么了?”秦二眉頭深蹙,試圖從昨晚到現(xiàn)在找出些蛛絲馬跡來,但終無所獲。
“娘親……”小譚譚大概是聽到了廚房里的動靜,呼喊著從內(nèi)庭里跑進來。
林姿曼見到小譚譚后就繃不住了,抱著她哭個不停。小譚譚一臉茫然地,回頭朝秦叔叔望去,秦二癟嘴,聳了下肩膀。
林姿曼將自己埋在小譚譚的衣襟里,哭得放浪形骸,好幾次聽聲音以為就要抽過去,下一刻卻仍有嚶嚶哽咽傳來。
過了半晌,秦二都有些擔(dān)心鍋里的肉將要煮爛了,才聽見她說了一句話。
“我害怕,害怕自己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到這時,秦二才略微明白過來,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事情倒是變得有些難辦了,平日里,男女共處一室,他難免沒有動過這方面的心思,但礙于兩人身份以及自己的志向,他這心思也只是停留在表面而已,從未想過有天會成真。
更何況,林姿曼已二十多歲,而他的身體年齡才十四五,相差七八年之多。本來身體的年齡也沒什么,真要說做的話也做得,心理年齡的話,他的心理年齡其實和她差不了太多。但他一直不表現(xiàn)出來,實則是有另一層考慮。
三年的時間,兩人同處一屋檐下,雖說是以雇工的身份,但沒見哪家雇工吃睡都在雇主家的,何況這雇主在外人眼中恐是那鰥寡之流。所以流言蜚語其實是有的,往日里,兩人對此倒是不在意,那是因為知道那些并非事實。如果真成了,他沒什么,但林姿曼在外人面前就會抬不起頭。
有的人,不懼外邪惡紳,獨怕心中魔鬼。秦二是知道她的。
或是覺得將要走了,心中的火焰才藏不住。
但,這是愛情嗎?還是長久以來的依戀?這種如同蒙上面紗的事,秦二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