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嚎啕聲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佟歡從迷蒙中被吵醒，此刻他正躺在一張油松木打造的大床上。

床前是彤彤燃燒著的炭火，熱氣把本就不大的房間烘的暖洋洋的，若不是外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這將是一個令人頗感愜意的夜晚。

佟歡試著爬起身來，但他似乎忘卻了自己的腳傷，直到鉆心的疼痛順著他的小腿傳進腦袋里，他才恍然覺知。

他咬了咬牙，單腿跳到窗前推開窗棱。

佟歡霍然一驚，一眼辨出這里正是他們剛剛逃出去的村子。

他恐懼地四下掃視，在確認村子里快步穿梭的漢子們不是剛剛的那群歹人后，他如釋重負。

窗外的人們焦急地在山坡間的小徑上飛馳，他們個個面色沉重，即使是看起來鐵石心腸的漢子眼泡也都紅腫的厲害，他意識到，歹人們襲擊的村子正是救他的獵戶們的居所。

借著油亮的火把，往來的人群中一張熟悉的面孔躍入佟歡的目中，他正是之前從狼群口中將他們救下的徐伯。

“徐伯”，老獵戶的身影讓佟歡頗感意外，他不禁叫道。

徐伯似乎聽到了佟歡呼叫，他抹了一把皺巴巴的老臉，走到門前推門而入。

“孩子，你醒了？”老獵戶關切地問。

“徐伯，是何虎干的，是他領著一個叫王松坡的惡人襲擊了村子”，佟歡一見徐伯，激動地說。

“你也知道發生了什么？”，徐伯湊到佟歡身前，吃驚地問。

“說來話長”，佟歡點了點頭隨即道，“我們沿途經過村子，本來想進來討口吃的，不想被埋伏在這里的歹人們抓到，從他們口中得知正是他們襲擊了村子。然后，他們又把我們關進了廄房，我們適才正是在廄房里聽到婦人說是那個跛腿的何虎領著歹人們襲擊了村子。”

佟歡一邊回憶著一邊又道，“剛剛我們趁歹人們不備殺了他們兩個人逃了出去，因為林中黑漆漆的，我才不小心才一頭栽進了坑里”。

“原來是這樣”，徐伯安靜地冥想，他看起來并不感到意外，想來是已經從廄房存活下來的婦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佟歡正要再說些什么，門外突然喧嚷起來。

“老保長”，獨眼的紅臉漢子領著三五個獵戶大步流星邁進房間，他們手中都捏著叉子，肩頭掛著長弓，臉上盛怒難平。

“何虎這個狗娘養的東西，咱們村男女老少二三十口人，都讓他們給禍禍了，就連他臥病的親爹他都沒放過”，獨眼漢子口中啐罵著又道，“老保長，咱們出去殺了他這個不是人揍的東西的吧”。

“對，老保長，殺了他們，我要為我家妻兒老小報仇雪恨”。

“我也去……”

“我也去……”

獨眼身后的漢子們眼中噙淚，紛紛附和。

“你們知道他們在哪里？”徐伯不想武斷行事，他喝止眾人的妄言。

漢子們搖了搖頭，“管他在哪里，咱們現在就進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揪出來。”

“他們就是趁著咱們外出打獵才動的手，現在出去尋他們，萬一沒尋到他們，他們反而從別處摸進了村子，剩下的幾個婦孺怎么辦？”，徐伯面露慍色，他也想報仇，但他知道眼下不能任性妄為。

漢子們捶胸頓足，“殺妻奪子之仇，不共戴天，難道就這么讓他們跑了？”

“他們沒跑，他們是因為要追公子和我才離開村子的”，佟歡說著，眼中散出憂色，“也不知道我們公子現在怎么樣了”。

“怎么，難道是你們把歹人們引來的？”獨眼漢子一激動，揪起佟歡的衣領。

“徐寧”，徐伯厲聲斥責獨眼漢子，“他們是途經村子，在那群畜生襲擊村子之后，他們本來是想討口吃的，沒想到被抓了，況且，如果不是他們引走了歹人，恐怕咱們剛剛一進村子就被他們埋伏了。”

徐寧懊惱地松開了手，“老保長，那你說怎么辦？”

“歹人們追我們時放言抓到我們要掏我們的心，切我們的肉，一刀一刀直到把我們折磨死，我覺得他們如果抓到我們公子一定還會回到村子的”，佟歡從旁做出判斷。

佟歡說完，漢子們望向徐伯，“老保長……”。

“他們有多少人？”徐伯轉目佟歡。

“看樣子有十多個，手里都有家伙。”

“都有家伙？”，老獵戶猶豫了一下，想到村里的男人們也不過還剩十幾個人，官府又不準私人藏刀，他們手中的叉子顯然比長長的利刃威力差得遠，若是硬拼，恐怕也討不到便宜，他有些忌憚。

“既然他們會回來，那就打他們的伏擊”，徐伯忖思片刻道。

獵戶們左右交換了眼神，“那您吩咐，老保長”。

眾人依令而行，不多時紛紛落位，只等歹人們大意來投。

四更過半，突然有火把跳過山梁露出熒熒光亮，仿佛掛在天邊的繁星點點。

“老保長，來了”，徐寧小聲嘀咕，徐伯則示意獵戶們警醒準備。

遠處火把的星芒越來越近，直到變作一蓬蓬牡丹花火，他們的高聲喧嚷也越發清晰起來，獵戶們耳中聽的真切，手里的弓箭和叉子也被他們緊張地攥在手心嘎吱作響。

“大哥，那倆兔崽子可跑的真快，我明明看到他在前面不遠，可追過去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是啊，大哥，你說他們是人是鬼？怎么就突然沒影了呢？”

“他們肯定是鬼，想想咱們一開始追他們時老鴰和尖猴的模樣，他們整個身子都涼了還能動彈呢”。

“對對對，真是邪性，明明追時候是三個人，轉眼就剩倆，還一個不見了，真是見了鬼了……”

“都住嘴，別吵”，王松坡被手下的人吵的心煩意亂，不由得怒火中燒，他呵斥一句，腦袋中繼續盤析這一路發生的事情。

一行人很快到了村口，何虎領著他們迫不及待地投往亮著燭燈的石房。

“大哥，快走啊，外面冷風呼呼的，回去吃肉喝酒，繼續快活。”何虎笑嘻嘻地旋身去推落在最后的王松坡，見他若有所思，隨即又道，“追了一路，腹中饑困，哪里還有力氣想事兒，大哥，吃完再想。”

“不對”，王松坡驟然蕩開何虎的雙臂，他的眼神直直向前，機警地吼道，“快走”。

眾人一愣，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王松坡已然轉身投進密林，何虎見狀也顧不得其他，踉蹌了兩步，也鉆進林中。

“射”，徐伯見狀，生怕他們跳脫，緊忙命令埋伏好的獵戶們動手。

獵戶們常年在林間穿行，他們的箭術不說百步穿楊也都如純青爐火，熟練而又力道十足，他們迅速射空自己箭筒中的箭矢，旋即捏著鐵叉呼嘯著沖向敵人。

歹人們被射了一地，他們歪七扭八地躺在村口的石路上，有的當場斃命，有的奄奄一息，有的被所傷失去了行動能力。

活著的歹人被帶回，徐寧領著幾個獵戶繼續追擊逃進林中的王松坡和何虎。

天空慢慢放明，他們抓回了跛腳的何虎，而王松坡卻消失在了群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