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的鬃毛無聲地炸起，它們不時局促地嘶叫起來，碩大的軀體緊張的瑟瑟發(fā)抖，程進猛地一抻韁繩，教馬兒安靜。

不多時，綠幽幽的狼眼從密林中一個接一個地浮現(xiàn)，它們杵在原地，蓄勢待發(fā)，好像只等頭狼一聲令下，便會朝著少年們猛撲過來。

望著漸次浮現(xiàn)的綠光，諸葛云湛的軀體不禁為之一震，他的心撲撲狂跳，似乎比剛才聽到狼嗥時來的還要猛烈。

他環(huán)視周邊，借著朦朦的月色，他看到一條大狼從灌木里探出半個腦袋來。

那唬人的野獸東張西望，想要確認除了少年和馬之外，沒有其他的威脅。

倏忽之后，大狼抬起頭來望向月空。

一片黑云悄無聲息地爬了上來，他們像是厚厚的棉被，被穹頂無形的大手拖拽著蓋在弦月上。

月失皎潔，星芒隱隱，地上看起來沒有一絲光亮，諸葛云湛甚至以為是自己的雙眼瞎了，他極力睜大眼睛，除了森然可怖的綠光可以證明他的視力依舊完好，其他物什一概難辨。

恐懼的氣息在少年們的周身彌漫，黑暗壓的人喘不過氣來，諸葛云湛甚至想狼群趕緊撲將過來，最好能瞬間把他們撕成碎片，也好過心中如此的煎熬。

“來啊，小畜生們，小爺跟你們拼了”，諸葛云湛突然沖著狼群大吼，他揮動手中的短刃，像是發(fā)瘋了一樣。

“狗云……狗云”，程進搖醒了他，并奪去他手中的利刃，“借我一用”，他說。

“當……當……當……”程進使出吃奶的勁兒將手中的鐵器用力撞在一起，這是他聽老鏢師們傳授的驅(qū)狼方法。

一道道綠光先是在他們的眼前晃了晃，但沒有消失，反而向著他們的方向更進一步地逼了過來。

野獸們齜牙咧嘴，聲音像是優(yōu)伶戲中的魔王。

一聲嗥響劃破天際，狼王不知在哪個角落里發(fā)出命令，狼群則如破空而出的箭矢狂奔而來。

“鐵器響也不管用？”程進心中驚詐不已，他趕緊把利刃遞回諸葛云湛的手中，三個人縮成了一個圓圈，掩在兩匹駿馬的身旁。

馬兒打著鼻響連連退步，但他們都被狼群圍在了中間，無處脫身。

狼群從四面八方的灌木、草叢里現(xiàn)出形來，它們在距離獵物數(shù)步之外伏身蓄力，隨即弓起后背，炸起寒毛，后肢猛地蹬地，撲將上來。

馬兒慘叫著轉(zhuǎn)圈，他們的身上瞬間掛滿了咬住皮肉毫不松口的惡狼。

一頭惡狼咬住了諸葛云湛的小腿，想要把他拖離原地，諸葛云湛忍者劇痛，將利刃插進它的后頸。

佟歡的胳膊上也掛著一只碩大的惡狼，那畜生懸在半空甩動身軀，恨不得借著體重將佟歡的整個胳膊咬作兩截。

佟歡反身將惡狼壓在身下，他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利刃插進惡狼的腹腔，并用力地攪了攪，惡狼登時一命嗚呼，但刀子還沒拔出來，他的背上卻又跳上一頭惡狼，它咆哮著直奔他的后頸咬去。

程進眼疾手快，他快速將利刃刺進惡狼的肋骨，惡狼嚎叫著從佟歡的背上跳脫，程進的利刃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卡在它的肋骨間，它帶走了兵刃。

沒了兵刃，程進立馬被撲倒在地，諸葛云湛緊忙揮刀去救他，他拽起一頭惡狼的后腿往上一撩，惡狼薄嫩的肚皮露在了他的面前，諸葛云湛緊閉雙眼，將利刃往惡狼的肚皮劃去。

滾燙的鮮血瞬間噴滿諸葛云湛的面龐，惡狼的肚皮被硬生生地犁開，騰騰的鮮血和內(nèi)臟順著血紅的大口子瞬間傾倒在程進的腿上。

被破肚的惡狼撕心裂肺地慘叫著，它掙脫諸葛云湛的緊拽往狼群后面縮去，不多遠便一頭栽倒在地，一邊不停地舔舐著自己被破開的肚皮，一邊沒命的哭嚎，聲音凄厲慘絕，其他惡狼被它的嚎聲一帶，紛紛慌張地往后退卻。

不過惡狼們并沒有遁逃，他們依舊把少年們圍在中間，齜著牙示威卻不敢再像剛開始那樣猛撲。

弦月破開云層重新露出頭來，將銀色的光輝重新拋灑，一頭眼神銳利，身軀龐大的頭狼顯出形來，它領(lǐng)著狼群再次向三名少年逼近，此刻它的眼中仿佛噴著焰火，看得出來，它想要將面前的仇人撕成碎片。

三名少年將刀口指向頭狼，棕馬與黑馬已經(jīng)將墜在自己身上的惡狼甩脫，但他們也付出了皮開肉綻的代價。

“腹背受敵，這樣只有一死，馬背上高，上馬逃吧”，程進說著，目光沒有從頭狼的身上移開分毫，因為他知道一個不注意，這群畜生們便會猛撲上來，山狼最會察言觀色，若真的再撲過來，恐怕他們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它們撕碎。

“三……二……一，上馬”，程進突然大吼。

“啊呀呀呀”，諸葛云湛與佟歡也跟著怪叫起來，他們在搏頭狼反應的時間差。

騎兵的戰(zhàn)馬訓練有素，少年們一跨上馬背，它們便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韁繩一動，便拼命地向一個方向沖出。

頭狼很快反應過來，它領(lǐng)著狼群緊追，它們紛紛朝著戰(zhàn)馬猛撲，只要咬住，不管皮肉還是毛發(fā)，都不會松口。

不多時，只見兩匹戰(zhàn)馬的身上都掛著三四只惡狼狂奔，它們有的掛在戰(zhàn)馬屁股上，有的掛在戰(zhàn)馬側(cè)腹上，有的體型大點的甚至能直接從戰(zhàn)馬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對狼來說，掛在戰(zhàn)馬的側(cè)腹上，就像掛在刀尖上一樣，因為戰(zhàn)馬奔跑起來，狼的下半身全被甩到馬的后腿側(cè)下方，受驚的馬為了甩掉惡狼，會發(fā)瘋地用后蹄蹬踢惡狼的下半身，一旦踢中，惡狼必然肋斷骨開，腸破血流，但狼群好像紀律嚴明的軍隊一般，即使向死，沒有頭狼后退的命令也不會退步絲毫。

狼群的可怕或許就在于此，他們有極高的組織能力和紀律意識，“三狼敢搏虎”看來并不是流言空談。

少年們在馬背上一手緊握韁繩，一手揚刀揮砍，惡狼掉了又撲上，撲上又掉落，但它們的努力終于取得了回報，戰(zhàn)馬越跑越慢，最終轟然倒地，將少年們迎頭摔了出去。

“完了，我命休矣”，懵懵地躺在灌木叢里，諸葛云湛感覺自己的面上不停地有熱液涌出，他知道自己是被灌木枝椏劃破了左腮，但此刻他的下半身卻沒有一絲觸覺。

“我要死了嗎？摔死總比惡狼一口一口生吃了強”，他想。

“早知道就不反抗了，跟著張明兒走，即使后來被野獸吃也好過現(xiàn)在就被撕了吧”，他又想。

“公子……公子……”他聽到佟歡叫他，但他沒法分辨那聲音是在哪個方向。

“啊歐……啊歐”，突然，一陣怪叫不知從何處傳來。

諸葛云湛斜躺在灌木上，他仰面朝上，先是看著天空皓白的弦月，然后看到幾道黑影從他的頭上掠過，而后是閃著金光的火把，最后在火把后面露出一張張黑黢黢、黃燦燦的人臉。

狗吠狼嚎震天作響，不一會兒四周又重歸平靜。

一只溫暖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臉龐，“沒事吧，小兄弟”，他仿佛聽到那人在說話，然后又朝著身后招了招手，但他感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金色的光芒由明亮慢慢變得昏暗，眼前的畫面也由完整漸漸變成一條線，最后完全消失。

視野之內(nèi)一片混沌，諸葛云湛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從九霄之上不停地往下墜落，身前的天空朦朦無光，背后的深淵更是一片極黑。

“難道剛剛是人在死前的回光？人死竟然是這樣的感覺”，他無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