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策問(下)
書名: 且上凌煙作者名: 妖月長空本章字數(shù): 2065字更新時間: 2019-03-08 02:56:48
“陛下,您可曾想過當初討伐田悅、李維岳等人明明已經(jīng)近乎成功,為何到頭來卻落得個失敗的下場。”莊默站起身后,略微猶豫了一下便繼續(xù)語出驚人地問道。
李適聞言鼻子都差點氣歪了,剛剛才對莊默發(fā)完脾氣,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這么不知道好歹,繼續(xù)揭自己的老底。
這種事情莊默也不想,可是既然要說明白自然繞不過當年的慘敗,與其遮遮掩掩地糊弄過去,倒不如分析個透徹。
“當年是朕性子太急,才壞了大好局面。”李適雖然心中不滿,但想到既然剛剛已經(jīng)命莊默仔細道來,便不好再說什么,只得悶悶答道。
“陛下說的只是表象,最根本的還是陛下一下子觸動了大唐所有節(jié)度使的利益。想當初成德的李寶臣去世,魏博的田悅等人為何會為李維岳請命允許李維岳襲領父職?兩人一個在成德,一個在魏博,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卻有著相同的利益與圖謀,世襲節(jié)度使之職。”
“田悅等人之所以站出來替李維岳請命襲領父職無非是為了他田家或者說為了大唐境內(nèi)所有節(jié)度使的共同利益,意圖令自家子孫世世代代稱霸一方,襲領節(jié)度使之職。”
“莊默,你說的這些朕都明白,可是朕當初拒絕李維岳襲領父職難道有錯不成?”李適眉頭微微皺起,若有所思地問道。
“陛下所做其實并無大錯,甚至差一步就收復了河北的藩鎮(zhèn),但陛下錯就錯在同一時間與天下所有的藩鎮(zhèn)為敵。縱使中央恢復鼎盛時的戰(zhàn)力,同時對抗天下藩鎮(zhèn)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十五年前大唐才剛剛恢復了一些實力。”莊默一臉沉重地說道。
“朕何曾對付天下藩鎮(zhèn),朕不過只是對付田悅、李維岳、李正己等亂臣賊子罷了。”李適的眉心如山峰般擠作一團,眼中透著濃濃的疑惑。
“陛下在李維岳沒有任何過錯的情況下拒絕其襲領成德節(jié)度使一職開始,其實就已經(jīng)是在與天下的藩鎮(zhèn)為敵,因為這已經(jīng)觸碰到了他們的核心利益。”
“當然,單獨對一兩個藩鎮(zhèn)做出行動還不至于令其他節(jié)度使反應過激,但當陛下在還未完全平復河北叛亂便已經(jīng)開始對河北諸鎮(zhèn)的隸屬關系以及官員進行調(diào)整時,其他節(jié)度使便如坐針氈,身不由己地紛紛反叛,一同對抗中央。”
其實有句話莊默并未說出,除了操之過急外,李適對于替自己賣命的將士們并不體恤,無所獎賞,這也是當初反勝為敗的原因之一,甚至可以說是致命的原因。
“照你這么說天下藩鎮(zhèn)實為一體,朕根本就動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挾以自重不成?”李適臉色不是很好看,沉聲質(zhì)問道。
“當然不是,其實陛下當初的戰(zhàn)略并無不對,只是在具體的戰(zhàn)術執(zhí)行上有所偏差。天下藩鎮(zhèn)看似一體,實則各懷鬼胎,互有吞并之意。陛下只需聚弱攻強,便可逐一擊破。”莊默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閃著光芒,露出一個無比自信的笑容。
“你小子說得倒是輕巧,可朕就算拉攏了其他較弱的藩鎮(zhèn),要如何才能讓他們替朕賣命,攻打?qū)嵙姶蟮姆?zhèn)。戰(zhàn)爭可不是兒戲,不是朕說打就能打的。”李適搖頭笑道,語氣倒是沒有責怪之意,只是眼中的神色就像是看待一個晚輩在信口胡說,權當解悶的樣子。
“陛下英明,戰(zhàn)爭自然不是陛下說打天下節(jié)度使們就真的都愿意賣命的。要對付他們當然要師出有名,比如某某節(jié)度使勾結外敵、欺壓百姓、無惡不作,草民想來這種罪名隨隨便便羅列出幾十個都不帶重復的。”莊默并不在意李適的神情,繼續(xù)笑著說道。
李適聞言臉上的笑意頓時止住,神情嚴肅地說道:“你說得對,不過罪名雖然可以羅列安到他們的頭上,但這種事情一旦發(fā)生個幾次恐怕其余節(jié)度使也會發(fā)現(xiàn)貓膩。”
“陛下?lián)鷳n的是,所以草民一開始就說過收復天下藩鎮(zhèn)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慢慢來,至少以中央如今的實力只能是慢慢來,從內(nèi)部將他們一一瓦解。況且只要我們給足他們好處,恐怕他們都十分樂意替陛下收復其他藩鎮(zhèn),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天下大勢既成,已由不得他們。”
莊默胸膛高高挺起,臉上意氣風發(fā),一臉的成竹在胸,好似自己已經(jīng)看到大唐收復天下所有藩鎮(zhèn),重回巔峰的磅礴場面。就如同王維的那首《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云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
時間在這一刻就仿佛凝固停止了一般,李適望著下方莊默臉上洋溢著的自信與傲然,心中都不由得為其折服,再次點起了熊熊烈火。
“好,果然有志氣,有才華。年紀輕輕便有這般見解,且不說對與錯,便已經(jīng)十分難得。”李適竟輕輕鼓起掌來,濃濃的笑意在其嘴角綻放開來。
“陛下謬贊,草民不敢當。”莊默被李適的掌聲拉回了思緒,心中不由為自己剛剛失態(tài)的表現(xiàn)感到有些懊惱,生怕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惹怒李適。
“你也別謙虛了,朕相信你有才華,朕也不食言,這進士甲科第一名就是你的了。”李適哈哈大笑道。
“草民叩謝陛下!”莊默深深鞠躬,雙手作揖拜謝道。
“好了,在牢里關了這么多日子早些回去休息吧。不過臨走前朕得送你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李適低頭看著平放在桌上的書,伸手輕輕一揮,示意莊默離開。
莊默臨走前李適這看似語氣淡淡的隨口而言,卻莊默聞言心中一震。李適剛才的話看似無意,但他可不不敢不當回事,作為帝國最高的主宰,一言一行都隱含著深意,更何況是單獨對莊默而言的話。
“草民定謹遵陛下教誨,草民告退!”莊默不過是一愣神,隨即神色恢復平常,再次拜謝后退出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