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銀島
- (英)羅伯特·斯蒂文森
- 2019-06-24 12:58:30
第二部分 隨船伙夫
第七章 我到布里斯托爾
我們花費在準備上的時間比預期的長很多。我們開始計劃的事情沒有一件按預期實現的,就連利夫西醫生說讓我一直陪在他身邊這件事也沒辦法做到。醫生不得不去倫敦找一個能接替他工作的人,鄉紳在布里斯托爾的港口忙得不可開交。我住在特里勞尼鄉紳莊園里,在獵區管理員雷德拉斯的監管下,生活好像坐牢般不自在。我當時滿腦子都是關于出海的想法,期待能踏上那座陌生的小島開啟冒險的旅程。我每天都邊看著地圖邊思索,熟記上面每一個細節。我坐在獵區管理員小屋的爐火旁,想象著自己從不同的位置登上那座島嶼。我走遍了島上的每一寸土地,無數次登上望遠鏡山的頂峰,看那里的景色風云變幻。有時,我要與島上的野人搏斗,有時要逃脫島上猛獸的追蹤。但實際上,我們后來所遭遇的狀況遠比我想象出來的還要奇怪和悲慘許多。
好幾周過去了,有一天我終于收到一封寄給利夫西醫生的信,上面寫著:“如果醫生不在,請把信交給湯姆·雷德拉斯或者小霍金斯?!弊駨倪@段文字,我倆開啟了這封信——更恰當地說是我,因為獵場管理員幾乎不識字——得知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古錨客棧,布里斯托爾,17XX年3月1日
親愛的利夫西:
我不清楚你現在是在莊園還是在倫敦,所以這封信我寫了兩份,被同時寄到這兩個地方。
我們的船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你簡直找不出一艘比她還棒的雙桅船,就算是孩子都能夠駕馭她。她的承載量足足有200噸。她的名字叫“希斯帕諾拉”。
我得到她都是拜我的老朋友布蘭德利所賜。他是我們大家公認的大好人,一直盡心盡力地幫助我。我不得不說的是,每一個布里斯托爾人一聽說我們要去尋找寶藏,都非常真誠地幫助我。
“雷德拉斯,”我停頓了一下,“這正是利夫西醫生不愿意看到的,鄉紳將這件事告訴給太多人了。”
“但是,誰說得好誰對誰錯呢?”獵區管理員說,“如果鄉紳真的按利夫西醫生說的那樣守口如瓶,才真是奇怪呢?!?/p>
我不便再多說什么,接著讀了下去。
是布蘭德利先找到“希斯帕諾拉”號的,然后以極低的價格快速地幫我買下了它。布里斯托爾有一些人對他的認識心存偏見。在他們眼中,布蘭德利這個人為了錢會不擇手段,并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他們說“希斯帕諾拉”號本來就是他的,然后他以虛高的價格賣給我,這分明就是在詆毀他。盡管如此,所有人也都說這是一艘名副其實的好船。
目前看來還沒有出什么岔子,除了工人的問題以外,更確切的說是索具裝配工人,他們的動作太慢了,幸好現在我們時間還算充足。最讓我頭疼的是整船的船員問題。
我本希望招足二十名船員,用來對付當地土著、海盜或者討厭的法國人,但我費盡力氣只找到了六名船員。直到我遇到了那個完全符合我要求的人,好運才算是光顧我。
那天,我在甲板上偶遇到他。通過閑聊,我才得知他曾經是一名水手,現在開著一家小酒館。他說他認識所有布里斯托爾的水手。他現在身體不如從前了,所以只能謀個伙夫的活再次出海。他一大早瘸著腿到碼頭來,就是想再聞聞大海的味道。
我簡直被他感動了,我想如果換做你也會如此。由于同情心作祟,我答應讓他做我們船上的伙夫。大家都叫他約翰·西爾弗,他失去了一條腿。但正是如此,我們才更應該褒獎他,他曾是霍克將軍的部下,是在保衛祖國的戰斗中失去那條腿的。但不幸的是,他沒能得到撫恤金。利夫西,我們生活的時代是多么的糟糕。
你知道嗎,先生,起初我以為自己僅僅是找到了個伙夫,誰曾想竟然得到了一整船的人。西爾弗和我沒幾天就召到一群經驗十足的水手,他們不僅僅像說的那樣,從臉上就能看出他們個個都是飽經風霜的老手。我敢說,我們的實力足以摧毀一艘軍艦。
約翰還從我招來的六個人里去除了兩個,他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沒什么航海經驗,沒能力勝任這次探險。
我現在身體健康,精力充沛,胃口好得簡直能吞下一整頭牛,睡得也非常安穩。但只有當我聽到水手們搖動絞盤的聲音時,我才能真正開心起來。出海吧!找到那些寶藏!我現在整個心都已經漂在大海上航行了。利夫西,快來吧,讓我們一刻都不要耽擱了,如果你信任我的話。
約翰·特里勞尼
又及:差點兒忘記跟你提布蘭德利了。如果我們8月底還沒有回來的話,他就會派別的船去找我們。我找到一個非常棒的船長,盡管他的性格非常固執——這方面有點兒令人遺憾,但其他方面都沒的說。約翰·西爾弗幫我們找到一個非常適合做大副的人,他叫阿羅,還有個用哨音來召集水手的水手長。利夫西,也就是說,未來我們的“希斯帕諾拉”號將采取軍事化管理。
我還應該告訴你,西爾弗這個人有點兒錢,我打聽到他有自己的銀行賬戶,并且從未透支過。他走后留下他的妻子打理他的酒店。他的妻子是個黑人,就算是你我這樣的老光棍,大概也能猜到為什么他的身體這么不好還想要出海了吧?這應該和他的妻子有很大的關系。
約·特
再及:走之前讓小霍金斯去他的母親那里住上一晚。
約·特
你能想象得出我讀過這封信后會有多興奮。我高興得簡直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但也不至于因此讓我看不起誰,只是湯姆·雷德拉斯多少讓我有些討厭。他整天就知道抱怨和嘆息。他的每一個下屬都能勝任他的職位,可特里勞尼偏偏選中了他。特里勞尼的話在鄉里如同法律一樣,沒有人敢違背他的意愿,除了老雷德拉斯敢對他發發牢騷以外。
次日一早,我就同雷德拉斯一起回到“本鮑上將”探望我的母親。我的母親身體已經安然無恙了,精神也非常好。老船長已經死了,長期以來折磨我們的人也就不在了。鄉紳幫助我們重新修葺了小酒店,重新粉刷了房間和招牌,幫我們買了些新家具,酒吧里的那把新座椅就是他買給我母親的。此外,他還招來一個小男孩做酒店的學徒,以便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里給我母親打下手。
當看到那個男孩時,我才第一次在這段日子里重新思考了自己的處境。我一直擔心的都是我未來出海將要面對的困難,卻從沒有想過我即將離開的這個家?,F在,當我看到這個陌生的小男孩,將要代替我在這里常伴我母親的左右時,我忽然就流下眼淚來??峙挛覍λ行┻^于苛刻了,因為他完全是個新手,所以我上百次地糾正他的錯誤,一出錯就批評貶低他,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其中的效果。
一夜之后,第二天晚飯時分,我和雷德拉斯就離開這里重新上路了。我跟母親道別,同時也與陪伴我長大的小海灣,親愛的“本鮑上將”道別,盡管被重新裝修過的小酒店看起來好像沒有以前親切了。最后,我想到了老船長,那個戴著三角帽、臉上刻著刀疤、腋下夾著黃銅望眼鏡的家伙,無數次地沿著海邊散步。緊接著我們轉了個彎,我家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了。
傍晚,我們在喬治國王旅店門口乘上了郵車。我被擠在雷德拉斯和一個矮胖的紳士中間。車行駛得非???,盡管晚上的空氣非常冷,我還是很快就打起盹來。我睡得非常死,我們的車翻上山嶺越過溪谷,駛過了一站又一站我都毫不知情,直到有人戳我的肋骨,我才猛地醒了過來。我睜開眼睛,看到我們的車停在城市里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
“我們在哪兒?”我問道。
“布里斯托爾,”湯姆說,“下車。”
特里勞尼先生為了方便監督船上的工作住在了碼頭附近,那個酒店離城里很遠,我們要徒步走到那里去。一路上我們經過了許多碼頭,這里有來自不同國家的船舶,讓我欣喜不已。有艘船上,大家邊唱著歌邊干活;另一艘船上,水手爬到高過我頭頂很多的桅桿頂上,我仰頭看他們,繩子如同蜘蛛絲那么細。雖然我生下來就在海邊長大,但卻第一次覺得離海這么近,瀝青和海風的味道是如此新鮮。我看到許多遠渡重洋而來,風格迥異、精彩絕倫的船頭雕像。我還看到許多老水手,戴著耳環,留著卷曲的絡腮胡,涂了瀝青的小辮看起來油亮發光。他們搖搖晃晃地踩著水手步走路。我就算看到如此多的國王和主教也不會像此時這么開心。
我自己也要出海了,乘坐一艘雙桅船。船上有吹哨子的水手長,還有梳著辮子唱著歌的水手們。我們將一起去尋找一座無人知曉的島嶼,島上埋著裝滿金銀珠寶的寶藏!
我還在做著白日夢時,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鄉紳住的大酒店門前,準備與他會面。特里勞尼先生穿著一件沉穩的藍色外套,看上去儼然一位海軍軍官。他笑著從酒店走了出來,故意模仿著水手走路的姿勢。
“你們到了,”他喊道,“利夫西醫生昨晚就從倫敦趕過來了。太棒了,我們將要一起出海的人都到齊了!”
“是的,先生,”我也大聲說著,“我們什么時候出海?”
“出海!”他回答道,“明天我們就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