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君前春色
- 唐氏女
- 拉肚肚
- 3781字
- 2018-12-19 21:23:00
唐鷗兒滿腹心事地回了披芳閣。
這披芳閣是她和另一位美人,叫消冰的,一起住的。在潛邸里,人多地窄的時候,她們就擠在一處,如今搬入了禁城內(nèi)宮,她們照舊一處,倒也好相處。
這消冰平日是個不愛生事的,遠遠看見唐鷗兒獨自從外頭回來,只笑著道:“妹妹去賞花了?我看那桃野開的桃花很好,早晨叫丫鬟折了插瓶。”
“姐姐雅致,取樂也雅。”
消冰十九,長唐鷗兒五歲。兩年前入府,被當時的八皇子以敖寵幸了兩個月,后來正妃側(cè)妃齊齊入府,就沒她什么事了。消冰家世不行,只不過是京郊富紳之女,上不得臺面,也就斷了爭寵之心。
消冰十九歲的年紀,竟然有了養(yǎng)老的意思。平日里不侍弄脂粉,反而愛養(yǎng)花種草。
唐鷗兒跟這樣胸無大志的人,也不過是過過話的情面。
唐鷗兒一個人往自己的西側(cè)間去,看見丫鬟小梳子坐在抄手游廊上擺弄個什么,小梳子看見她過來了,忙把東西藏了起來。
“美人去哪兒了,奴婢好找。”小梳子尷尬一笑。
唐鷗兒冷笑:“我去掖庭找我娘去了。”
你娘不是早死了嗎?!小梳子瞪大眼睛一愣。
唐鷗兒聰慧,一下就看出破綻:果然是闔府都知道了!連個不成材的奴婢都知道娘死了,卻沒人來告訴她?!
唐鷗兒有種受夠了的憤怒!
她不敢奢求當時的王爺王妃能幫梅娘求情,可她也不能就這樣萬事都蒙在鼓里,她就這么無足輕重嗎?!
可見,她這王府侍妾當?shù)檬。〉米屗ε拢瑑?nèi)宮傾軋更甚,自己不自強,是不是也會像娘一樣,死得無聲無息?
“美人……要不要歇歇?”小梳子看唐鷗兒神色不對,忙討好。
這小梳子身后站著皇后娘娘,平時可沒這么溫馴,唐鷗兒一笑,無不惋惜道:“我知道,娘不在了,你也不用怕,我傷心兩天也便好了。”
娘死了又不是狗死了,傷心兩天就能好?這唐美人心腸真有這么硬嗎,看她剛才進來倒也不是很悲傷的樣子,小梳子心里暗暗記下,要把這一節(jié)告訴皇后娘娘才好。
到時,娘娘可能又要賞她鐲子了,興許,比剛才那只更好,更通透呢。
小梳子一高興,就咧著嘴。
唐鷗兒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道:“我雖沒了娘,掖庭里還有個妹子,也是我的至親了,這妹妹長得著實貌美,絕色佳人。我多去看看她,便也能開心些。”
掖庭里還有一個唐氏,宮里沒有人不知道,可這貌美之名卻從未有人提起,柏氏聽了小梳子前來回稟的話,倚靠著迎枕,暗暗思忖。
這唐家的八丫頭要是真這么美貌,留在宮里就是個禍害。皇上是什么個性的人,恨不能是個母的都要沾上一沾,如果知道自己的后宮還有這么個絕色,收用個婢女有什么難。
到時候后宮有兩個唐氏,怕是要壞事呢。父親柏鳴早就托人帶話,叫她務(wù)必留意唐氏。戰(zhàn)場上唐仲晉智謀無雙,他的女兒也不可小窺。其實,就是父親不說,柏氏也是派人監(jiān)視著唐氏的。別的不說,就說各個王府里的唐氏,哪個不是厲害角色,她手底下的那個唐鷗兒只是還沒露出爪牙而已。
況且,她最近因為襄王的事,惹得皇上不高興,已經(jīng)被冷落有半月之多了,柏氏有些慌。
小梳子給她的信兒更讓她慌上加慌。
問計奶娘,奶娘也不是很拿捏得準柏氏的意思,“娘娘想看看那丫頭,倒也沒什么,只是這樣派人去傳話,讓別人聽了,未免太抬舉那丫頭了。”
在奶娘看來,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十分尋常,正室應(yīng)當有正室的樣子,何況位居皇后,何必錙銖必較呢。
柏氏冷冷一哼,最看不上這老奶娘軟綿綿的性子。
揮一揮手,便叫貼身大宮女水杏親自去傳了唐雀兒。
皇后叫近侍來傳,傳得還是一個掖庭小宮婢,上對下,尊對卑,差得十萬八千里,好大的陣仗,幾乎是瞬間,這事就傳遍宮幃內(nèi)外。
連太后聽了也直皺眉,身旁的大姑姑般若是伺候老了的人,笑著叫太后安心。
“皇后娘娘也是勛貴之家出身,能拿捏得好分寸的。”
太后淡淡地撫了撫藏藍衣料上暗福字織花,“皇后做這事蹊蹺,怕是著了誰了道呢。咱們且看著。”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水杏帶著唐雀兒就叩在了柏氏跟前。
這里是皇后娘娘座下,蘇娘唯恐唐雀兒莽撞唐突,給水杏塞了好幾顆碎銀子,對唐雀兒囑咐再囑咐。
唐雀兒心里卻格外冷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反正自己是要入端王府的人,內(nèi)宮爭斗不關(guān)自己的事。而且,小秦剛剛帶話,說端王妃已經(jīng)求到太后跟前了,她要出宮的的日子怕是快了呢。
“你就是唐雀兒?抬起頭來。”柏氏高高在上,想要看清唐雀兒的臉,卻看得不是很清楚。
唐雀兒抬頭,定定注視皇后,眼神里少了些誠惶誠恐,讓柏氏心下不太舒服。
“好一副邋遢的樣子,這樣也來面見娘娘。好大的膽子。”
水杏站在柏氏身邊,代為呵斥。她帶唐雀兒來的時候就抱著看好戲的心思,這副臟兮兮的樣子,治她個大不敬的罪名才好。
柏氏給身邊另一個丫鬟青枝使了個眼色,青枝早有準備,取了一盆滾燙的水就走到了唐雀兒身前,“娘娘賞你洗臉的,還不趕緊把你那副臟樣子洗一洗。”
不用伸手試,唐雀兒也知道厲害。這后宮折磨人的法子真多啊,而且,都是奔著自己的臉來的,她自知不丑,卻也意外,這臉怎么就礙著皇后的眼了,她越來越覺得娘和王爺做得對。如果真要早早把臉露于人前,恐怕自己早沒命了。
不過,此刻真用這盆水洗了臉,甭管長得如何,這臉被燙去一層皮,什么容顏都得毀了。
唐雀兒不甘心,遲遲不動,口中不停請罪:“請娘娘饒了奴婢,下次奴婢一定不再蓬頭垢面。”
柏氏冷笑,“唐氏你不領(lǐng)情嗎?”
“難道還要娘娘替你洗臉不成?!”青枝喝道,趁著水還燙著,下巴一點,旁邊立馬湊上兩個粗使小太監(jiān)壓住唐雀兒就要拿燙水滾她的臉。
唐雀兒拼命閃躲,哪里掙扎得過,三下兩下便讓小太監(jiān)把臉按在地上,另一個小太監(jiān)端起水盆就要往下淋去。
“娘娘何苦要如此對待奴婢,奴婢日后是要出宮入王府的人,礙不著娘娘,如此驚動,娘娘不怕反而節(jié)外生枝嗎?!”
唐雀兒高喊,這一喊,柏氏突然腦中一閃,方才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對。
她抬手剛叫停小太監(jiān),想要深想唐雀兒的話,偏偏外頭傳來一聲唱:萬歲到——
柏氏忙忙摔眾人跪倒在地。至此,她人已冷了半截。
果然是著了道了!
她召來了唐雀兒,又有旁人幫她引來了皇上,于是,皇上順理成章地遇見了唐雀兒!而且還是在皇后寢殿,掐著皇后行兇的當口,皇上趕來了。
這一計不高明,可偏偏柏氏太蠢。連柏氏自己都懊惱不已,好一個來報信的小梳子!好一個借刀殺人的唐鷗兒!
“起吧。”光武帝風一樣就穿堂進了大殿,看著跪了一地的人,都是熟面孔,唯獨……正中跪著那個衣衫又臟又破的沒見過。
“遠遠就聽見你這熱鬧,這丫頭是誰?”
眾人起身,柏氏在水杏攙扶下,連忙笑著趨奉,“皇上有半個月沒到臣妾這里了……”
光武帝挑眉,柏氏答非所問,他不戳穿,卻又多看了地上那個還跪著的婢女。
看繞不過去,柏氏不敢再兜圈子,轉(zhuǎn)念笑道:“這是掖庭唐氏,前陣子端王妃來求太后,說要把這丫頭接回王府去,這丫頭有福,能配端王爺好人品呢。”
兄長覬覦弟妹這樣不倫的事,自然是有違禮法的。柏氏希望抬出端王,能擋一擋光武帝的心。
“掖庭唐氏?”光武帝饒有興趣,“抬起頭來。”
唐雀兒抬頭,只看見明晃晃的寶座上,坐著一個身穿綾白直裾的男人,腰間一柄粟玉嵌的腰帶,通身月牙白自有一股威儀輻射開來,當今天子真是年輕挺拔。
唐雀兒暗暗納罕,她以為能當皇帝的人都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起碼老人家智慧才多,哪知道竟是青年男人,這樣年輕,他能管得好這泱泱天下嗎?
看著光武帝鼓鼓的肩膀,清冷的眼神,她不敢多看,眼睛只盯著皇帝胸前的一塊龍紋團補。
顧臣弓著身子伸手探了探唐雀兒前面那盆里的水,然后對著光武帝搖搖頭。
“既然水溫合適了,那就凈面吧。”光武帝輕輕命令。
柏氏立在旁邊心里也涼了。
皇帝不僅看出了她的把戲,還順著她的路子,非要把唐雀兒的容貌看清楚不可……這是……感興趣的意思?!
順子笑嘻嘻地站到唐雀兒的跟前,說道,我來幫姑娘,便擰了把帕子捂在唐雀兒臉上,細細地擦拭,從臉側(cè),到額頭,再到口鼻。
唐雀兒忍不住顫抖起來,說不上為什么,這一生的臉都是自己胡亂洗的,唯獨這一次,大概很重要很重要……
帕子拿下來,順子還想要擦第二把,卻也忘了動作。
這可……這可真是個美人兒,小臉雪白,櫻口粉紅,峨眉不畫而黛,大眼臻亮,最妙的還是這五官組合在一起,竟是個蔑視紅顏的出挑,不是羸弱如西施,也不是明艷如昭君那種單純的美。
反而美得多變,抬眼時,燦爛如金樹累果;閉眼時,無辜如櫻山初雪;笑靨顏,猶如晨光乍泄;愁眉低首,那一截雪白頸子,猶如夜半鉤月,冷光流彩。
順子這個小太監(jiān),看著唐雀兒心頭都是一陣酥軟,緩過神來,再看其他人,宮女奶娘皆是震驚不已,皇后驚慌地看著光武帝,生怕以敖被攝了魂一般。
光武帝笑笑,似乎是滿意的樣子。
那種滿意,是男人看女人的滿意。
柏氏氣惱,卻不敢放任唐雀兒的風頭過盛。接過晾在一邊的茶盞,“皇上嘗嘗,這是去年冬天最好的老山銀針,香而不澀。”
光武帝愛酒勝過愛茶,接過茶盞直接放到一邊,問道:“皇后把這丫頭傳過來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幫太后分憂,唐家八丫頭擇日就要抬入端王府了,臣妾把她叫過來,看看可有什么能添妝的。”
柏氏這話接得極快,明里暗里都要提端王。
光武帝仍舊笑著,勾著嘴角,手里轉(zhuǎn)著腰間墨玉佩。皇后之意,他如何不懂,只是,這天下都是他的,一個女人算什么,他想要誰也攔不住。
皇后也攔不住!
只是,天下大定,光武帝不想兄弟離心,被言官詬病。想想也就罷了。也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承寵身下,換誰不行。
“罷了,皇后仁愛,想著給這丫頭添妝,朕還有事,不妨礙你們了。”
“皇上哪里的話,臣妾還給唐姑娘——”
話沒說完,光武帝又如陣風一樣離開了承恩宮。柏氏想要留住光武帝不成,倒也松口氣,看著皇上并沒有太在意,她才想起另一件事,派了身邊太監(jiān)總管,叫范姜的,耳語一番。
這個局到底是誰做的,她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