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年至六年(1523-1527),陽明五十一歲至五十六歲
這五年中,在錢德洪當時,多錄陽明與人論學的書信。這許多信,卻是精華,有志陽明學術的,可以進一步向《王文成公全集》中去研究。現在只揀五年中緊要事跡,記出四項:
第一項,這五年中,是陽明講學全盛時代,也是陽明精神上極快活時代。陽明的大志,只在倡明學術,革新人心,歸于大同。此番得閑居越中,沒有政務的紛擾,正如所愿。四方學者,也因此日聚日多。所以陽明有“會稽素號山水之區,深林長谷,信步皆是,寒暑晦明,無時不宜,良朋四集,道義日新,天地之間,寧復有樂于是者”一段談話。他們會學的場所,一處是稽山書院,一處是龍泉寺的天中閣。學者的籍貫,除掉近省以外,可考據得見的,北到直隸,西到兩湖,南到廣東,這“良知”種子散布的區域,也就不算小了。他講學講到這里,越說越簡,把他的哲理歸約成四句宗旨道:
無善無惡是心之體;
有善有惡是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
為善去惡是格物。
嘉靖三年天泉橋聚會,要算最盛。那日,正當中秋佳節,晚上,月明如晝。陽明命侍者設席碧霞池上,門人隨侍的有一百多人。一時間,師生舉杯邀月,對月暢飲;酒到半酣,四座歌聲漸動。一會兒,只見眾門人有投壺的,有聚算的,有擊鼓的,有泛舟的,陽明也一時興發,提筆賦詩道:
萬里中秋月正晴,四山云靄忽然生。
須臾濁霧隨風散,依舊青天此月明。
肯信良知原不昧,從他物外定能攖。
老夫今夜狂歌發,化作鈞天滿太清。
處處中秋此月明,不知何處亦群英。
須憐絕學經千載,莫負男兒過一生。
影響尚疑朱仲晦,支離羞作鄭康成。
鏗然舍瑟春風里,點也雖狂得我情。
第二項,陽明對于初及門的學者,必使他有一種經過,也很有研究的價值。他這幾年中,不論遠近學者,新到門下,執贄請見,陽明暫不和他會面,命錢德洪、王畿等一班先進弟子,引導一番,看他求學的志向,確實堅定,一心一意要請見,方才許他。待得進見,卻又和他焚香默坐,相對無言。這種“啞巴教育”,在粗心人看著,不說陽明搭架子,就要說陽明學著釋、老的道兒。倘使也焚香默坐,靜心一想,便覺初學的有這番經過,在心的方面,極有益處。試問學者心不歸一,志不堅定,這教育怎樣入得進去呢?
第三項,要說朝廷方面,對于陽明的態度,拿正當心理來論,陽明功高望重,極應該請他入閣辦事,平政安民。哪知朝中大臣,正怕他功高望重,倘然進得內閣,私心不利。便一面諷人舉劾他提倡“偽學”,一面暗中阻止嘉靖帝召見。所以陽明服滿之后,雖然有禮部尚書席書上疏特薦,說:“生在臣前者,見一人曰楊一清;生在臣后者,見一人曰王守仁。”在嘉靖帝前推重到如此,依舊前后六年不召。
第四項,雖然是陽明的家事,也不可不略提幾句。嘉靖二年九月,改葬父親王華于天柱峰、母親鄭太夫人于徐山。嘉靖四年正月,諸氏夫人病歿;四月,也祔葬徐山。嘉靖五年十一月庚申,繼室張氏生子正億。此外,還有門人南大吉從薛侃所刻《傳習錄》三卷以外,增錄二卷,前后合五卷,嘉靖三年十月在越中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