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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美國社會學誕生的歷史背景有關此一課題的簡扼介紹,參看Hinkle(1980:22-53)。

自南北戰爭(the Civil War, 1861—1865)19世紀的美國是繁榮、人口增加且向西部發展的國家。是時,自由對美國人有兩種含義:個人自由與財產權。對北方,黑奴的問題是自由的問題,但對南方,則是財產權的問題。兩者指涉的不同可以說是南北戰爭爆發的根本原因所在。另外的可能因素則在于:1.因不同經濟性質、社會結構、風俗習慣與政治價值帶來的區域主義;2.北方制造工業支持課稅與保護,而南方則要求自由貿易;3.《獨立宣言》所肯定之各州所擁有的獨立主權;4.對密西西比州(Mississippi)以西之土地的定位(蓄奴制與反蓄奴制的對抗)(參看https://en.wikipedia.org/wiki/American_Civil_War)。結束后,于1860年代末期至大約1900年之間,美國進入所謂的鍍金時代(the Gilded Age),繼而邁向“進步時代”(特別指1900—1917之間)。當時的美國,除了東部、北部的工業持續發展外,興建鐵路是最主要的工業建設,采礦業、金融業也成為重要行業。在這期間,美國工業化進行迅速,經濟蓬勃發展,特別是北部與西部。尤其,當美國的工資高于歐洲(特別是技術工人)之后,人數以數百萬計之來自歐洲各地與中國的移民以及東部各州的人們涌入西部,從事開礦、農耕與畜牧等行業,帶來史無前例的繁榮。在這段時間里,盡管勞動力不斷增加,但是,工業化的快速發展,還是導致實際工資增長60%。結果,社會貧富懸殊的不平等現象浮現,特別是來自歐洲貧困地區的移民始終處于貧窮的窘境之中。譬如,1869年馬薩諸塞州即成立勞工統計局(the Massachusetts Bureau of Statistics of Labor)計算宣稱失業的人口,并了解因內戰返鄉之退伍軍人的就業情形。當時,除共和與民主兩黨外,小黨林立,時起時落,時稱這個時期的政治為“第三黨體制”(the Third Party System)。共和與民主此二“巨大的老黨”為了爭奪政權,極力吸收黨員,猶如征兵一般。尤其,南方各州因內戰失利帶來的不滿情緒猶存,傾向支持民主黨,甚至黨內自身的競爭亦呈火熱狀態。

因工業化迅速發展的關系,在工業地區,工會的角色日益重要。1873年與1893年的兩次全國性經濟衰退帶來恐慌,除了導致經濟增長中斷外,也帶來政治與社會騷動。至于南方,自從南北戰爭結束后,經濟則一直處于荒廢狀態,益加仰賴棉花與煙草的生產,但是價格卻一直低落,困頓情形嚴重。至于南方的黑人,則依舊處于政治權利與選舉權被剝奪的狀態,經濟狀況還是一樣地處于劣勢的地位。這些體現在階級(種族)沖突、財富與權力過度集中,乃至社會主義的挑戰等等之林林總總的危機現象,使得知識分子急于思考應對的策略,更必須表明基本的政治思想基礎。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識之士總是認為,與西歐的歷史發展相對比,自17世紀獨立以來之美國社會的發展大不相同,以至于讓前面已提到之“美國例外主義”的思想進一步發酵。

事實上,從上一節中所刻畫之美國社會學的特征來看,這樣的國家認同觀對美國社會學的發展確實具有一定的意義。Oberschall即認為,美國社會學的制度化能夠進行得迅速且成功,乃得力于一開始并沒有發展出任何既定的原創概念和知識體系作為歸依,而是直接由歐洲引進當時流行的基本論述,從中選擇適合美國國情者修改運用。同時,當時的美國,并不像西歐世界一般,在面對著因工業化與都市化所帶來的種種問題(如貧民窟的浮現、犯罪問題與勞工問題等)時,原本既有的秩序傳統受到嚴重沖擊,必須經歷“大轉型”參看Polanyi(1944)。的陣痛。相反,移民社會的一切可以讓人們幾近完全由零開始,這因而使得美國成為一個“例外”的社會,總是讓“問題”在穩定發展中逐漸化解,而社會學的知識則正可用來進行社會建設(Oberschall, 1972:187-188)。Bannister即指出,因工業化帶來了種種問題(尤其是經濟危機),且因美國國情的不同,讓社會學家在經濟學家的優勢壟斷下有了提供(純經濟性因素之外的)社會性因素的發言好機會。這讓量化的實證社會學得以一顯身手(Bannister,2008:336)。

總之,在19世紀,尤其是從內戰結束至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間,都市化與工業化進程快速發展,大量移民涌入,導致過去的舊有勢力備受挑戰,勞工與農民的騷動頻頻,民粹運動不斷,這一切的社會問題亟待解決。當時,高等教育在各地方之中上階層的新教徒的大力支持下快速發展。同時,地方的社會精英更是結合了教會組織與知識階層,推動社會改革。作為一個移民且往西部不斷開拓的國家,美國社會的主導力量在于地方,而非聯邦,甚至也并非在于州自身。這樣的地方自治基本上是以“郡”(county)為最大單位。Mead在《心靈、自我與社會》一書中所欲闡明的其實即是這樣一個講究自賴、自主之自我的精神,而這也是Mead所以特別強調“自我管理”(self-government)的文化背景。無怪乎,在該書的最后一章,Mead特別闡述了美國之“郡”作為地方行政單位的特殊社會學意義(Mead,1974)。在科學主義之強烈意識的推動下,剛問世不久的社會學即被認定是一門可以用來作為社會改革之依據的知識體系。誠如在上文中提示的,社會學乃被視為是具有神圣性的世俗知識,也是被世俗化的神圣知識(即可以看成是世俗化的“圣經”)。就在這樣的時代氛圍催促下,社會學知識被認定是改革的必要知性利器,因而,為了推動社會改革以作為宣揚上帝意旨的具體表現,除了《圣經》是必修的經典之外,教會(與神學院)采取實用濟世的態度,也同時開設社會學的有關課程,遂有了所謂“教會社會學”(Christian sociology)這樣的稱呼。早期的社會學家,諸如Small、Sumner、Vincent等人,都曾經是神職人員。

準此,基督教可以說是促使美國社會學誕生的一個重要動力。譬如,在1878年前后出現的Chautauoque運動(Chautauoque Movement)此乃發生在19世紀末延續至1920年代推動成年教育的民間運動,首見于紐約州西部的Chautauoque湖區,之后擴展遍及全美的鄉村地區。成員通過邀請各類人士,如教師、音樂家、藝人、牧師或專家等等來為社區的居民演講、表演或推動文化活動。美國總統Theodore Roosevelt即曾說過:Chautauoque是美國之最為美國的東西(參考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autauqua)。即結合了教會社會學的課程,成為推動社會學的草根動力。1893年,美國教會社會學協會(American Institute of Christian Sociology)即在Chautauoque正式成立,以繼承成立于1889年的教會社會學研究者協會(the Society of Christian Sociologists)(Oberschall, 1972:200-201)。再者,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在Rockefeller基金會的支持下,社會與宗教研究協會(Institute of Social and Religious Research)于1921—1934年從事有關新教教會的運用研究;1925年Robert S. Lynd所主持之有名的“中鎮”(Middletown)研究(實際的田野現場為印第安納州的木溪鎮[Muncie, Indiana])即是由Rockefeller基金會支持的。早期的《美國社會學刊》(AJS)更是給了“教會社會學”相當多的發表空間(Oberschall, 1972:203)。

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之下,從高等教育機制作為推動改革的動力的角度來看,高等教育本身如何改造是關鍵問題。連帶的,教會社會學與學院社會學之間的社會角色如何有所轉折,也就跟著成為重要的課題了。由于放任個人主義一直是美國經濟發展的主流思想,加以社會達爾文主義(social Darwinism)盛行,就在這樣的潮流驅使下,除了Darwin之外,Comte與Spencer被早期社會學家(如Small、Ward、Sumner等等)視為精神領袖。如何讓基督教的宗教思想得以“世俗化”,于焉成為一股沛然的動力,推動著所謂進步主義的運動,而這在中產階級身上表現得特別明顯。于是乎,在內戰后的十五年內(約1865—1880年),高等教育產生了史無前例的革命。

過去,由教會主導的學院大多是小型的(如東部的哈佛、耶魯、哥倫比亞、威廉瑪麗等)。在企業家的鼎力支持下,1876年,較大型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成立,吸收留歐且有博士學位的學者(留德的居多)來校任教。其薪資往往是小學院的兩倍(特別是人文社會學科的)。哥倫比亞大學也在1880年跟進,由John W. Burgess主導成立政治學院,而哈佛大學則獎勵有博士學位的教授,允許每周只授課8—10小時,且升等時研究與教學并重(Oberschall,1972:192-194)。與此同時,由于傳教士的薪水偏低,地位日降,不少教會社會學家(如Vincent、Hayes、Lichtenberger、Gillin與Gillette等等)轉任于學院。除了教學之外,他們還延續著社會改革的初衷。Oberschall即指出,此一宗教/學術合體具有著正負情愫交融(ambivalence)的情形,譬如,Small即定義社會學為“人類福利的哲學,必須是所有社會科學的綜合”(引自Oberschall, 1972:207),但是,他終究還是努力朝向讓兩者分家的路子上發展著。Ward也把社會學看成是慈善事業(philanthropy),并常常將其與社會工作擺在一起看待。甚至,到了1924年,Small還指出,社會學家還企圖從業余的地位往上掙扎(參看Oberschall, 1972:209-213,219-221)。易言之,從一開始,社會學就有學術正當性的危機意識,這可以從早期AJS所刊登的文章看出(參見1909/1910的15卷)。總之,在1930年代之前,社會改革、進步運動與社會學,基本上呈現著三位一體的狀態。芝加哥大學社會學系早期的研究生畢業后,絕大多數(特別是女性)投入社會公益和改革的工作,而非留在學術界,自然也就不令人訝異了。當然,這也與社會學系不夠多,學術界的職位稀少有關(參看Oberschall, 1972:204; Turner, 2014:26)。

不過,當時因參與者所受的專業訓練不同,為了區分重改革的鼓吹者(advocacy)與專業學者等等理由,不斷成立各種團體,導致鼓吹者陣營有了自己的理論意見,且各自收集資料、宣稱專業等等,呈現各自為政的狀態。這使得一向強調數據的經濟學家與社會學家有一定程度的膠合關系,盡管可能十分曖昧。但是,兩者的關系卻同時又有著某種程度的緊張,特別是在l890年代以后。1885年美國經濟學會(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 AEA)成立,在AEA的大力協助下,美國社會學學社(American Sociological Society, ASS)在二十年后的1905年成立,其115位發起成員中,就有62%同時是AEA成員,而且,30%的ASS成員亦是慈善與矯正全國聯合會(National Conference of Charities and Correction, NCCC)的成員(于1920年時降至20%)(參看Oberschall, 1972:220)。再者,(特別是公立)大學的社會學系,頗多是由具改革傾向的地方人士施壓而成立的。所以,社會學家都知道必須向許多捐贈機構的董事會妥協。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社會學基本上只不過是導引社會改革之方向的“工具”而已。但是,對社會學家而言,如何在“宗教”與“科學”之間尋找適當的分際,始終是一個問題。這樣的雙重角色的情形,直到1930年代以后,因改革運動的逐漸消退,才得以解決(Turner, 2014:9-10,13-14,20)。

在此特別需要一提的是,與當時的西歐世界一樣,美國人也強調以統計數字作為改革的具體依據。出于政治上的考慮,政府對統計資料的收集與運用常有所偏頗,受到學院內的統計學家批評。然而,吊詭的是,學院的統計學家使用的資料卻都來自政府官方,且畢業的學生也大多受雇于政府,為了保持和諧的關系,常常有所妥協。后來,受到各方的壓力,整個統計資料的建立才日趨平衡。譬如,紐約的改革者即與哥倫比亞大學合作,在該校擅長統計之經濟學教授Mayo-Smith的鼎力推薦下,校方聘用了亦是擅長統計的Giddings擔任剛成立之社會學系的主任,并從事社會調查,從1905年至1930年的25年間可以說是最鼎盛的時期。Robert Park即指出,這樣的社會調查實乃應各地之市政改革的需要而來的(引自Turner & Turner, 1990:15-16, 24-25)。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以統計調查為主調的經驗實征方法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社會學研究與教學的主流。

在1907—1908年,紐約慈善組織協會(Charity Organization Society)的Paul Kellogg與一些研究者聚集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Pittsburgh, Pennsylvania)為剛成立的Russell Sage基金會(Russell Sage Foundation)做一項有關匹茲堡地區之勞動與生活的調查研究,為美國開啟了調查研究的先河,并且是首次直接使用“調查”(survey)的名稱。基本上,這個研究可以說是仿照19世紀Charles Booth在英國倫敦所做的類似的大型研究(即《倫敦人的生活與勞動》[Life and Labour of the People in London])。所以選擇以生產鋼鐵為主的匹茲堡地區,乃因該城堪稱是當時美國最大的工業中心,頗具代表性。當時參與的包括當時從事社會改革的重要人物,如Florence Kelley、John R. Commons、Peter Roberts與Robert Woods等人(Anderson & Greenwald, 1996:1,15)。

Bulmer肯定這次“社會調查”帶動了1920年代一系列的調查,也刺激了社區人士進行“自我調查”(self-survey),作為社區改造的依據(Bulmer, 1996:20-22)。這些研究與后來學院所主導的調查有些基本的差異。大致上,學院調查的重點在于通過系統論述的建構與假設的檢驗來形塑一般解釋模式,重視的是現象的深層意涵,這在由William Ogburn、Howard Odum與政治學者Charles Merriam等人主導之全國性的《最近社會趨勢》(Recent Social Trends)這一調查報告中表現得尤為明顯。至于“社會調查”,因重點在于社會改革,重視的是對當下既存狀態的描述而已(Bulmer, 1996:28,31)。再者,調查只不過是改革工程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需要專業的改革工程師—社會工作人員,以及他們的奉獻(commitment)精神和曝光度(publicity)(Turner, 1996:37-40)。不過,到了1930年代,“社會調查”運動逐漸衰退。根據Bulmer的意見,原因大致有二:一、社會改革與政治領域中要求“進步”的驅力消退,更多分化且專業之尋求改變社會的力量興起——如通過社會工作、新聞媒體或工會運動;二、國家社會(national society)逐漸形成,區域性的調查無法提供足夠的資訊,需要大型研究與更專業之人員以及機構才可能處理(Bulmer,1996: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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