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根源
- 天照傳奇
- 銳子的弓
- 2623字
- 2019-03-31 21:43:40
傍晚,晏府,閑庭居。
浴室里,水氣氤氳,一只上好杉木做的大型浴桶,桶里盛滿了熱水,水面上鋪滿了白色的茉莉花瓣,清香四溢,令人聞之放松。
晏長青將身子浸沒在白色的花瓣下,靜靜靠在桶壁上,只露出了秀麗的螓首和半截粉嫩修長的玉頸。
長長的墨發披散在白色的花瓣上,白的花,墨的發,相互糾纏,飄飄浮浮間,漾出一種極致的美。
室內一片靜謚,晏長青雙目微闔,享受著這難得的輕松和平靜。
婢女們素來知曉自家姑娘沐浴時,最忌打攪。別說浴室,就是浴室外的起居室都不能留人,更不允許有人在室內走動。
慧心素心幾個皆靜靜站在起居室門外,默默等候。廳堂,回廊正在做事的婢女們,走動間都不自覺的放柔腳步,放輕手上動作。
浴畢,晏長青著一身白色中衣,懶洋洋的斜倚在妝奩臺。沐浴后的肌膚透出淡淡的紅澤,更顯得眉眼清艷,光彩照人。
嬌慧心將熏籠輕輕移近,一旁的素心拿著一條厚棉帕正在細心的替自家姑娘絞干頭發。銅盤里燃著銀絲碳,將室內熏得暖暖的。
珠簾一挑,碧心走了進來,對自家姑娘道:“姑娘,我打聽到了,相爺已用完飯,此刻正在外書房里處理公務。”
“嗯,”晏長青站起身:“慧心素心給我梳妝更衣,碧心去喚丹心擺上晚飯,我用完飯就過去書房找父親。”
婢女們各自領命,又是一通忙碌。待到諸事完畢,便由碧心和素心陪著晏長青前往外書房。
外書房,晏長青揮退正待進去稟報的書僮,站在門前,清聲喚:“父親。”
“青兒來了,進來吧。”屋內晏鳴回道。
晏長青推門而入,見父親倚靠著椅背,并不像以往那般埋頭伏案勞作,正靜靜的看著自己,微訝,便揚起笑臉:“父親,女兒今兒可是如約而至,為父親您研墨來了。”
晏鳴坐直身子,指指案前:“青兒,坐下吧。”
晏長青遂解下披風,放于一旁衣架上,依言坐下。先執起案邊小爐上的暖壺,斟了兩盞熱茶,將其中一盞奉到父親面前,漆黑雙眸,看向父親。
晏鳴執起茶盞,啜了一口,望著女兒,開門見山道:“青兒,你除了想知道為父是如何坐這帝國左相,更想知道的是,你曾祖父,祖父都一心遠離權力,避開這皇室爭斗,為何到了為父這里,卻又偏偏開始攬權不放呢。對吧?”
“是的,父親。”晏長青看著父親,目光坦然:“但是,女兒知道,晏家態度的轉變,必與朝廷的局勢變化有關,以至于不得不調整戰略,加以應對。”
晏鳴盯著茶盞上冒著的熱氣,目光變得悠遠:“此事,還從當年你外祖父到晏家提親當日說起。”
頓了頓,轉而道:“當年的事,我想你應是聽你外祖母說起過的。”
晏長青輕輕點頭。
當年,望舒先生上門求親,晏鳴之父晏知驚喜交加。但為免拖累先生一家,晏知還是將先生拉到書房,將晏家情況坦然相告。
未曾想,望舒先生聽罷,卻神情依然平靜,曰:“我雖不在朝廷,但對朝勢亦有所了解。晏家的境況,我亦略知一二。但是,我依然上門為女求婚,大人可知是為甚么?”
晏知問何故。先生答:“我只有一女,既然我女與你兒兩情悅,我們做大人的應當成全。此為其一。其二,既然大人坦然相告,那我也就直言不諱了。自皇后入宮,晏家為自保,一直采取‘避’字訣,以免成為皇后手中的刀。以當時之形勢而言,無可厚非。”
望舒先生輕呷了口茶,接著道:“但現如今,皇上病弱,幾位成年皇子爭儲之風愈烈,皇后無子,雖暗中扶持五皇子,但仍處弱勢。最后無論是哪個皇子勝出,都斷容不下皇后,也容不下晏家。既然數年前,大人迫于無奈做了五皇子師,現今看來,倒是好事,晏家也應調整策略,化退為進,主動入局,全力扶持五皇子。”
晏知對晏家未來走勢,自有一番思量。今聞望舒先生之言,倒是暗合心中所想,深以為然,頻頻點頭。
望舒先生對晏知伸出兩根手指,道:“我觀五皇子有真龍之相,晏家若能扶持五皇子得登大寶,則至少可保晏家此后二十年無虞。我女兒嫁入你晏家,至少也可得二十年安寧了。”
望舒先生笑得通透:“二十年以后,我們根據朝勢變化,再圖后變......”
兩位未來的親家,談論當下朝勢,許多觀點大體相同,倒是惺惺相惜。在書房密談半日,最終定下了次年晏鳴參加次春闈,爭一甲之名,進入朝廷。
繼而晏家父子與皇后訂盟,在朝廷上爭權奪利,全力扶持五皇子......
“一切如恩師所料。”晏鳴又啜了口茶:“我以一甲三名進入朝局,有恩師的暗助,以及你祖父與太后的全力幫扶下,很快便站穩腳根。前朝,我們父子聯手。后宮,太后與五皇子互為呼應。晏家用盡資源,終助五皇子爭得寶座。”
“我這一生,最是佩服恩師,恩師之才,當世少有人及。”晏鳴語聲漸低:“果然如恩師所料,晏家最終得保二十年安虞!”晏鳴語聲漸低:“如今,二十年已后,晏家迎來了新的危機。”
晏鳴一口接一口的啜著杯中茶水,直到一杯茶見底,方才放下。
晏長青忙取過一旁暖壺,幫父親續滿:“父親,外祖父亦說了,二十年以后,再圖后變。”晏長青目光堅定,直視父親:“父親,二十年前,晏家得保。我相信,二十年后,晏家一樣可得保,不過事在人為罷了!”
晏鳴著女兒,臉色動容。沉吟片刻,終于開口:“青兒,你自三歲便被送到你外祖家。這十五年來,你雖然不問,但父親知道,你一直是委屈的。”
晏長青低頭,沉默一瞬,方抬起頭來:“父親,我幼時,曾問過外祖父,父母明明愛我,又為何不將我留在身邊?我記得當時,外祖父摸了摸我的頭,嘆道,你既感知父母愛你之心,當曉得,你的父母比任何人都想將你留在身邊。”
“所以,我自小便知,父親,母親,還有祖父,一定是有非送走我不可的理由。這與愛不愛我無關。”晏長青微微一笑:“委屈,自然是有的。但看在父親,母親,還有祖父,常常上山看我,我就大度的原諒你們了。”
晏鳴欣慰的看著女兒:“我的女兒,你真的長大了,父親真的要謝謝你外祖,將你教得這樣好。這是我唯一認為將你送到山上是一件正確的事情的理由。”
語氣一轉:“那么,你這十多年來,肯定也沒少琢磨這其中的原因吧。”
“自然!”晏長青皺眉,臉上鮮少的露出茫然之色:“可是父親,我自認為還有幾分聰慧,雖覺得此事必與太后有關,但卻始終猜不到這其中的關聯和原因。”
“你呀,是身在局中。”晏鳴好笑的望著女兒臉上的糾結之色。女兒一向聰慧,平時雖面上不顯,暗里總是智珠在握。聰慧,智珠在握,這正正是根源吶。
“青兒,正是因為你自小聰慧過人,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問題的根源,正是出知你本身,也正是出自這‘聰慧’二字。”
晏鳴嘆道:“人吶,有時會陷入這樣的一種怪圈,看旁的人和事,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但是涉及自身,有時候反如霧里看花,像隔了一層紗,看不清自身,而不自知。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如此,青兒,你也不例外。”
晏長青一震,低頭思索片刻,再抬起頭時,雙眸愈發清亮:“父親,女兒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