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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獵

上玄沿著容配天離開的方向追出五十來里,始終沒有看見她的蹤跡,天色漸漸昏沉,他停了下來,有些事不知不覺涌上心頭,便派遣不去。

當年……那天。

她走的那天,她走得不見蹤影之后。

他知道她走了便不會回來,但是還是沿著她走的方向走出去很遠。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追上一些什么,或是挽回一些什么,只是不知不覺那樣走著,直到天色昏沉,直到眼前再也沒有路。

就像今天,天色昏沉,眼前再也沒有路。

沿著她走的方向走到盡頭,眼前是一條河。河水滔滔汩汩,和他這幾年走過見過的其他河一樣,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去向何方。在河邊停下之后,胸口涌動了一整天的情緒突然強勁的沖上頭腦,他覺得鼻腔酸楚,胸口熾熱——在找了那么多年以后,終于遇見了她,可是結果和預料的一樣,她不會寬容他,無論曾經有過多少承諾多少信任,都已灰飛煙滅。他明知道是這種結果,所以從不敢放手找她……不敢——因為明知道會傷心失望——不敢找她,因為害怕苦苦追尋的結果是她根本不期待他,那將會有多痛苦?

可是就算是偶遇,就算是彼此都裝得很冷淡,也還是……還是……

上玄對河水里模糊的影子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仰起頭讓河風吹醒頭腦。配天,你“娶”的那個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白南珠——這個人他沒聽說過,但決計不是個蹩腳的對手。他的“袞雪神功”尚未大成,但白南珠的“秋水為神玉為骨”卻已爐火純青,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來歷什么居心?

他真的癡戀配天成瘋嗎?愛一個女人,究竟要怎么愛,才對?愛不愛配天?他自問自答,怎會不愛?但要像白南珠那樣,嫁給配天,不顧一切的陪在她身邊,為她做所有能做的事,為她……殺人……他一樣也做不到。

從小到大想要如何便如何,很少想到自己會錯,此時此刻,他很迷亂。

“簌簌”一聲,河畔草叢里突然鉆出三個人來,對著他“撲通”一聲跪下,齊聲道:“我等藝不如人,是死是活,全憑閣下一句話。”

上玄悚然一驚,回過頭來,眼前三人又矮又胖,禿頭跛腳,卻是方才那曾家三矮,此刻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就如三個剛從土里剝出來的山藥蛋。他皺起眉頭,“你們三個要死要活,和我何干?”

“我曾家三兄弟平生從未敗過,早在我等十歲那年就已發誓,如敗于人手,就當自殺。”曾一矮道,“但如今我兄弟又不想死,所以如果閣下說一句方才是閣下敗了我兄弟勝了,那就可以救活我等三條性命。”

這等言語,自曾一矮嘴里說來,卻是眉目儼然,十分認真。上玄一怔,自河畔站了起來,心頭煩亂之極,更無心情和曾家三矮胡鬧,長長吐出一口氣,淡淡的道:“那便算我輸了。”以他平日性情,縱是如曾家三矮這般人物在他眼前死上十個八個他也毫不在乎,此話出口,他自己更覺心亂如麻,掉頭便走。

曾家三矮面面相覷,曾一矮咳嗽一聲,“閣下可是……”一句話還沒說完,陡然身子一輕,已然懸空而起,上玄提著他的衣領,淡淡的問:“什么事?”曾一矮只覺自己身子往里一蕩,接下他順勢一揮自己就將“撲通”一聲飛入旁邊那條大河之中,頓時噤若寒蟬。曾二矮也咳嗽一聲,“我大哥不曾開口,閣下聽錯了。”上玄提起曾一矮往曾二矮頭上擲去,只聽身后“哎呀”一聲,兼有重物滾動之聲,他連看也不看,緩步而去。

這下曾家三矮連個屁也不敢放,三人又面面相覷,相互招招手,湊合在一起竊竊私語,隨后展開輕功,又跟了上去。

三人跟得并不困難,因為上玄并不施展輕功,他就沿著河岸緩步而行,不知要走到哪里去。上玄自幼受教,走路要徐和端正,絕不能有輕佻之態,因而很少以輕功趕路,更何況他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就這般連續跟了幾天,上玄有時在樹下坐一坐,有時在沿路茶館用些飲食,他很少入眠,睡的時間也很短,一旦醒了,就又往前走。很快上玄順流而下,走到了那條河的盡頭——那河匯入黃河,他順河而下,走到了黃河邊上。顯然走到黃河邊上他也有些茫然,曾家三矮見他轉過身,沿路往回走,三人面面相覷,都是搖了搖頭,繼續跟著他,折返密縣。

這是曾家三矮跟在上玄身后的第八天,上玄折返密縣,又回到了那片桃林之中。

“大哥,他……”曾二矮突然道,“那樹林里有埋伏。”

曾一矮點了點頭,“他好像沒有發現。”

“他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議,江湖經驗卻差得很,而且好像根本不知到自己要干什么。”曾三矮道,“我等兄弟居然敗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手上。”

“他一直在找什么東西,但既不問人,也不打聽,真的是奇怪得很。”曾一矮噓了一聲,“來了。”

桃林之中當啷一聲有兵刃出鞘之聲,隨即刀光劍影,有人在桃林中動起手來。曾家三矮悄悄上前去看,只見八個白衣男子持劍圍住上玄,方才那一聲兵刃出鞘之聲,原來拔出的乃是八劍,卻只有一聲,可見這幾人動作訓練有素,不是泛泛之輩。

“白堡!”曾一矮低聲道,“去年追殺鬼面人妖,最后弄得灰頭土臉的,白堡也有一份,聽說他們失蹤多年的糟老頭子白一缽回來了,著實教了堡里弟子一些新本事,看來這劍陣就是其中之一。”

“樹林里不止八人,”曾二矮道,“白堡傾巢而出,看來去年在鬼面人妖那件事上丟的面子,他要在這里要回來。”跟蹤上玄八天,他們早已聽到消息,如若有人能將上玄生擒活捉,“胡笳十八拍”將傳授絕技三招。而上玄居然能將大名鼎鼎的“胡笳十八拍”中十三人一舉殺死,早已聲名遠播,更多人前來圍剿上玄,不過是為奪取比上玄更強的名頭,倒也不甚關心他為何要將人殺死。

言談之間,樹林里一陣兵器折斷之聲,叮當聲中,八劍齊折,上玄三招之間克敵制勝,那八人手持斷劍飄然后退,也不慌亂。只聽弓弦聲響,林中腳步聲起,突然涌入三十人將上玄團團圍住,人人手持白色弓箭,對準上玄。而后兩個中年男子自弓箭陣中走出,輕袍緩帶,長得一模一樣。曾三矮“啊”了一聲,“河南岳家的雙旗,這兩人使用旗桿為兵器,算得上江湖一絕,怎會和白堡攪在一起?”

“嘿!多半這小子殺的人里有岳家的親戚。”曾一矮道,“白堡向來不守規矩,這箭都是毒箭,而且樹林里還有人,我看這小子今天倒了大霉。”

“好大的陣勢,奇怪這小子雖然討厭,倒也不是壞人。”曾二矮冷冷的道,“怎會有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我看他殺不殺人倒是其次,他練了‘袞雪’才是這么多人想殺他的原因吧?誰都想比‘袞雪’厲害,誰勝了‘袞雪神功’,誰就是天下武功第一。”曾一矮也冷冷的道。

此時上玄已經和使用旗桿的雙胞兄弟動上了手,乍然應對兩面飄來飄去的大旗,上玄顯得有些難以應付,退了幾步。正在他退步之間,圍外白色長箭齊發,霍霍有聲,往他身上射來,上玄揚袖反擊,那些白色長箭東倒西歪的插在周圍樹干之上,只聽滋滋有聲,桃木騰起陣陣黑煙,那箭上果然有毒。

“你注意岳家雙旗的腳步,”曾一矮突然道,“有詐!”

正在他一句話之間,揮舞雙旗的那倆兄弟一聲震喝,兩支大旗紛紛往桃花樹上舞去,他二人在這旗桿上下過二十年功夫,殺人猶且如殺雞,何況撼樹?剎那之間,桃林中桃花、枯枝、朽木四下,驟然如雨!上玄本來不善應對那兩支大旗,突然眼前落花如雨,不禁一怔,便在這時,便覺肋下微微一痛,他很少和人動手,反應卻是快極,雙指一翻,那東西尚未全然沒入血肉,就已被他拔了出來,擲在地上,只聽“叮”的一聲,卻是金石之聲。

“蝴蝶鏢!”曾一矮失聲道,“桃花蝴蝶鏢!”

曾二矮曾三矮頓時臉色大變,這“蝴蝶鏢”乃是江湖三大毒器之一,和“白骨癡情環”齊名。“蝴蝶鏢”分“碧水蝴蝶鏢”、“黑石蝴蝶鏢”、“桃花蝴蝶鏢”三種,“碧水”令人傷、“黑石”令人病、“桃花”令人死——三鏢之中,以“桃花蝴蝶鏢”最為惡毒。此鏢上劇毒都取自稀有劇毒蝴蝶,因而極難尋得解藥,臨死會有大量毒蝶飛來,伏于人身,一旦人死,蝴蝶便爭食人肉,因而此鏢殘忍惡毒,早在四十年前就被武林中人所禁,不料時隔多年,居然又見此物!

上玄轉過身來,只見被自己擲在地上的東西乃是一片極薄的緋色玉,雕作蝴蝶之形,邊緣鋒銳,這等暗器,當是出于女子之手。果然一個緋色身影在林后一晃,上玄本來心亂如麻,此刻身上負傷,卻是大怒,斷喝一聲一掌推出,只聽轟然一聲桃林如中雷霆,數棵桃樹連根拔起,泥沙飛濺起半天來高,那樹后女子一聲尖叫,噴出一大口鮮血,仰天摔倒。曾一矮低聲道,“蝶娘子!她是‘鬼王母’手下一員大將,早已二十多年不見江湖,居然出現在這里。”曾二矮接著低聲道:“他中了蝴蝶鏢之毒,只怕闖不出去了。”

正當上玄一掌震傷蝶娘子之時,岳家兄弟那兩面大旗雙雙刺到他身后,白色弓箭再發,滿天白色長箭之中,一名白衣老者倏然前撲,曾家兄弟只覺眼前銀光繚繞,那老者手中銀劍已堪堪到了他們兄弟眼前!

居然不是攻向上玄!

矯如銀龍的一劍,竟是向曾一矮的鼻尖襲來!

曾一矮一呆,曾二矮和曾三矮齊聲呼喝“啊呀”一聲,兩人一各出一匕首往白衣老者那銀劍上削去——但兩人心下雪亮:白衣老者手里握的乃是“白劍秋波”,自己二人手中這短短匕首萬萬抵敵不住!

白衣老者皺紋深刻的臉上泛起一絲古怪的微笑,那劍尖已堪堪點到了曾一矮的鼻尖——他只覺鼻尖一痛——“當”的一聲,“白劍秋波”高高彈起,白衣老者臉上的微笑變成了大笑,突地只見上玄的背影在他眼前一晃,鼻尖大痛,隨即“當”的一聲,滿面生風。

他張大了口合不攏嘴——白衣老者那一劍連斷兩只匕首,沾上了他的鼻子——上玄反應快極隨形掠來,在那劍下一托,那柄“白劍秋波”縱然斬金切玉,也驟然彈起,脫手飛出!曾一矮心頭一涼,大叫一聲,“不好!他——”便聽“插”的一聲微響,“白劍秋波”受震飛出,劍柄之處一物驀然射出,直射上玄胸口!上玄右手托劍,左手臨危不亂,運勁外拍,將那物一掌拍出,那東西“碰”的一聲爆炸開來,各人均覺一陣灼熱,火藥氣息極濃,卻是一枚雷火彈。曾二矮和曾三矮齊聲大罵白衣老者卑鄙,居然聲東擊西,搶攻自己!那岳家雙旗卻又揮舞旗桿,圍了上來。上玄一口氣尚未轉換,鐵旗桿已明晃晃刺到頸側,當下身向后仰,雙手一握那旗桿,飛起一腳,只聞“咯啦”一聲那鐵桿大旗從中折斷。岳家雙旗一聲驚呼,曾家兄弟大聲喝彩,上玄翻身而起,左手桿頭右手桿尾,橫掃白衣老者和岳家雙旗!他心頭慍怒,出手極重,兩邊兵刃尚未相接,就已聽到空中“噼啪”作響,似有羊皮紙爆裂之聲。白衣老者和岳家雙旗紛紛抬手相抵,兩邊勁力一觸,指腕咯吱作響,都是鼓起一股真氣,竭盡全力抵擋上玄“袞雪”一掃!

“嗡”的一聲一道黑影掠過曾一矮眼前,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只聽身前一聲大喝如虎嘯龍鳴,白衣老者和岳家雙旗驟然飛跌出去,砰的一聲摔落三丈之外,口中狂噴鮮血,上玄右手反握一支黑色短劍,“咄”的一聲那支劍被他直貫入白衣老者身前一尺之處,冷冷的道:“暗箭傷人,一而再、再而三!我不知閣下幾人到底是什么來歷,諾大一把年紀,不要臉得很!你們幾個,哪里來的?截我的道,所為何事?”

那狂噴鮮血倒地的白衣老者正是白堡“白一缽”,截上玄的道說是為了替“胡笳十三拍”報仇云云,到底也是名利心作祟,只是他已然昏死過去,卻是說什么也不會回上玄的問話。曾一矮這才看清方才是“白劍秋波”中的機關發作——彈出“雷火彈”之后,再彈出“黑劍泫水”,倒射上玄背后,卻不知怎么的被他截住。這一連串的暗算偷襲,只想撩倒此人,在他身中“桃花蝴蝶鏢”后仍收拾不了他,若非此人根本沒有多少臨敵經驗,就憑白一缽、岳家雙旗、蝶娘子幾人,早已一敗涂地,死了個十七八回了。方才他大叫一聲“不好”便是知道“白劍秋波”中暗藏“黑劍泫水”,但尚未來得及示警,林中已局面大變。

“我等兄弟又沒要你救命,你干嘛出手救人?”曾三矮一等局勢已定,便問上玄,仍舊眉目儼然,語氣認真之極。

上玄反手按住肋下被“桃花蝴蝶鏢”射傷之處,冷冷的道:“你們不是不想死?”

“我們雖然不想死,但是也不想因為區區救命之恩,便涌泉相報。要知我等兄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歌唱舞蹈無所不通,乃是驚才絕艷的稀世奇品,萬萬不可因為你之小小恩惠,而放棄我等大好前程……”

蝶娘子甘冒奇險只為在自己身上射入這么一片薄玉,此玉必然大有問題。上玄挫敵之后已然覺得不適,更不耐煩聽曾家矮子們嘮嘮叨叨羅羅嗦嗦,喝問道:“什么放棄大好前程?”

“難道閣下出手救了我等性命不是為了讓我等三人對閣下俯首稱臣,甘心為奴嗎?”曾一矮義正詞嚴的問。

上玄一怔,心頭已然明白曾家三矮一路跟蹤的意思,但尚未想出要如何應對,臉上也尚未來得及露出嘲笑之色,他陡然只覺天旋地轉,“撲”的一聲,整個人軟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曾家三矮看著毒發昏迷的上玄,各自搖了搖頭,曾一矮嘆了口氣,“這人除了脾氣壞些,架子大些,武功高些,人笨了些之外,其實也沒什么不好,就是有點臟。”他瞅著上玄的胡子,自言自語,“和我等兄弟在一起,定要相貌堂堂,方才相稱。”

“但大哥,”曾二矮有些發愁的也嘆了口氣,“白老頭為了在這桃林中設伏,特地用了‘桃花蝴蝶鏢’,此鏢劇毒,除了傳說中的稀世靈藥,只怕世上無人能解……”

“他救了大哥性命,也就是救了我等性命,他還饒了我等一次性命,那就是救了我等兩次性命,救了我等一次性命是三條,救了兩次便是六條。”曾三矮最后嘆了口氣,“我等定要還他六條性命,這帳才算得清楚。”

三人很快抱起昏迷的上玄,雖矮卻快的往密縣桃山邊的一處山莊奔去。

桃林中遺下一地七零八落的弓箭,弓箭手本來埋伏林中,卻在白一缽重傷之后逃去一大半,余下的多是受傷倒地,不住呻吟。白一缽、蝶娘子和岳家雙旗昏迷在地,人事不知。

過了一陣子,林中淡淡的掠過一陣桃花香氣。

此林本是桃林,也沒人在意那優雅溫潤的桃花香氣,再過一會,林中呻吟之聲漸漸少了、小了;又過一會,桃林之中,寂靜無聲。

那些呻吟輾轉的人都已不動,全悉死去。

“擦”的一聲微響,一只紅袖在樹干后隱去,那衣袖輕柔如紗,十分華貴,只聽一人低低的笑聲:“他折返密縣,我自會告訴你,只是告訴你他折返密縣,不是為了讓你殺他,而是為了讓他殺你——白一缽,你可就沒有想明白啊……呵呵呵……”

地上傷重的白一缽眼珠微微一動,似是聽到了聲息,將要醒轉。陡然“撲”的一聲,胸口一陣劇痛,冰涼透骨,他猛然睜開眼睛,只見“黑劍泫水”自自己胸口直沒至柄,口中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能怨毒的瞪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雙——明如秋波、黑如泫水的好眼睛!那身紅衣,紅得猶如染血……他、他、他本是……

他本是江湖白道的俊彥,有俠名能流芳百世……的人。

上玄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擠著三張既大且肥的臉,見他醒來,三張臉一起縮了回去,其中一人道:“原來你倒也不丑,長相和我三弟一般英俊瀟灑,就是不愛干凈,滿臉胡子實在是難看之極。”在他昏迷之時,這三個矮子七手八腳把他胡子剃了,一張臉洗得干干凈凈。

上玄看了曾家三矮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

“曾老三,‘桃花蝴蝶鏢’本就無藥可治,就算你請來了神醫岐陽,也一樣無用。”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的聲音道,“你看他陰陽怪氣的,大概已經離死不遠了。”

“胡說八道,他要是死了,我曾家豈不是要賠他六條人命?我兄弟只有三人,要是一人娶一個老婆湊足六條人命再給他陪葬,我等又不大愿意,所以他是死不得的。”曾一矮瞪眼道,“小妖女,你我現在在一條船上,噓,少說話。”正在他們低聲交談之間,突有一陣焦味飄來,其中夾雜惡臭,中人欲嘔。那年輕女子哎呀一聲,“糟糕,骷髏火燒過來了,曾老大你說怎么辦?我們扔下這個人逃命吧。”

曾一矮怒道,“放屁!鬼王母放的骷髏火,能讓你說逃命就逃命?我也想逃命,可是就逃不出去,這和丟不丟下這個人無關,你倒是逃給我看啊。”

那女子輕笑一聲,“那蝶娘子又不是我打死的,鬼王母又不是找我報仇,我逃不了又不會死。”說著輕輕一掌往上玄頭上拍落,笑道:“我打死了他,你我就都得救啦。”她那手掌剛剛往下一沉,突地手肘一震,那一掌尚未拍到上玄頭頂就已受力回震,全手麻痹。曾一矮嘿嘿冷笑,“你殺啊。”

那年輕女子姓蕭,名瑤女,是華山派一名女弟子,武功雖然不高,人卻很頑皮。華山派一行眾人路過密縣,她和師兄弟路上走失,闖進樹林里來,卻正好撞見曾家三矮被“鬼王母”圍困。她年不過十七,少年心性,覺得好玩,便一起伏在草叢中。此刻一掌拍不到上玄頭頂,她很是吃驚,低頭細看這位衣著落魄的年輕人,只見此人相貌俊朗,只是眉宇間一層濃重的陰郁之色,眼睫極黑,黑得帶了一股煞氣,臉色蒼白,越發襯出那股清厲的濃黑。這人武功果然很高,怪不得能打死蝶娘子,她心里暗想,倒也長得好看。

此時那黑色的“骷髏火”已經燒過大半桃林,那股令人窒息的惡臭越來越濃,曾三矮喃喃的道,“他奶奶的,大哥,要不我們在地上挖個坑,躲進去吧。”曾一矮勃然大怒,“胡說八道!躲進土里,你我都燒成了叫化雞,很好看嗎?”曾三矮也怒道:“那不往地下鉆,被燒成了烤雞,又當如何?難道你能飛得出去?”

“燒不死的。”地下有人淡淡的說。

幾人一怔,一起低頭看著上玄,表情皆是錯愕。

“這火燒得遠近皆知,既然華山派的小姑娘在此,她的師長同門必定不遠。”上玄連眼也不睜,突地一聲冷笑,“何況想殺我之人若無五十,也有十五,哪個肯讓鬼王母撿了便宜?”

“誒?你怎么知道我是華山派的?”蕭瑤女卻只在乎些小事,“你定是剛才裝昏騙我!”

上玄頓了一頓,很長時間沒有回答,就在蕭瑤女以為他又裝昏的時候,他卻睜開了眼睛,“我有個朋友,出身華山。趙上玄平生很少服人,對華山派這等先吐氣再吸氣的內功心法卻服氣得很。”

“啊?我派心法本是江湖絕學,讓你服氣的是我哪位師兄?”蕭瑤女聽后芳心大喜。

上玄嘴角微勾,頗有諷刺之意,“他姓楊,叫桂華。”

蕭瑤女為之一怔,“他……他不是在朝廷做了大官,都……都不認師父師母……”

“華山派師尊好壞不分,功夫淺薄,妄自尊大,叛派出門,也沒什么大不了。”上玄淡淡的道,“楊桂華是個人才,華山派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本門心法沒有一個練得比他還好。”

“喂!你居然在我面前辱我師父!不想活了你!”蕭瑤女大怒,揚起手要給他一個耳光,猛地想到打不到他臉上,只得硬生生忍住,指著他的鼻子道:“等我師父來找我,看我叫他怎么收拾你!”

曾家三兄弟見她發怒,各自哼了一聲,三只右手伸出,將她提了起來,點中穴道,扔在一邊。曾一矮道:“女人天生蠻不講理,莫名其妙,我等萬萬不可與之一般見識。”曾二矮道:“不過你說的倒是有理,這火燒得半天來高,什么華山派啊,白堡啊,岳家雙旗啊,各家各路沒在樹林里截到你的人多半都看見了,鬼王母要殺人,俠義道們自是要救的,若是要殺你,那更是不得了,像你這樣殺死‘胡笳十三拍’的邪魔外道,萬萬不能讓其他邪魔外道殺了去,大俠們定要先救你,然后再殺你,這才是正理。”曾三矮贊道:“看你小子陰陽怪氣,卻也不笨,比我兄弟聰明了那么一點。”

上玄看著這三人,這三人確是有些可笑,轉念想到那個平生最愛胡鬧的人,想笑的心境頓時黯淡,年來沒有聽見圣香的消息,他離開丞相府之后,不知如何了……

看來這人多半自娘胎出生至今,不知笑是何物,曾家三矮面面相覷,都是皺起眉頭。

此時蔓延的骷髏火突然空出了一個缺口,遙遙聽到兵刃相交之聲,果然有人趕來動手,阻止鬼王母放火殺人。上玄聽著那火焰之外的聲響,心情本很煩亂,漸漸變得死寂,也許是更冷了些。自小到大,鮮少有人真正關心他,曾家三矮的關心,是不是證明他委實從可悲,變得有些可憐了?想到“可憐”二字,心頭煎熬般的痛苦,說不上究竟是什么滋味,幾年之前,趙上玄從不相信,自己會有“可憐”的一天。心里壓抑著強烈的感情,憂苦的后悔的憤怒的仇恨的不甘的委屈的傷心的……糾結纏繞,突然肋下傷口起了一陣強烈的抽動,接著“咳”的一聲他吐出一大口血來,血色全黑。

“喂?喂喂喂,”曾一矮嚇了一跳,“你若死了,我等兄弟豈非要自殺兩次?你可萬萬死不得。”

上玄吐出一口血來,心頭反而一清,坐起身來,運一口氣,只覺全身真氣流暢,到肋下傷口微微一滯,也沒有大礙,抖了抖衣袖,站了起來。

曾一矮不料他吐出一口血卻突然站了起來,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要死了嗎?”

上玄右手在他頭頂“啪”的一拍,淡淡的道:“噤聲!”

曾家兄弟隨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只見骷髏火大滅,所留出的空地上,一席黑袍在烈火余燼中獵獵作響,似是懸浮在空中,里頭不知是什么事物。黑袍之后站著兩人,一人全身紅衣,繡有云紋,那自是火客;另一人全身綠衣,又高又瘦,四肢奇長,就如一只碩大的螳螂,正是“食人君”唐狼。

“食人君”唐狼衣上有血,火客手中握著一把斷劍,曾一矮呸了一聲,“那是華山派的劍,看來剛才他們撞上了。”曾二矮卻道:“他們明明撞上岳家旗,那吃人的小子衣上的口子,是旗頂子劃破的。”曾三矮嘆了口氣,“他們可能沒有撞上華山派和岳家旗,但是一定撞上江大公子了。”他瞪眼道:“因為他已經追來了。”

正在說話之間,江南羽披頭散發,渾身浴血,持劍趕到,眼見那黑袍懸空,似乎也很驚訝,拄劍站住,不住喘息,似乎已受了傷。

“你是誰?”上玄眼里既不看火客、唐狼,又不看江南羽,只淡淡斜眼看著那件黑袍,“我又不識得你,何必縱火殺人,傷及無辜?”

那件黑袍一陣抖動,傳出一個似男似女的蒼老聲音,“殺人何須理由,何況你殺我徒兒——”

“你徒兒?”上玄上下打量那件黑袍,冷笑一聲,“你徒兒是誰?”

“她徒兒就是暗算你一記飛鏢的那個女人,”曾一矮在他身后悄聲道,“叫做蝶娘子。”

“我平生不喜殺人,”上玄冷冷的道,“雖然因我而死者不計其數。那個女人不是我殺的。”

“我師妹和白一缽、岳家雙旗幾人,全被利刃穿胸,橫尸就地,若不是你殺的,難道是見鬼了不成?”那黑袍旁邊猶如螳螂的“食人君”唐狼尖聲叫道,“你殺我師妹,我吃你的肉,公平得很,受死吧!”言下“霍”的一聲,他那長長的衣袖中突地抖出一把鐮刀,徑直往上玄頸上劃去。

“叮”的一聲江南羽出劍架住那柄鐮刀,喘息道:“且……且慢……在下有一事不明,要請教鬼王母,尊駕不妨……先回答我的問題,再殺人不遲……”

“嘿嘿,此人殺死‘胡笳十三拍’和丐幫章老叫化,不正是你江大公子傳下武林令下令追殺,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嗎?”那件黑袍陰森森的道,“早也是殺人,晚也是殺人……”

“但是——連我都不知他返回密縣,‘白發’、‘天眼’都不知此人行蹤,鬼王母門下又是如何和白堡合作,在此地設伏?”江南羽大聲道,“是誰告訴尊駕他的行蹤?尊駕又為何……濫殺華山一派……縱使我拼命阻攔,仍下毒手?”

江南羽此言一出,蕭瑤女臉色慘白,曾家兄弟面面相覷,心下都是一驚:華山派居然在鬼王母手下全軍覆沒?

“江南羽。”鬼王母尚未回答,上玄突然冷冷的道,“你生的是人腦,還是豬腦?”

江南羽一呆,“你……你……”

“殺人滿門,自是為了滅口。”上玄語調出奇的冷淡平靜,“殺我,自是為了立威。以你江南羽的頭腦,尚能想到這么多江湖中人在密縣設伏殺我,實不尋常,除了巧合之外,便是有鬼。”他淡淡的看著鬼王母那件黑袍,“而以‘鬼王母’的名聲地位,實不必殺趙上玄以立威的,為何定要殺我?為何要殺華山派滿門——他們看見了你們放火——是不是?”

“放火?”江南羽茫然不解,“骷髏火?”

上玄卻不理他的疑問,冷笑一聲,“江南羽,其實你該抓住的關鍵,不在鬼王母為何知道我的行蹤,或者為何要殺華山派滿門,而在——他們究竟知道些什么?究竟是誰讓他們在密縣截我的道?”他一字一字的道,“那才是問題所在。”

江南羽的腦筋仍糾纏在為何華山派看見“鬼王母”施放骷髏火便要被滅滿門?曾家兄弟咳嗽一聲,“老大,我等兄弟沒有聽懂……”

“此時正是春濃,草木濕潤,”上玄不耐的道,“也沒有風,那把火是如何放起來的?”

“骷髏火顏色漆黑,想必有特定的燃燒之物……”江南羽仍然滿臉迷惑,“那又如何?”

“特定的燃燒之物,它既然不是依靠燃燒草木蔓延的,那么能燒到將我們團團圍住的程度,‘鬼王母’門下定要花費許多時間和手腳布置那特定的燃燒之物。”上玄冷冷的道,“若鬼王母真有江湖傳說中那般厲害,我中毒昏迷,曾家三個冬瓜和華山派的小姑娘又并非什么一流高手,她何不闖進來一掌一個結果了我們?卻要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放火?”

江南羽一呆,“你說……鬼王母其實并未親臨此地?”

“她若不在此地,那黑袍里面,又是什么?”上玄冷笑,“要么,是鬼王母外強中干;要么,就是世上根本沒有鬼王母這么一個人!放火之時被華山派和岳家旗瞧見了破綻,所以要殺人滅口!”

幾人聽了,都是大吃一驚,“什么?”

上玄冷眼看著那獵獵飛舞的黑袍,“我不信鬼怪能大白天出來曬太陽,也不信一個大活人能懸空停滯如此之久,那黑袍里面,如果不是鬼也不是人,那會是什么?”

“大膽小兒!”便在上玄出言冷笑之時,那黑袍一顫,一股濃煙自袖里涌了出來,直射上玄,袍角獵獵飄動,仿佛當真有人在里頭一樣。

“若世上根本沒有鬼王母,被人撞見了自是要殺人滅口;若世上真有鬼王母,她真在這件黑衣里面,那世上又多了一幢奇事。”上玄淡淡的道,“若是鬼王母已死或根本不存在,鬼王母門下要殺我立威,自是順理成章,有道理得很。趙某雖然不才,殺了我,好處還是不少的。”

“殺了你有什么好處?”曾三矮忍不住問。

上玄仰首看天,“那要看你和誰人謀劃,要剝我哪塊皮。”言語之間,黑袍中射出的濃煙漸漸散去,他渾若無事,仍舊仰首看天。

“黃口小兒大放厥詞!”那襲黑袍在煙云消散之際突地厲聲尖叫,“給我立刻殺了!誰殺了他誰就是我掌門弟子!”隨即黑影一晃,翩翩墜地,黑袍旁邊的火客和唐狼雙雙撲出,一股五顏六色的煙霧涌出,加以古怪的黑色火焰騰起,卻是連刀光都隱沒了。

上玄揚袖涌出一股暗勁阻住那股彩色煙霧,隨即“霍”的一聲負袖在后,冷冷的道,“誰勝得了‘袞雪神功’或‘秋水為神玉為骨’,誰便是江湖第一高手;殺我之后,尚可得假仁假義替天行道之名;況且、況且……”他頓了一頓,淡淡的道,“我若死了,有些人可以得財,有些人……嘿嘿……說不定……有比得財得利更大的好處。”

江南羽和曾家兄弟臉色古怪的看著他,各自詫異,心里暗忖:這人好大口氣,世上除了得財得利,還有更大好處?莫非還能做皇帝不成?此人看來心情郁郁,已有些瘋癲。身旁火客和唐狼各種毒煙毒霧毒水毒火不住施展,使得江南羽和曾家兄弟不住退后,卻始終奈何不了上玄,只聽他繼續淡淡的道:“我料想鬼王母幾十年諾大名聲,要說并無此人,倒也說不過去。多半她已經死了,鬼王母門下撐不住場面,所以定要殺人立威,只是不料我趙某人卻殺而不死,還賠上了你師妹一條性命,是不是?”

“胡說八道!”火客怪聲怪調的道:“你怎配和我師尊動手?”唐狼也道:“我師尊一出手,你必死無全尸!”上玄雙袖一舞,火客和唐狼驟覺一股掌力猶如泰山壓頂,直逼胸口,雙雙大喝一聲,出手相抵。上玄嘴角微微一翹,腳下一挑,一塊石頭自地下跳起,“颼”的一聲直打那襲黑袍,便在此時,火客和唐狼再度雙雙大喝,一人騰出左手,一人騰出右手,各自懷里掏出一把匕首,往上玄腰側刺去!

上玄不閃不避,剎那間已挑起石塊直打黑袍,同時“叮當”兩聲,火客和唐狼兩只匕首雙雙刺中,沒入上玄腰側約半寸,卻只聽金石之聲,竟是刺上了什么硬物。兩人大吃一驚,上玄的掌力當胸侵入,驟然狂噴一口鮮血,一齊向后摔倒。

江南羽第一次見上玄如此傷敵,也是大吃一驚,名震江湖幾十年的鬼王母門下弟子,竟也是一掌之間,便傷重待斃,袞雪神功委實可敬可佩!他雙目本能的對著那塊被上玄踢起的石頭追去,只見“樸”的一聲那襲黑袍應聲而破,支撐黑袍猶如人形的東西,卻是一個人形竹質支架!他恍然大悟——火客和唐狼二人一左一右站著,兩人合力暗中以真氣托住這極輕的人形黑袍,充作“鬼王母”,那似男似女的聲音,多半乃是腹語!

“啊!”曾家兄弟觀戰,卻對結果絲毫不奇,“我明白了,”曾一矮自言自語,“這是個竹架子,竹架子怕火,我看這兩人放火的時候多半把他們的‘師尊’藏在別處,不巧被華山派撞見了,所以他們非殺了華山派滿門不可,就算是你江公子半路殺出,那也不能給面子……”

江南羽既驚且佩的看著上玄,此人一舉手就傷了江湖上兩個赫赫有名的惡徒,揭穿“鬼王母”的秘密,舉重若輕。這樣的人要殺“胡笳十三拍”也并不難,但為何偏偏以腰帶勒死?此人分明擅長掌力,不善兵器。上玄一腳踢穿“鬼王母”的把戲,哼了一聲,卻無得意之色,滿臉鄙意。一陣風吹來,江南羽渾身一震,只見上玄破衣之下隱約有黃金之光,他陡然省起那塊黃金碧玉,此人果然以黃金碧玉為腰帶,無怪方才火客和唐狼暗算不成,匕首定是刺在了黃金上!此人——此人到底是什么來歷?

“這兩個即使醒過來,武功也廢了。”曾一矮道,“要殺要埋?”曾二矮挽起袖子,眼望上玄,至少他一句話,曾家三人立刻便把地上昏迷不醒的二人宰了,雖然有些不光明正大,他們卻都當真得很。

上玄反手按住肋下傷處,淡淡的道,“殺人,是要抵命的;你們兄弟要有兩個給他們抵命,那就殺了吧。”

曾家兄弟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上玄不理他們,往前便走,江南羽連忙跟上,上玄猛然轉身,冷冷的道:“你跟著我干什么?”

江南羽一呆,“我……我……”

“你要殺我?”上玄冷笑。

江南羽搖了搖頭,他即使有心,也是無力,何況他也無意殺他。

“回你家去!”上玄一摔袖子,大步前行。

“且慢!”江南羽突然大聲問道:“胡笳十八拍中的十三人,是不是你殺的?冬桃客棧里的老叫化,是不是你殺的?”

上玄揚長而去,頭也不回,“不是!”

江南羽看著他離去,長長的舒了口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殺人兇手若不是上玄,難道真是紅梅?那紅梅,又是什么人了?一回頭,卻見一個白衣少女癡癡站立風中,被點了穴道,臉頰上都是眼淚,他不知是華山門下弟子蕭瑤女,伸手替她解開了穴道。

“啪”的一聲,蕭瑤女跪坐于地,猶如失魂落魄,只是片刻之間,她從受盡寵愛的“小師妹”,變成了孤身一人……猶如置身噩夢之中,正在心神恍惚,不知所措之際,她的一雙淚眼突然看見了一個紅衣男子,緩步向她走來。

他長得比女子還漂亮,那身紅衣,就像是嫁衣,又像浴血的白衣。

她呆呆的看著他,開始的時候,就如看著視線里的石頭、泥土、山和樹。

他走了幾步,站在那里,只聽江南羽啊了一聲,“你是——”

他微微一笑,就像大雨中開了一朵小花——她迷蒙的看著他——為什么她會覺得那是滿天血雨之中的一朵小花呢……總之,就是像一朵小花……然后他說:“在下姓白,草字南珠。”

“南珠劍白少俠!”江南羽顯得很是歡喜,“多年不見,風采如舊啊。”

白南珠含笑看了蕭瑤女一眼,“這位是華山派的小姑娘吧?華山派遭遇不幸,姑娘年紀太小,看來華山派絕藝的傳承,要看楊桂華楊大人的了。”

他說得無意,她不知道他稱呼的是“蕭姑娘”,還是“小姑娘”,但為了這句話,若干年后,蕭瑤女日后勤修苦練,將華山派武功發揚光大,成就遠遠超過了楊桂華,這乃是后話,且按下不提。

江南羽嘆了口氣,“她遭遇師門不幸,我看也得將她送往京城,托在楊大人門下,否則孤身女子漂泊江湖,總不是辦法。”

“我不要見楊師兄!”她突然大聲道,“我跟著你!”

“我?”白南珠訝然,然后笑問:“你要跟著我?”

“我跟著你!”她道,“我喜歡你。”

“哦?”白南珠向江南羽看了一眼,見到他滿臉驚訝之色,眼睫微微一挑,神氣很定,似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你跟著我,不后悔?”

“不后悔!”蕭瑤女答得很堅定。

也許是在聽說師門遭劫的時候,同時喜歡上的人吧?所以無論他日后做了什么樣的事,得到了怎么樣不可思議的結局,她真的一生都不曾后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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