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這是現(xiàn)場之:釀造回憶的地方4
- 與岸當面
- 溫水不夜侯
- 3332字
- 2018-11-16 21:00:00
海安一愣,隨即笑開:“應該確實見過。畢竟我對你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說得三個人都笑了。
海安堅持將姚恩澹和梁億一直送到警察局的大門外,“這些年成水市變化挺大的,再也不是過去那落后又寒酸的模樣了。姚恩澹,如果你有時間,不妨多留幾天,看看再走。不管怎么說,這里不僅容納了你母親失蹤前的時光,也承載了你幼年和少年時的全部記憶。如果你需要什么幫助,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
在別人看來,這里確實承載了她的最純凈的年少和最絢爛的年華。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美好的,還有不美好的——這里也深深埋葬了她那殘缺的青春和不能啟齒的過往。姚恩澹為海安的熱情發(fā)笑:“真能隨時聯(lián)系你?影響辦案嗎?影響你的家庭環(huán)境穩(wěn)定嗎?”
海安想了想,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一劃拉,姚恩澹的手機就接到了他的短信:“這是我妻子的號碼。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聯(lián)系她。”
“好。”姚恩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這個陌生人居然能給自己一種故人仍在的暖心感。而這一切,全占了那從未在公眾面前給過自己幸福感的爸爸的光。
道了別,海安突然叫住了已經(jīng)走出幾步遠的她:“姚恩澹。”
“嗯?”姚恩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海安。
海安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期待下次再見。”
走出警局,天早已放亮。
姚恩澹和梁億一樣,上一頓餐在昨天中午,距離現(xiàn)在已將近二十個小時。她一只手壓著平坦的小腹,問出了梁億也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先吃飯。去哪里?”
梁億失笑:“我從來沒有來過成水市。”
“但你現(xiàn)在是地理學的導師,將來可能是地理學家。”
“將來可能。”
新的警局大院是在舊址上整新的,順著警局門前的那條大道往右走五十米左右會有一條小路,在八年前,那條小路上有一些平價而又美味的小餐館。帶著不確定的心情,姚恩澹拉著梁億往那條小路上走。
記憶中坑洼不平的破路變得平坦寬闊了,骯臟窄小的人行道變得整潔了,時不時飄出陣陣飯菜香的毫不起眼的小店也變成了一座座格調(diào)雅致幽靜的咖啡店。就連路旁原本矮小歪斜的景觀樹都長得筆直而健壯了。眼前的一切跟腦海里的過去絲毫對不上號,姚恩澹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有種來錯了地方的感覺。
梁億拉著她走進一家名為“簇新”的咖啡廳,坐定,翻開服務員捧過來的菜單:“無論怎么說,我這算是到了你的地盤了吧?請東道主記得買單。”
姚恩澹露齒一笑:“為能給您接風洗塵感到十分榮幸。”
剛在咖啡廳里坐下,姚恩澹就準備預定房間。梁億按住她的手機:“預定幾間房?”
姚恩澹一愣。與他相處了半年,兩人從來沒有一起出行過,此刻預定,當然只需要一間:“我知道你有午休的習慣,你先休息,我想去走走。”
“我知道你也有午休的習慣。你要去哪里?”
“凌鳳山。”此時成水市的天氣很好,適合游玩。只是她現(xiàn)在只想去媽媽失事的地方看看。
梁億淡淡的笑容掩不住滿臉的疲憊:“忘了嗎,昨天晚上我們才決定可以見家長了。”
最終沒有預定房間。倒是吃完便餐,梁億租了一輛車,兩人即時前往凌鳳山。
“二位可是去凌鳳山求子?這個季節(jié)來就對了,不冷不熱。而且時間點爬上山去,剛好碰到下午的齋飯。晚上最好的安排是去赤柱巷,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巷子里那叫一個熱鬧,耍雜技的,賣糖糕的,幫人畫畫的,要啥有啥。不過華凉路也不錯,那邊更適合你們外地人游玩,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而且裝修高大上,就是從凌鳳山過去有點距離。我們公司的車是按公里收費的哦。”剛上車,出租車司機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向兩位乘客介紹成水市的特色,“成水市有很多景點是值得去看一看玩一玩的,不夠要根據(jù)你們的時間來安排行程啦。”
“再往上開大概八公里的樣子,可以停會兒車嗎?師傅麻煩你。”
凌鳳山地處成水市和成岸市的交界。盤山而上的公路不過一個車道,公路右邊猶如屏障般聳立著凹凸粗糙的灰色石壁,左邊卻是天地間徒然鉆出一個大石坑般的深淵,深淵里草木瘋長,滿眼蔥翠,偶爾帶出一澗正在噴珠瀉玉的懸泉,伴著鳥鳴,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車已經(jīng)開始上山,速度輕緩,必須留心隨時停車避讓下山的車輛。聽了姚恩澹的話,司機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姑娘千萬別開玩笑。在這路段上停車,要么是會車要么是出了什么故障,你想干什么?”
她當然知道。上了凌鳳山的車只能一直上,下了凌鳳山的車只能一直下,一直到盤山公路結(jié)束。
“梁億,我可能要在成水市呆幾天。你是否方便請假?還是你先回去?”
梁億很忙,作為一名研究生導師,他每周都有必須要完成的課時,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安排,他的學生們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雛鳥正等著他歸巢。而且研究所每天都有不同的研究話題需要他參與,招待會上有各種接來送往需要他斡旋。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圈子全在松埠市,他的一切都跟松埠市有關。但此刻,他絕對不想松埠市至上,“陪你。”
“好的。”姚恩澹嫣然一笑,轉(zhuǎn)頭看向司機:“師傅,那就不用半道停車了。慢點開,到山頂上就下來,到山腳下就上去。”
司機訝然,全然不知道姚恩澹哪兒冒出來的想法:“姑娘,我們的車是按公里收費的哦。”——言外之意是,丫頭,你這是沒坐過車呢,還是沒見過山?
“我知道,租車的合同里都寫明白了。放心開吧。”
“不上去求子了嗎?山上的停車場其實還不到山頂,有一段石階要走,但也不是很高了。”
“以后再求。”
司機不再說話。梁億把背靠在后座靠背上,側(cè)臉看著姚恩澹。只是姚恩澹看不見他,她一瞬不轉(zhuǎn)地盯著那片似乎可以容納一切但也可以吞噬一切的綠色山谷。
開吧,繼續(xù)往上走。
公路和深淵的邊緣立著一排鋁色的堅固欄桿。車輛開得很慢,拐過一個很大的彎,右邊光禿禿的石壁上突然呈現(xiàn)出一叢金釵石斛。姚恩澹的目光從石壁上收回來,清楚地看見欄桿上有一段非常明顯的撞擊痕跡。她的腰桿一下子坐得筆直,雙手撐在車窗上,眼睛直接看向山谷。
山谷層層疊翠,水鳥交鳴,好一幅怡人山景。大膽如姚恩澹,初中畢業(yè)那年曾經(jīng)瞞著周雅雅,獨自騎著自行車來到凌鳳山的山頂。當時她一路經(jīng)過這一整段盤山公路,氣喘吁吁卻滿心滿意的開心。那時的她,從未想過這么一個溫雅寬博的地方,居然會奪走人的性命。
海安說,劉一峰當時沒有喝酒,但車就是從這里沖下去的。而且速度還不低。
車撞斷了護欄,摔入深淵,下落過程中車砸在谷中的樹冠上,導致失控,繼續(xù)摔落,反復翻轉(zhuǎn),之后是不間斷地撞擊,再翻轉(zhuǎn),一直到徹底摔落地面。劉一峰當場血肉模糊,而周雅雅不知所蹤。
只是這種公路,誰都知道要小心慢行,何以劉一峰還用那不被允許的速度上山?除了蓄意,無法解釋。
姚恩澹的眼睛里慢慢蓄滿眼淚。誰都知道劉一峰愛周雅雅,但誰都知道沒有人祝福他們倆。所以劉一峰選擇這樣的方式來結(jié)合。或者,這也是周雅雅的意思?
如果真是這樣,她一直以來對劉一峰的抗拒,到底有何意義?
出租車在凌鳳山的公路上來來回回開了八遍,一直到夜幕降臨,翠綠色變得墨黑,山谷中萬籟寂靜。將兩人送到酒店,司機離開前敲著方向盤,看向姚恩澹的時候依然滿懷不解:“凌鳳山并不是成水市最好看的山,但求子是最靈的。干嘛來來回回上了幾趟山但就是不上去拜拜?誠意不足,哪里會有成效。”
站在車外,梁億拉住姚恩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對車里的司機禮貌一躬身:“辛苦師傅這一路。請慢點開車。”
姚恩澹從沒有想過作為正常交往的男女朋友在出行時預定兩個房間有什么不妥。而梁億,似乎早已默認了這種預定,到了酒店,兩人領著鑰匙進了各自的房間。
房門緊閉。
姚恩澹的門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開啟。
一開門,梁億正神采奕奕地站在姚恩澹的房間門口:“咦,公主醒啦。”
姚恩澹迷糊地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什么公主?”
“當然是豌豆公主。”
姚恩澹趕緊捂住兩個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你笑話我。”
“沒有沒有。”梁億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酒店外走,“我只是想說我切身經(jīng)歷了一次童話,感覺到豌豆公主在二十床鴨絨床墊上輾轉(zhuǎn)難眠的難受感覺。”
“你咋知道我輾轉(zhuǎn)難眠了?”姚恩澹哭笑不得。
“我聽見了。”
“啊。”姚恩澹信以為真:“隔音效果這么不好。”
梁億轉(zhuǎn)過頭,深深看了姚恩澹一眼:“我聽見的不是房間的動靜,我聽見的是你。”
那樣的梁億溫柔而又動情,認真的表情讓人心頭一震。姚恩澹心里發(fā)慌,下意識要把自己的手縮回來,然而卻被梁億攥得更緊。“快找個地方吃飯,我感覺我餓了一個世紀。”
“喂,不要拉這么緊,我的手要壞啦。”
“我怕我會迷路。”
“地理老師會迷路。”
“很有可能會的。”
“迷路了就挑根燈桿站好,等我來領。”
“何必那么麻煩,好好拉著你不就好了。”
“喂,都說了不要拉這么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