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四】這是回放之:孤品4
- 與岸當面
- 溫水不夜侯
- 3639字
- 2018-11-29 20:05:00
鄒起給姚恩澹打來電話時,她剛從廁所里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吃完這么高熱量的食品后姚恩澹都會拉肚子。有一次拉得厲害,到最后全身虛軟,面黃肌瘦,排泄物幾乎已經全部是液體,不得不入院治療。那時姚恩澹覺得自己就快死掉了。
鄒起把聲音壓得很小:“喂,睡了么?”
“睡了。”
鄒起從喉嚨里發出一聲笑:“那誰在接我電話?”
“接你電話的人夢游呢。”
鄒起能想象那頭的姚恩澹是翻著白眼說出那句話的,忍不住笑了聲,“腳還痛么?”
姚恩澹實在想不通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突然沒來由就給她這么一腳,僅僅是因為她不說話?還是責怪她給他帶去個這么容易就對他一見鐘情的朋友?她有些沒好氣:“話說,你干嘛總是對人那么好?”
“對誰好?”
姚恩澹心里明白,比起方才鄒起對陶博會的紳士和周到,他對自己還要好得多照顧得多,而且他對她和對陶博卉明顯不一樣。他們交談時他頻頻看向她的眼神就能說明一切。只是,姚恩澹仍然覺得來氣——什么漸入佳境,什么孝子,什么石油,那么賣弄干什么,他怕陶博卉不知道他博學么?
殊不知,一個長得不好看還懶得拾掇自己的女人,如果碰到一個長得極美又喜歡打扮自己的女人,后者不過是展示自己的美,前者也覺得后者是賣弄;一個經濟條件不好還不愿意奮斗的人,如果碰到一個富甲四方又勤奮的人,后者不過是享受自己所得,前者也會覺得后者是賣弄;一個心胸狹窄還不思進取的人,如果碰到一個胸懷開闊又努力的人,后者不過是展示自己的優雅談吐,前者也會覺得后者是賣弄。
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刻意。
會嫉妒會生氣,說到底還是因為不僅看出了自己與對方之間的距離,而且發現這距離永遠無法縮短。
“你沒看出來我朋友對你有意思?”
“看出來了。”陶博卉當場拿走了他的手機號,剛回到家就收到她的短信,說感謝他請吃飯。他回復說不客氣,然后陶博卉繼續發來短信,說她跟姚恩澹吵架,從她家出來了。他直接回復——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說一聲,我給姚兒打個電話,問她怎么回事。
鄒起再紳士,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送她回家。陶博卉很明顯,他也是。
“我跟她說,我喜歡的是你。”鄒起想了想,慎重開口:“原本不想這么輕率就告白,想等到我們倆都更成熟一些了再讓你決定,但這話既然對別人說過了,那應該親自對當事人說一遍。我喜歡的是你,姚恩澹,做我女朋友,好嗎?”
“不好。”姚恩澹的心一顫,又新奇又開心:“我還不了解你。”
——而且,你也不了解我。才認識多久就說喜歡,他還知道這很輕率啊!
“在一起了了解更快。”
“那我考慮一下。”
“要考慮多久?”
“看我心情吧。”姚恩澹掰著手指頭,不緊不慢地說。
“現在心情怎么樣?”
“很復雜。”剛跟好朋友因某個人吵過架,然后又聽某個人向自己告白。
“腳還痛不痛?”鄒起換了話題。
嗯?
這個話題這么快就中止了?
“不痛了。但是肚子痛。”
“肚子怎么了?”
“踩得我肚子痛。”
“是這樣。”鄒起明顯有點兒忍著笑。想了想,他又問:“是不是因為剛才吃的東西?”
姚恩澹想談論的不是這個。她有點兒懶洋洋的:“不是。要不要去睡了?”
“好。”鄒起抬眼看了看墻上的鐘表,“那你睡前順便考慮一下。”
“考慮什么?”姚恩澹繼續懶洋洋的。
“考慮一下,做我女朋友。”
“好吧。”姚恩澹回答道。
“好吧?”鄒起愣了一下,敏銳地問:“好吧是什么意思?”
“就是同意的意思。”
“同意做我女朋友嗎?”
“是的。”
鄒起沒想到姚恩澹會答應得這樣快。
打這通電話之前他已經想好了如何去告白,同時也想到了姚恩澹可能會覺得驚訝,會說好好考慮甚至會直接拒絕掉。姚恩澹說不好的時候其實他沒有太多失望,因為早已有了不好的心理準備。可能追求她的路會很長,情書,鮮花,巧克力,他會一樣都不落下。只是,姚恩澹方才假意推了兩句就答應了他——姚恩澹的語氣淡淡的,不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也不像是在答應什么大事,輕松而隨意。
唾手可得,總是顯得不真實。
姚恩澹逃課的時候少了。每天清晨鄒起都會在樓下等她下來一起上學,她騎著紅色的自行車在前,他騎著白色的自行車跟在后面。到了學校,先后把車停好,分開前往各自的教學樓前,鄒起會叫住她,囑咐:“今天上課盡量不要睡覺,好好看書做習題。”
“很困怎么辦?”
“那你還不聽我的。晚上一定要早睡。”
“我就是曾經長睡不醒過,某天起死回生,睜眼看到那大禿頂的老師站在講臺上,眼皮馬上就又會相親相愛,金剛不壞之身也會掉進地獄。”
“那……”她的比喻真叫一個驚天駭俗。鄒起啼笑皆非,看了她一眼:“那你就把老師看成我吧。”
他居然學會如何了無痕跡地調情了。
但說起調情,她顯然是比他高明許多。隔著幾步遠的地方,白色的襯衣校服外套著水藍色針織衫的她婷婷而立,秋風輕輕撩動她膝處的裙角。只見她看著他的那雙翦水秋瞳笑意盈盈,顧盼流轉:“其實我可以時時刻刻在夢中想著你,夢中時時刻刻與你纏綿。”
一句話成功讓鄒起面紅到了耳朵根,姚恩澹得逞地哈哈大笑,轉過身飛快地跑進文科教學樓。當時的姚恩澹沒想過真的有一語成箴這回事,只覺得日子真是快樂到了極致,他再干凈到不染風塵,也會因她而改變。
放學后,姚恩澹在快回到家的路上心血來潮:“我們去趟省圖書館吧。”鄒起跟著她調轉方向。到了圖書館,鄒起去三樓的自然科學分室,她去七樓那冷僻的文獻室。出來時,她懷里抱著一本堪比長城磚般的歷史文獻。
鄒起主動從她懷里把厚重的文獻接過來,隨意翻了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想要從省圖書館借書,事先必須用身份證辦理借書卡。有了借書卡,一般的書可以隨便借。但某種有特殊性質的書籍,比如文獻,并不能在自助機上辦理。要借,只能把事先填寫好的紙質版借書申請提交到人工辦理處,等待審批通過。借這類書的人多是學者或者研究人員,他們把帶來的干糧存放于特別辟在文獻室一側的餐室里,就可以在圖書館里過上一整天。
大概也沒幾個人會想過借這樣的書吧。從省圖書館回來的路上,鄒起看著前面騎著自行車一往無前的姚恩澹,有些明白她為什么會逃課只為千里迢迢去進一次博物館了。這世界上,任何人都有一些值得讓她如癡似狂的東西。
陶博卉給姚恩澹發來短信時,是夜里一點多。
姚恩澹正趴在床上,把那本文獻翻得嘩啦啦響,時不時還要一旁鬼畫符般的筆記本上再鬼畫上幾筆。
陶博卉在短信里問:“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第一中學和陶博卉所在的第二中學在不同的路段上,加上家的方向不同,所以哪怕半年下來,姚恩澹也不會在上學的路上碰見陶博卉一次。但與鄒起一前一后騎著自行車上學時,有時會看到街角陶博卉的身影一閃而過。或者她跟鄒起推著自行車從學校里出來時,會看見陶博卉站在拐角處,一臉憤恨地瞪著她。那雙發紅的眼睛讓她心驚。
白天的時候,又一次看著陶博卉遠遠地從街角走掉之后,姚恩澹突然轉身問鄒起:“最近你跟陶博卉有聯系?”
姚恩澹的表情平靜,看不出悲喜。
鄒起很坦蕩:“有。”
這幾天陶博卉總是以學習碰到難題希望得到解答為由給他打電話。雖然二中總體不如第一中學,但好歹也是名校,題目再難解也有老師在旁指導,也會有聰慧的同學相互探討。他鄒起再天之驕子,何時輪到他這個鄰校的學生來幫忙?大概女孩子犟起來都一樣,鄒起拗不過陶博卉,便也上門指導了一次。然后他把班上兩位名同學的號碼給了陶博卉,其中一個是男生,一個是女生:“這兩位同學在我班的成績也是靠前的,性格熱情,愿意與你共同進步,而且離你家很近。”
有些人說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有了姚恩澹之后,鄒起全身心都在她身上,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理會旁的人——應付一個雨墮的姑娘已經很累,何必再讓另外一個來添加自己的負擔?他想不通為何姚恩澹時而對他極度熱情時而卻冷若冰霜的同時,還要去想如何用最快的方法將模擬卷上那條做功與物體速度的關系的題目解出來,身體和心臟每天都要在烈火和冰窟之間輪換,以至于最近上課有點無精打采,有時上課,會突然打起瞌睡來,猛然驚醒時,再想起每天出門前父母看著自己那似乎知道什么的擔憂眼神,就忍不住想狠狠摑自己兩巴掌。
趕赴前程的路上要想這個女孩子,還要想著怎么打發別的女孩子,他開始覺得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了。
“哦。”姚恩澹仍然很平靜。
但是幾個月的相處下來,鄒起察言觀色的能力已經開發成功。他拉住姚恩澹的手臂:“生氣了?”
“你干嘛對別人那么好?”他沒有錯,總是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倘若不是因為他太會考慮別人,估計當時她還看不上他。只是,都有女朋友的人了,是不是要收斂一下,不要對別人那么好不要給別人留下念想?哪怕這個人是她的朋友也不行。
“我沒有對別人好。”鄒起知道自己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為陶博卉做這些完全因為她是姚恩澹的朋友,他也并不覺得指導她學習很過分,況且:“我對你不是更好?”
“她知道我們倆在交往嗎?”
“我沒說。你不是讓我對誰都不要說么?”
陶博卉與鄒起一樣,都有早睡的習慣。收到短信的姚恩澹不知道那時的陶博卉是睡醒了,還是根本沒睡著。她與陶博卉要好多年,感情的突然崩裂已是出其不意,此時陶博卉的突然示好,同樣讓姚恩澹覺得難以接受。
為何陶博卉總是可以處在主動的位置上?
但是,她仍然很快就給陶博卉回復了消息:“能。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高三第一學期結束后第一天,在沒有提前通知陶博卉的情況下,姚恩澹直接去了陶博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