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繞過了正院，來到了一小片花田邊。因為事先打好了招呼，郁長寧跟著前面兩人的腳步，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腳下變動的步伐，快速跟上。

從一道階梯到花田，短短的一段路，因為固定的行走方式，花了小半盞茶的時間。

時間一到，那一片不知名的淺粉色花叢像是從中間被劈了一道似的，慢慢朝著兩邊去了。只見最靠近縫隙的花叢，下邊的泥土僅有薄薄的一層。再往下，則是堅硬的石塊。

幾人沒有耽擱，順著臺階一步步往下。隨著走在最后邊的郁長寧也進了洞，那花叢又自個兒合上了，惹得郁長寧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光線驟暗，卻也沒瞧見什么。

好在偷云早有準備，點起了三個火把，遞給了他們一人一個。繞過了幾個彎，前方的路越來越寬廣，隱隱約約還能見到前面有一塊不小的空地，地上似乎是躺著個人。

郁長寧心臟驟然一縮。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即將見到慕向戎的時候，她的心還是跳得越來越快了。

慕向戎……

這個人的名字她永遠也忘不了。

國破，她的兩位皇兄和幾位皇弟，以及她的父皇母后是怎樣被抓住的，她不知道；幾位皇叔滿門，甚至是各自府上人丫鬟小廝們是怎樣被抓走的，她也不知道。

還有前金數十萬的百姓，是怎樣落入虎口怎樣被殘忍殺害的……她都不知道。

因為那時候，她并不在前金。但她不知道這些人是怎樣被抓住的，卻知道他們是如何死去的！

她的父皇，被釘在了城門前的空地上。那是一根三尺有余、兩寸粗細的銅棍，從下半身一直朝上，從胸腔前穿了出來。

意識已經混沌了，但一時半會兒卻死不了。他們每天派人給她父皇喂一點清水，再用參片吊著，就這樣撐了整整三天。

她的母后，被掛在了新建的城墻上，連一件遮羞的衣物都不給。因為……那些人要做的是凌遲啊，穿著衣服又怎么凌遲呢？

再不濟，曾是一國之后。舉國被屠，臨終還要經受這樣的慘烈。

她親眼看著那刀在她母后身上一片片落下……她想不顧一切沖出去，她甚至不想再要性命。

但她聽到了她母后的呼聲。

“我兒，倘若你在這里，切記我與你父皇，雖身死，風骨猶存。”

她母后其實是還想再說的，但城墻上的人是怕了，怕她再說下去，她郁長寧即便是想出來，也會躲起來了，便一刀結束了母后的性命。

但母后要說的話，郁長寧其實明白。

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落到了東桑的手里，他們一旦開始，就停不了了。深仇大恨已成，東桑只能按著這想法一步一步走下去。

無論她出不出現，所有人都要死。留下哪一個，對東桑來說都有可能是滅頂之災。到了這個地步，她倘若真的不顧一切沖出去了，那日后到了地下，她父皇母后也會責怪她。

她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那一日的城門口，還頗為熱鬧。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在城墻下圍著指指點點，卻只敢小聲議論。

郁長寧混在那些人中間，不算明顯。

人多，再小聲的竊竊私語，混雜在一起也是聒噪的。她母后那話一出口，現場卻驟然安靜了幾息。

城墻上的人便更怒了。

可前金皇后已死，皇帝更是早已氣絕多時，他只能將吊著前金皇后的棉繩一刀斬斷，大手一揮，郁長寧幾個哥哥弟弟就被押了上來。

又是一場即將到來的血腥。

郁長寧不欲再看，她兄長與弟弟的求饒聲卻不斷傳入她的耳中。

“皇妹、皇妹，你要是真的在這里，求求你快出來吧！父皇已經死了，母后、母后也……皇妹，你從小要什么為兄就給你什么，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啊……”

“是啊皇姐，他們說了，只要你出現，我們所有人都能活命！他們不但會放了我們，還會給我們官做，咱們以后還能過上從前一樣的好日子！皇妹你在這里嗎？你聽見了嗎皇妹？”

郁長寧與她幾個庶兄庶弟委實不算多熟悉。她自小就跟了她師父，大多時間都在別的地方。即便回來了，匆匆待幾日又要走，除了她一母同胞的大皇兄，其余幾位兄弟姐妹很少見面。

后來大皇兄被送去了渝燕做質子，她與同輩間的交流就更少了。

此刻，盡管他們聲嘶力竭地在呼喊，她耳中卻只有另一個人的聲音。

“長寧公主，本王知道你就在下面這些人當中。倘若你出來了，本王還能留你個全尸，要是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