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人奇怪的地方就在這里。

用得了徽南宣的人，不是皇室宗親便是朝廷重臣。但凡是這種世家大族，又怎么會用這種墨水？

這就好比是在上好的江南云錦上繡了一只活靈活現的小雞似的。云錦是好緞，小雞繡得也不差，但二者結合在一起，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嚴清斐握著筆的手頓了頓，他陷入沉思的時候，卻發現晏南鴻的余光正往他這里瞧。

被他發現了，晏南鴻不慌不忙地撈了一塊芙蓉糕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嚴大人不必在意朕，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可。”

聞言，嚴清斐暗自笑了笑，心中的疑慮打消一分，目光又落到了那小冊子上。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開口道：“皇上若是對這類書籍有興趣，臣有個表弟，平日里最喜歡收些雜書。蕪州印刷的易廣笑談、北邊流來的東咸秘辛等，他那兒有孤本。”

晏南鴻一笑，不露聲色，“既是孤本朕也不好橫刀奪愛啊。嚴大人若是愿意替朕抄錄來，朕必定歡喜。”

嚴清斐眨了眨眼。晏南鴻的回答可謂滴水不漏，他一番試探下來，卻什么錯處都尋不到、什么都沒試出來。

他卻不信這是個巧合。

“皇上是從何處尋來此書？”嚴清斐又問。

“哦，朕在御花園撿的。”

“上月十七？”

晏南鴻頷首：“正是。”

嚴清斐應了一聲，不再開口。他來回翻了兩遍那小冊子，心中便隱隱有了猜測。

第三頁第十七個字、同頁第二十四個字、第六頁第三十七個字……共計六字，連成了短短一句話——廿七肇波亭見。

嚴清斐又瞥了晏南鴻一眼，卻見后者半個身子陷在圓椅中，懶洋洋的模樣沒有半點精氣神可言。右手時不時捻起一兩塊糕點，看到自己朝著他看去了，便露出一個笑，“嚴大人也想來一塊？”

搖了搖頭，嚴清斐蘸了墨，又垂下了頭。

這小冊子的頁數不多，共計三十一頁，一時半會兒卻也抄不完的。好在四周安靜得很，時間就過得快。

結束了最后一筆，將抄錄好的冊子奉上，嚴清斐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未將那一句話告訴晏南鴻。

僅僅是一句話，還是復雜到瞧起來有些牽強的算法，其實說明不了什么。且他如今也只是猜測而已，在找到更加明確的證據之前，他不會貿然開口。

晏南鴻也沒為難他，笑嘻嘻地命人包了兩碟子點心，又破天荒留他用了頓飯，才命雙福將人送回去了。

他離開的時候，察覺到一道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身上，叫嚴清斐心中有些莫名其妙。

皇上雖沒說什么，但他今日的一舉一動在他看來都是不正常的。似乎就是近幾日開始，晏南鴻雖還是一副肆意的樣子，雙眸卻是清明的。

仿佛臺下所有人中，他們做了什么該做的或是不該做的，他通通知道。

他變了。

若是放在從前，晏南鴻不好生為難自己一番就不錯了，又怎么會這般和顏悅色地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