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運行與發展的邏輯
- 劉迎秋
- 3766字
- 2019-07-23 10:08:11
國民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的制度基礎
在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生產力是最活躍也是起最終決定作用的因素。但是,這里有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即什么決定著生產力及其發展呢?
傳統的和權威性的答案認為:這種力量就是掌握了科學技術的具有勞動能力的人。毫無疑問,離開了人,那么,對人類而言,世間的一切事物都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問題在于,如果僅僅有掌握了科學技術并具有勞動能力的人,甚至這類人可以無限供給(當然這只能是一種假說),生產力是否就一定能夠獲得較快發展?回答是否定的。因為,如果這些人被集中到一起后,沒有一個合理的行為規范和能夠使大家嚴格遵循的規則,或者說,這些人的行為并沒有一個有效聯系的制度框架(包括制度結構和制度效率),那么,這些人的聯系方式也就必然同其他人一樣處于某種無序狀態,甚至導致比其他人更嚴重和更高的交易費用。在沒有一個有效的制度框架的情況下,這種人越多,無序程度可能越大,交易費用也就可能越高;無序程度越大、交易費用越高,被大量集中到一起的具有高技能的人對于經濟成長的推動力可能就越小。只要仔細觀察一下現實,特別是高知識群體內部高能耗情況,就不難理解:如果沒有與人的行為直接相關且科學有效的“規范”“規則”以及包容這些規范和規則的有效的“制度框架”,存在于人體中的腦力和體力能否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就會成為嚴重的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正是馬克思主義關于在一定條件下生產關系會反作用于生產力,甚至決定生產力的發展這種科學論斷的一個精辟注釋。
生產力及其成長,始終是在特定的制度安排下發生的。制度安排得好,即包容各種規范、規則在內的制度框架或者說生產關系能夠適應生產力發展的要求,生產力的成長就有可能快一些;反之,生產力的成長就會慢一些甚至會受到嚴重損害。一句話,科學技術能否通過人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并推動生產力快速成長,不僅取決于人體本身的狀況,而且取決于“制度結構”和“制度效率”,也即生產關系是否適應生產力發展的需要。只有在“制度框架”或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發展與成長的要求時,生產力才能夠得到快速成長與發展。因此,籠統說是人和科學技術決定生產力或生產關系決定生產力是不確切的。正確的說法是:一般來說,兩者對于生產力的發展與成長都具有積極而重要的推動作用。過去,人們常常從歷史唯物論的角度講生產力第一性、生產關系第二性、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在一定條件下生產關系又反作用于生產力。在哲學范圍內,而且僅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何者為第一性的角度看,這種說法是正確的。但在經濟學范圍內,特別是給定生產發展的資源條件的情況下,如果從生產力能否得到發展以及生產力成長速度能夠有多高、持續時間可能有多長這個角度看,生產關系(或者說制度框架)的狀況要比人及科學技術的狀況更重要。制度框架合理、生產關系能夠適應生產力發展與成長的需要,沒有能人創造能人,沒有先進的科學技術也可能發明或者從別處有效地獲得科學技術,因而生產力就能得到健康成長與迅速發展;反之,能人和先進科學技術也會迅速喪失。
我國經濟成長雖然面臨著許多困難和挑戰,例如,來自人口過多、資源不足、技術落后、資金短缺等方面的困難和挑戰,但相對而言,最大的和最嚴峻的困難和挑戰則是“制度結構”與“制度效率”。
大量實踐證明,要使國民經濟實現持續高速健康成長,沒有制度結構與制度效率的支持是不可想象的。遠的不說,僅以中國臺灣為例。中國臺灣經濟之所以能夠從20世紀50年代中后期開始保持持續增長勢頭,獲得飛速發展,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臺灣當局從20世紀50年代初起,敢于對臺灣落后的制度結構和糟糕透頂的制度效率動大手術。其中,重要的一條就是把封建性官僚資本的主要代表首先清出政府。這一舉措為當時社會經濟的有效運行提供了一個形成比較好的制度規范和比較統一的行為規則的政治前提,從而才從制度和人員結構上徹底消除了滋生“官員腐敗”和制度無效率的政治基礎和經濟溫床,為臺灣經濟成長與發展確立了必要的制度保障。盡管到目前為止中國臺灣的制度結構和制度效率仍然存在許多問題,但對其前述成功的一面確需認真總結。至少我們可以從反面認真汲取的一條經驗就是,國民經濟高速健康成長必須有制度的支持。
國民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必須有制度支持,首先是指必須有合理的行為規范的支持。任何社會的經濟活動都必然涉及各個方面的人際關系。如政府官員與企業領導人、政府官員與平民百姓、企業領導人相互之間、企業領導人與企業職工、企業職工與職工、本企業職工與外企業職工、部門之間、地區之間、企業與事業單位之間甚至與國家之間等,具體的人際關系是極其復雜的。在處理這些復雜的人際關系時,如果沒有一套合理的行為規范,各行其是,為所欲為,相互間的往來缺少必要的約定與銜接,不尊重別人,甚至不惜踐踏別人(和部門、地區、企事業單位)的尊嚴和利益,那么,在這種情況下還奢談國民經濟實現高速健康成長,就必然是一句空話。因此,當前特別需要強調在各個行業和部門即全社會建立和有效實施各項合理的行為規范。
其次,國民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必須有制度支持,還需要有統一的交易規則的支持。生產力的發展與成長過程,不僅是掌握了一定科學技術、具有一定體力和智力的人與各種生產要素合理搭配和恰當組合的過程,而且是這些人之間發生交往和在這種交往中取得收益、實現自身發展與擴張的過程。前一個過程所反映的是簡單的技術關系,后一個過程所反映的則是復雜的經濟往來與市場交易關系。通常情況下,大都是后一種關系支配前一種關系,前一種關系則直接決定著國民經濟的成長與發展。因此,要保證國民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就不僅需要有效的制度支持,而且需要構成“制度框架”主體內容的合理的市場交易規則的支持。市場交易無規則,就如同公路交通無規則一樣,必然出亂子。這里所說的交易規則,不僅包括涉及純粹市場經濟行為的交易規則(如展開正當競爭規則、價格制定與修正規則、買賣約定與監督規則、經濟收益與索賠規則、產權界定與重組規則、稅收征管與繳納規則等),而且包括涉及非市場經濟行為的交易規則(如對各種侵害他人行為的行政或刑事處罰規則、敬業受獎與失職或瀆職受罰規則、文化宣傳與新聞媒體揭示社會主體形象規則以及個人權益不受他人侵害規則等),還包括與本地、本民族傳統習慣相聯系且被多數人接受又有助于倫理關系正常健康發展的家庭倫理規則、民風民俗規則及民族認同的其他規則等。同前述行為規范一樣,這里所說的交易規則也有符合生產力發展內在本性要求因而具有合理性,與不符合生產力內在本性要求因而不具有合理性之分。符合生產力內在本性要求的規則是逐步形成、逐漸完善的,不可能一蹴而就。這里第一需要有規則,規則不完善可以逐步完善。無規則,則必然形成交易行為的無秩序。無秩序,必然無效率。第二是嚴格遵循和有效實施規則。凡是能夠通過正常的交易規則來約束和解決的各種交易活動和交易問題,一般來說,都不宜動用非正常的行政手段去約束和解決。否則,必然發生交易的低效率或無效率,妨礙國民經濟的持續高速健康成長。
最后,行為規范、交易規則雖然是制度框架的主體內容,但與制度以及反映制度結構的體制相比,制度結構和制度效率對于支持國民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尤其重要。實踐證明,一種能夠調動多種積極性進行扎扎實實的實質產品(物質和精神的)生產的經濟制度和管理體制,必然是適應生產力發展并能夠推動其快速成長的制度和體制;反之,只有一種積極性的制度和體制,這種積極性往往難以堅持正確的發展方向,因而最終必然是一種不能適應生產力發展更無法推動其健康成長的制度和體制。以我國目前階段實際情況為例。目前,我國投機盛行。投機主體有規模很大的物業公司實體,也有規模巨大的金融實體,還有規模嚇人的“皮包公司”。問題是,在這些實體中,哪些實體是最有投機能量的,它們的投機能量是從哪兒來的。稍加調查就會發現,在各類實體中,最有投機能量的是與權力聯姻的“大號”公司。因為,在中國,權力的含金量比金錢的含金量大得多。“權、錢聯姻”的直接結果是生出了一個不同于“國家資本”的“權力資本”。“權力資本”不斷地將資本轉化成“權力”,再用“權力”去分割國民財富,然后再使這些國民財富轉化成“私人資本”。這就決定了“權力資本”必然具有遠遠大于正常“資本”所特有的擴張沖動。因此,它們所選擇的能夠滿足這種沖動要求的產業就不可能是物業,而必然是金融業或流通業。它們的惡性發展與膨脹,必然會在大量吸納社會資金并將其轉為己有的同時,造成社會產業結構的扭曲,抑制物業產業的發展,推動“泡沫產業”的惡性膨脹。顯然,這種狀況絕不是一種簡單的市場現象,而是轉軌時期出現的一種制度性“內盜”現象。“權錢聯姻”,實際上是對鉆進制度內部的當政者與處于制度外部的非當政者之間相互勾結展開“內盜”的機制性描述與再現。由于這種行為并非一種簡單的市場行為,而是一種典型的制度和體制現象,因此,必須從繼續深化制度和改革入手,加大改革力度,縮短轉軌長度,才能在消除這種現象的同時,創造和培育新的、高效率的制度框架,把我國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的制度和體制約束瓶頸減小到最低限度。
1995年,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將進入攻堅階段,核心是進行現代企業制度改革。這項改革的實質是為支持國民經濟持續高速健康成長,那么,尋求一個合理有效的宏觀制度安排基礎,其意義是極其深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