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三節 本書的調研發現:政治信任的強度

本書使用的數據來自2013年7月至8月所進行的一項全國性的民意調查。問卷設計、抽樣以及實際調查都是由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實施的。抽樣調查涵蓋全國9個省份與直轄市的45個縣,在每個縣計劃調查8個村莊,每個村莊分別調查10位居民,計劃調查共360個村莊、3600位農村居民。課題組招募了來自抽樣點所在縣或地區的中國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的大學生,經過培訓和考核,由他們承擔任此次調查的資料搜集和入戶訪問工作。

本次調查中,按照地區經濟發展狀況和地理位置的不同,以2011年國家統計局公布的農村居民消費水平為參考,選定了湖南、河北、山西、甘肅、廣東、浙江、北京、黑龍江和山東9個省份與直轄市進行關于農村經濟發展、民主治理、公共服務現狀的調查。

參照選定的9個省份與直轄市的2011年統計年鑒,以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為參考指標,按照從低到高對每個省份與直轄市內的不同縣進行排序,使用等間距抽樣抽出8個縣作為該省的調查對象。在每個被抽取的縣級單位中,通過比例概率抽樣(PPS抽樣)選取5個村莊,每個村莊訪問10位村民。

具體的抽樣過程如下。

步驟一:以2012年全國統計年鑒中的各地區農村人均純收入作為抽樣資料,按照從高到低的順序對全國大陸31個省份進行排序,使用隨機數表從1到3中選取一個數作為起點,然后以2為間隔依次選出9個省份;

步驟二:分別查找2011年各省統計年鑒,在每個省內,按照各縣區的農民人均收入對各個縣級單位進行排序,分層抽取五個縣作為調查的二級單位;

步驟三:在每一個被抽取的縣里,使用比例概率(PPS)抽樣方式選取8個村莊進行調查;

步驟四:在選取的8個村莊中,由訪問員隨機發放10份農村居民問卷和一份村干部問卷。

調查從2013年7月開始,到2013年8月結束,課題組實際上調查了348個農村行政村3698位農村居民,問卷實際回收率達到97%。其中,這3698個農村居民會被問及一系列問題,如信任、正式和非正式的社會交往、政治信任、民主價值、民主參與、對農村公共文化服務的評價等。村莊干部(村委會的主任或村黨支部的書記)會被從348個村莊樣本中挑出,他們會被問及這樣一些問題,如村莊背景、經濟發展、村莊預算、公共物品的供應,以及他們的自我評價。通過這兩個步驟的采訪,就產生了兩個獨立的數據庫:一個建立在村民個人的反饋之上;另一個建立在村領導的反饋之上。

就像其他許多在中國大陸所做的民意調查一樣,這項調查產生了兩種結果:描述性結果與相關性結果。Jie Chen, Popular Political Support in Urban Chin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and Woodrow Wilson Center Press, 2004; Tianjian Shi,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in Beijing.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Melanie Manion,“Survey Research in the Study of Contemporary China: Learning from Local Sample, ”China Quarterly 139(1994):741-765.這兩種結果都將在本文中提及,它們對中國農村政治信任度的研究能夠提供兩個重要的觀點。首先,盡管該調查的描述性結果(如那些關于政治信任分布的結果)可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可是,從各地程度差異看,它們確實有助于為中國農村地區政治信任的后續研究建立一些必要的數據基準。而這些基準是格外有用且重要的,因為這一類具有代表性的全國性樣本調查極為少有。

其次,即便不是全部關系,也是這些關系中的絕大多數,本質上是因果性的,Andrew G. Walder,“Zouping in Perspective, ”in Andrew G. Walder eds. Zouping in Transition:The Process of Reform in Rural North China. Cambridge, Mass. :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8.所以除了描述性的統計分析之外,本研究的重點是進行因果性的分析,也就是探究影響農村政治信任的來源性因素有哪些。因果性的分析往往揭示的是社會現象之間的本質性的聯系,這種本質性的聯系往往不會因為時間的變化而輕易發生變化。該調查的相關發現主要探討了農村政治信任的三大來源性因素:傳統文化因素、制度績效因素(包括經濟發展績效以及公共服務績效)、媒體傳播的方式(包括新媒體與傳統媒體)。這項調查應該捕捉到農村政治信任最根本的來源性因素。因此,可以說,該調查中的數據有著廣泛的意義,它有助于我們理解中國農村地區政治信任的水平及其來源渠道。

在如何測量中國農民對各級政府的信任上,我們采用了既往研究所使用的一般性測量工具,也就是僅僅考察民眾對不同層級政府的信任度。首先,調查中很少涉及體制信任是因為中國目前的政治制度比較抽象,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政體以及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的政黨制度,都是比較抽象的政治術語,沒有或者缺乏民眾可以直接觀察、參與的實踐形式,很難設計操作化經驗指標(李連江:《差序政府信任》,《二十一世紀》2012年6月號)。其次,調查中很少涉及政府各機構的信任是因為在經歷威權統治的新興民主國家中,政府各個機構長期由威權政府掌控,政府各機構之間無法獨立運作,即使經歷了民主轉型,民眾也很難對政府機構做出準確區分(Lishaug, O. & Wiberg, M.“Confidence in Political and Private Institutions, ”in Kingermann & Funchs eds. Gitizen and the Stat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pp.298-322),我國政府體制下的民眾認知狀況與此也極為類似。具體來說,我們在抽樣調查中測量了農民對中央政府、省級政府、縣級政府和鄉鎮政府四級政府的信任度,問卷設計了1~9的量表,“1”代表“很不信任”,“9”代表“非常信任”,要求受訪者給出自己對四級政府信任度的相對數據。調查中所使用的具體測量框架如表1-7所示。

表1-7 對于以下政府機構,您的信任度有多大?(請在相應的分值上畫“√”)

農村居民對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如圖1-2所示。調查結果顯示,我國農村居民對各級政府的信任度逐級遞減,中央政府享有的政治信任度最高,有48.6%的村民給予中央政府最高的“9”分信任評價,對中央政府不信任的村民(信任評價為1~4分)所占比例極低,村民對中央政府的平均信任度得分為7.77。省級政府享有的信任度次之,平均分為7.25。縣級政府享有的信任度再次之,平均分為6.29。鄉鎮政府享有的信任度最低,有相當一部分村民(約28.8%)不信任鄉鎮政府(信任評價為1~4分)。這就印證了兩點:第一,我國農民對于中央政府的信任度非常高,與東亞晴雨計調查與新歐洲晴雨計調查的結果相比,7.77這一平均得分在全球范圍之內也是最高的。第二,在當下中國,作為政策執行和政府治理的基本單位的基層政府面臨信任度的缺失,印證了胡榮教授、李連江教授所強調的差序格局的正確性,也就是說,在中國,隨著政府的層級降低,越接近基層,中國農民對于政府的信任度就會越低。

圖1-2 我國農村居民對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

凡是在中國做實地調查的,都會遇到這樣一個問題,中國是一個多樣性非常突出的國家,就是說不同的地區之間有著非常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不僅僅表現在經濟發展速度上,還表現在地區文化上,這讓我們的調查非常具有挑戰性。為此,我們特別注意了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我們認為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會顯著地影響中國農民對于各級政府的信任水平,為此,在調查之中,我們創建了兩個反映經濟發展水平差異的變量。

第一個變量是被調查村莊所在的地區差異,我們把被調查的村莊所在的地區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大都市地區(北京),第二類是沿海發達省份(包括廣東、浙江、山東),第三類是內陸欠發達省份(包括湖南、河北、山西、甘肅、黑龍江)。

第二個變量是被調查村莊離城市的距離,我們認為:被調查村莊離城市越近,那么這個村莊的經濟發展水平就會越高;被調查村莊離城市越遠,這個村莊的經濟發展水平就會越低。具體來說,我們根據調查問卷中的一道問題,“被調查村莊的地理位置:a.本村是否城市郊區?(1)是;(2)否,距離縣城______公里。b.本村是否近鎮郊區?(1)是;(2)否,距離鄉鎮______公里。”

我們將被調查的農村劃分為三種形態:a選“是”的為城市郊區的農村;a選“否”而b選“是”的為近鎮郊區的農村;a與b均選“否”的則被定義為相對偏遠的村莊。經過此操作,我們一共生成村莊有效值335個、缺失值13個。城市郊區的村莊占28.4%,近鎮郊區的村莊占36.7%,相對偏遠的村莊占34.9%。我們又將這一村莊的城鄉三類形態劃分加入村民數據中,得到村民有效值3309個,缺失值389個,城市郊區村民占28.2%,近鎮郊區村民占37.1%,相對偏遠村莊村民占34.6%。

在此基礎之上,我們把這兩個變量與農民對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分別進行交叉表(Cross Tab)分析,結果如表1-8和表1-9所展示。我們把農民對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進行了重新編碼,其中,我們把1~4分看作低信任度,把5分看作中信任度,把6~9分看作高信任度。

表1-8 地區差異與政治信任度的交叉表分析

表1-9 農村形態差異與政治信任度的交叉表分析

根據表1-8,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不管地區發展水平是高還是低,都存在著一個差序格局。也就是說,無論是在大都市地區、沿海發達省份,還是在內陸欠發達省份,它們的農村居民,對于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都存在著一個差序格局。也就是說,都存在著隨著政府的層級越低,越接近基層,農民對于政府的信任度就越低的現象,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差序格局并不是一個獨特的地區現象,而是一個全國性的普遍現象。就是說,不管中國各個地區之間有著多大的差異,即便是經濟發展水平差異極大,農民對于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的差序格局也是普遍存在的。

第二,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就在于,從相對意義的角度講,欠發達省份的農民,對于基層政府非常不信任,這種不信任的程度,要遠遠超過沿海發達省份的農民以及大都市地區的農民。比如對于鄉鎮政府而言:在大都市地區的農民,有57.1%的人對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沿海發達省份地區的農民,有42.5%的人對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內陸欠發達省份的農民,有38.7%的人對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再比如對于縣級政府而言,在大都市地區的農民,有61.8%的人對縣級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沿海發達省份的農民,有49.0%的人對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內陸欠發達省份的農民,有48.8%的人對縣級政府持有高信任度。但是,內陸欠發達省份的農民,對中央政府非常信任,這種信任的程度,要超過沿海發達省份的農民以及大都市地區的農民。這一有意思的現象就告訴我們,在內陸欠發達省份的農村,差序格局的嚴重程度,要遠遠大于沿海發達省份的農村以及大都市地區的農村。

根據表1-9的交叉表分析結果,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不管村莊與城市的距離遠與近,都存在著一個差序格局,也就是說,無論是在城市郊區、近鎮郊區,還是在偏遠農村,它們內部的農村農民,對于各級政府的政治信任度,都存在著一個差序格局,也就是說,都存在著隨著政府的層級降低,越接近基層,農民對于政府的信任程度就越低的現象。這樣的發現再次證明,差序格局并不是一個獨特的現象,而是一個普遍的現象。

第二,與地區發展水平差異相似,差序格局在偏遠農村表現得更為嚴重,而在城市郊區表現得相對好一些。比如,對于鄉鎮政府,在城市郊區的農民,有45.9%的人對于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近鎮郊區的農民,有41.5%的人對于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偏遠農村的農民,有37.5%的人對于鄉鎮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再比如,對于縣級政府,在城市郊區的農民,有54.5%的人對于縣級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近鎮郊區的農民,有50.2%的人對于縣級政府持有高信任度,在偏遠農村的農民,有47.1%的人對于縣級政府持有高信任度。但是,近鎮郊區與偏遠農村的農民,對于中央政府都非常信任,這種信任的程度,要超過城市郊區的農民。

主站蜘蛛池模板: 衡水市| 寻乌县| 彰化市| 遂宁市| 称多县| 将乐县| 玉树县| 昭苏县| 桂平市| 清涧县| 定远县| 上思县| 兰坪| 汽车| 博客| 青河县| 会东县| 海阳市| 湖北省| 井冈山市| 长岭县| 和静县| 桃江县| 静乐县| 焉耆| 遂溪县| 南溪县| 万年县| 外汇| 巴东县| 冀州市| 和顺县| 清涧县| 布拖县| 宜黄县| 玉山县| 繁昌县| 策勒县| 镇宁| 侯马市| 怀集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