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發展“新常態”初探
- 王軍等
- 4140字
- 2019-07-08 17:38:16
第四節 投資與消費結構的失衡與改善:消費引擎初步啟動,再平衡任重道遠
一 最終消費率嚴重偏低,投資率始終偏高
中國經濟在過去30年取得了高速增長,但最終消費率嚴重偏低并持續走低。20世紀70~80年代,最終消費率長期在62%~68%的區間波動;20世紀90年代平均為61%;從2001年至今,消費率一直處于62%以下,2007~2014年連續8年在52%以下,其中,2010年創歷史最低水平為49.1%,大大低于70%以上的世界平均水平。總體來講,我國最終消費率從1978年的62.1%下降到2014年的51.2%,平均每年下降0.32個百分點,最終消費率呈現持續走低的態勢。只是在最近幾年,我國最終消費率經過長時間持續走低后才略有探底企穩之勢,2011~2014年分別為50.2%、50.8%、51.0%、51.2%。
反觀改革開放以來的投資率,則始終偏高并持續攀升,1978~1990年平均為35.77%, 1991~2000年平均為37.6%, 2001~2014年平均為42.57%。特別是2001年以來,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加快推進,以及房地產市場逐步升溫,投資率上升較快,2008~2014年平均為45.86%, 2011年達到47.33%的歷史高位,2012~2014年分別為46.45%、46.49%、46.04%。

圖3-11 最終消費率和資本形成率走勢
資料來源:Wind資訊。
二 資本形成總額增速大多數時間明顯快于最終消費增速和經濟增長速度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國內生產總值保持了持續快速增長的勢頭,但其增速明顯慢于資本形成總額增速,且兩者增速之差有逐年擴大的趨勢。這直接導致我國資本形成總額占GDP的比重即投資率始終偏高并持續攀升,最終消費占GDP的比重即最終消費率嚴重偏低并持續走低。從全球金融危機以來至2010年,我國經濟增速和最終消費增速仍明顯慢于資本形成總額增速,投資、消費的結構扭曲仍在持續。自2011年起這一情況開始有所改善:2011年和2012年資本形成總額增速均低于同期最終消費增速和經濟增速,但2013年又出現反彈。

圖3-12 GDP增速及最終消費支出、資本形成總額增速走勢
資料來源:Wind資訊。
三 消費需求不足還表現為消費結構不均衡
一是最終消費支出中政府消費率偏高,居民消費率偏低。在最終消費支出中,30多年來,政府消費比率始終保持在13%~17%的水平上,而居民消費率則相應從最高54%左右下降到最低36%左右,目前仍在38%左右的低位徘徊。二是城鄉居民消費支出差距較大。居民消費支出中城鎮居民消費支出比重較高,農村居民消費支出比重下降。近十多年來,城鎮居民消費率從18%左右逐步上升到30%左右,而農村居民消費率則從30%左右快速下滑到8%左右。從2013年居民消費水平看,按當年價格計算,城鎮居民消費水平是農村居民的3.5倍左右,遠遠高于2000年時的2倍左右,而1990年這一比例僅為1倍多。

圖3-13 居民消費率、農村居民消費率、城鎮居民消費率及政府消費率走勢
資料來源:Wind資訊。
四 國際金融危機后資本形成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仍整體高于最終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
長期以來,我國GDP的年均增長速度為9.8%左右,資本形成總額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由1997年的14.6%急速增加到2003年的69.6%, 2009年由于應對金融危機,貢獻率更是達到創紀錄的87.1%, 2014年仍高達46.7%。同時,最終消費支出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則從1999年的87.1%下降到2008年的44.7%,金融危機后有所回升,但2014年也僅有51.6%。最近幾年,兩大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出現交錯領先之勢。
五 中國消費率明顯低于國際平均水平,消費增速低于GDP增速,偏離了世界經濟發展的一般趨勢和標準結構
世界各國雖然在經濟發展水平、經濟總量與結構、發展環境等方面存在差異,其最終消費率水平高低不一,但各個國家在最終消費率的變動上又有一些共同的趨勢和特征,主要表現在:一是世界各國最終消費率總體上穩中趨高。20世紀70年代以來,世界平均及不同收入國家的最終消費率基本在75%~80%的范圍內小幅波動,低收入國家最終消費率更是基本維持在80%的高水平,美國的最終消費率也在80%左右。中國的消費率不僅低于工業化國家,即便在經濟條件較為相近的金磚國家當中,消費占GDP的比重也明顯偏低。比如,巴西和印度的消費率都接近60%,遠高于中國。二是世界各國最終消費增長同步或略高于GDP增長,呈現出穩中趨高的走勢。據世界銀行發布的世界發展指標數據顯示,1991~2007年,無論是英國、日本這樣的發達國家,還是印度尼西亞等發展中國家,其消費增長均高于經濟增長。世界年均消費增長率為4.3%,而年均GDP增長率為3.7%,反映出消費增長高于經濟增長的趨勢。

圖3-14 三大需求對GDP增長貢獻率的走勢
資料來源:Wind資訊。
中國的投資率比世界平均水平(20%左右)高1倍以上,是世界上投資率最高的國家之一。中國目前的投資率比一些國家歷史上處于類似發展階段時的投資率也要高一些,如日本在經濟起飛階段的投資率大體在30%~35%,韓國基本在37%以內。
將我國最終消費率與世界各國最終消費率變動趨勢進行比較,可以發現我國最終消費率居于世界較低水平,明顯偏離了世界最終消費率變化的一般趨勢,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我國最終消費率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而且與世界平均水平的差距還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二是我國最終消費率既低于高收入國家,也低于中低收入國家,大體來看,低于高收入國家10~20個百分點,低于低收入國家15~22個百分點,低于中等收入國家和中低收入國家8~18個百分點。三是我國消費增速低于GDP增速,不同于世界消費與GDP增長同步或略高于GDP增長的趨勢。總之,我國最終消費率偏離了世界經濟發展的一般趨勢和標準結構,反映出我國內需不足、消費增長緩慢已經達到相當嚴重的程度。

圖3-15 世界投資率走勢
資料來源:Wind資訊。
表3-14 中國及世界居民消費率

續表

資料來源:世界銀行WDI數據庫。
六 投資與消費的比例失衡和結構扭曲給我國經濟運行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
首先,投資與消費比例的長期失衡可能造成經濟的大起大落,加劇宏觀經濟波動。投資只是一種相對意義的“最終需求”,其名為當期需求,實為下期供給,依靠高投資可以推動經濟增長,但不具有可持續性。如果消費率長期偏低,沒有和投資率形成合理的比例關系,就會使投資增長失去最終需求的支撐,進一步加劇生產能力過剩,進而引發新的通貨緊縮,嚴重影響經濟的健康發展。
其次,投資率不斷攀升而消費率持續走低將加劇我國經濟運行的金融風險。投資的過快增長不僅可能導致部分行業的盲目擴張和重復建設,也可能導致投資效率的下降。盲目擴張和重復建設的行業會出現生產能力過剩,必然導致一些企業出現虧損甚至破產倒閉,從而形成新的銀行呆壞賬;而投資效率的下降會導致企業還債能力的下降,進一步增加我國的金融風險。
再次,投資與消費比例失衡還會加大我國城鎮的就業壓力,使城鎮就業矛盾日益突出,并直接影響居民的收入增長。近年來我國的政府投資主要偏向于基礎設施建設及資金密集型產業,但這些產業的投資增長創造的就業崗位有限,而對創造就業較多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投資相對較少。從三大產業的發展規律來看,較高的投資率將使我國第二產業的增加值比重逐步上升,而較低的消費率卻易導致第三產業發展緩慢,而第三產業對新增就業崗位的貢獻卻遠遠大于第二產業的貢獻。反之亦然。
最后,投資與消費比例失衡使中國發展經濟的資源環境宏觀成本被嚴重低估。高投入、高耗能產業的發展,加重了我國大氣、土地、水污染和能源、原材料的供給壓力。
過去30多年中國的GDP一直保持著10%左右的高速增長,然而消費需求不足,使GDP增長缺乏內在的動力。政府采取鼓勵出口的政策,用凈出口彌補國內需求不足,維持了較快的增長。但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后,連續幾年出口受到抑制,導致國內經濟出現下行趨勢。2009年起,我國用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強行把經濟增速拉了起來,形成“V”形反轉,但消費需求不足的問題仍未解決。反倒是又出現了資產價格飆升和泡沫急劇膨脹,居民消費價格指數也快速攀升,之后又不得不采取緊縮性的宏觀經濟政策來抑制房地產價格和物價上漲的勢頭,進而打壓了經濟增長,經濟陷入增長乏力的困境,二次探底風險大增,經濟大起大落的痼疾始終得不到根治。在“十二五”時期,投資與消費的比例關系并沒有明顯的變化,但可喜的是,投資與消費的結構有了緩慢和微弱的改善:盡管消費的增幅有所回落,但是投資回落得更快。需求結構開始出現進一步改善的跡象,消費成為推動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這是多年來宏觀調控的期盼效果,來之不易。
七 消費率偏低、投資率偏高的原因
目前我國投資率偏高、消費率偏低,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有限,究其原因,在于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和保持經濟平穩增長關系的處理上,思想認識還沒有完全統一。具體來看,投資率偏高、消費率偏低是由現階段經濟發展水平、收入分配差距以及公共服務體系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一是在工業化、城鎮化快速推進過程中,產業結構也在快速變動和調整。二是收入增長緩慢、收入預期下降。與經濟增長速度和城鄉居民收入平均增長速度相比,長期以來,政府財政收入(和支出)增速相對過快,企業利潤增速相對過快,社會財富和收入分布不均衡程度持續惡化。三是收入差距的加大制約了我國消費率的增長。城鄉差距、地區差距、行業差距造成的不同群體間的收入差距,特別是壟斷導致勞動報酬在國民收入中的占比下降,收入差距直接導致消費差距過大,中低收入居民大部分余錢難以形成有效購買力。四是汽車、商品房對消費品市場的帶動作用減弱。五是政府公共服務的供給不足,使居民對未來預期的不確定性認同增強,降低了居民的消費能力和消費意愿,如社會保障水平較低仍使不少居民謹慎消費,住房、醫療、養老教育費用持續高企,使居民的消費和投資行為更為謹慎,大大壓縮了可能的消費空間。六是我國投融資體制不健全,對地方政府考核不科學。投融資體制的不健全、投資微觀機制的預算“軟約束”,以及對地方政府考核體系的不科學,重增長、輕發展,以致許多地方政府把GDP增長率作為主要的追求目標,使地方政府普遍存在投資沖動,其結果必然是消費和投資的失衡。
當然,對于投資與消費的比例關系,也需要客觀、動態地看。我們認為,較高的投資率也有其合理和積極的一面,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還需要較高的投資率來維持,這主要基于以下四方面考慮:一是我國目前正處于由工業化中期向后期轉變、城市化發展較快的階段,要求經濟發展保持較高的投資率。二是隨著中國經濟對外需依賴程度的下降,內需特別是投資需求只有維持較高水平才能使經濟保持較高增速。三是從宏觀經濟平衡的角度來看,中國較高的儲蓄率要求較高的投資率來支撐。四是高投資率可為消費的長期持續增長夯實基礎。特別是在當前全球經濟復蘇基礎仍不牢固、國內經濟下行壓力較大時,在短期內消費結構還難以明顯升級的情況下,穩投資仍是穩增長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