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
那腳步聲,像悶雷滾過腐朽的地板,一下,一下,沉重得讓人心頭發顫。不是跑,是拖!是某種巨大而笨拙的東西,正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暴怒和……饑餓?順著樓梯,一步一步,朝著頂樓實驗室爬上來!
尸熊!絕對是那玩意兒!
夏龍武剛吐完酸水的胃袋猛地一抽,差點又噴出來。他扶著冰冷的實驗臺,感覺全身的骨頭縫都在往外冒寒氣。左小腿那股子冰針扎肉的劇痛,被這沉重的腳步聲一激,像是又活了過來,順著脊椎骨往上爬,凍得他牙關都在打顫。
他媽的!這畜生不是被缸嚇跑了嗎?怎么又回來了?!聞著血腥味了?還是…專門回來找他算賬?!
操!操!操!
夏龍武心里罵翻了天!他現在啥狀態?剛被那“醉煞”抽干了精氣神,吐得膽汁都快沒了,渾身軟得像被一百頭驢踩過,喘口氣都費勁!手里這把豁口卷刃的菜刀,刀身還糊滿了貓妖粘稠的黑血,沉得幾乎抬不起來!
拿什么擋?拿命填?!
他猛地扭頭看向那個破柜子!里面兩個丫頭片子還縮著,臉白得像紙,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門口方向,連哭都不敢哭了,只有身體篩糠似的抖。
跑?往哪跑?樓梯口被那腳步聲堵死了!排風管道?帶著倆拖油瓶,爬都爬不進去!窗戶?外面是頂樓天臺,血雨嘩啦啦,跳下去就是肉餅!
死局!又是他媽的死局!
“蹬…蹬蹬……”腳步聲更近了!已經到了三樓和頂樓之間的樓梯緩步臺!那巨大的、帶著腐肉腥臭的陰影,似乎已經籠罩了樓梯間的門框!
夏龍武腦子里的弦繃得快要斷了!他眼珠子赤紅,目光像被燙到的野獸,瘋狂地掃視著這片狼藉的實驗室!
儀器?太沉!搬不動!
玻璃罐?里面泡著鬼東西!碰都不敢碰!
地上的破銅爛鐵?給尸熊撓癢癢都不夠!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心臟。
就在他目光掃過地上那攤貓妖殘尸和噴濺得到處都是的黑紅污血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震動感,順著地面,傳到了他扶著實驗臺的手指上!
不是腳步聲!是另一種震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求?!
源頭——是實驗室門口方向!是他之前藏酒缸的那個二樓緩步臺消防柜?!
缸?!是那口邪門缸在震?!
一個極其瘋狂、完全不顧后果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夏龍武混亂的腦海!
他媽的!拼了!死馬當活馬醫!
“躲好!捂住耳朵!!”夏龍武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柜子里的兩個女孩嘶吼!聲音啞得像破鑼!
同時,他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瘋狼,拖著那條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腿,用盡吃奶的力氣,朝著實驗室門口——那扇被踹開的、通往樓梯間的綠漆木門猛撲過去!
不是逃跑!是迎向那越來越近的死亡腳步聲!
他撲到門口,身體死死抵住門框內側冰冷的墻壁!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樓梯下方那片濃稠的黑暗里!
“蹬…蹬蹬……”
巨大的陰影輪廓,伴隨著令人窒息的腐臭腥風,猛地從樓梯拐角處擠了上來!占據了整個樓梯間入口!
是它!那只被夏龍武砍傷、又被酒缸嚇跑的恐怖尸熊!
它比之前看起來更加暴怒!碗口大的渾濁黃眼球里布滿了猩紅的血絲!那只被菜刀砍傷、還在汩汩冒黑血的前臂,無力地耷拉著,但另一只完好的巨爪卻焦躁地刨著地面,將水泥臺階抓得碎石飛濺!它巨大的頭顱微微低垂,鼻孔翕張,喉嚨里翻滾著壓抑的、如同悶雷般的低吼,死死鎖定了門口那個渺小、散發著讓它厭惡又憤怒氣息的人類!
“吼——!!!”
一聲充滿暴虐和饑餓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狹窄的樓梯間炸響!震得頂棚灰塵簌簌落下!
尸熊龐大的身軀猛地前傾!帶著一股腥臭狂風,就要朝著堵在門口的夏龍武猛撲過來!那巨大的、布滿獠牙的口器張開,足以將夏龍武整個吞下去!
就是現在!!!
夏龍武眼中兇光爆閃!他根本沒看撲來的尸熊!反而猛地扭身彎腰!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雙手抓住地上那具被他劈開腦袋、還在微微抽搐的三眼貓妖的殘尸后腿!
“給老子——過去!!!”
一聲嘶啞到極點的咆哮!
夏龍武腰腹發力,雙臂肌肉墳起,雖然酸痛欲裂,依舊硬生生將那只體型不小的貓妖殘尸掄了起來!像甩一袋發臭的垃圾!目標——不是撲來的尸熊!而是尸熊腳下樓梯臺階旁邊——那個積滿了貓妖黑血和污穢腦漿的、巨大的、暗紅色血泊!
噗通!
貓妖的殘尸被狠狠砸進了那灘粘稠的血污里!濺起一片腥臭的黑紅液體!
尸熊巨大的爪子已經帶著惡風拍到了夏龍武頭頂!那腥臭的口器幾乎要將他籠罩!
夏龍武甚至能聞到那巨口中噴出的、帶著腐爛內臟味道的灼熱氣息!他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身體本能地繃緊,準備迎接那足以將他拍成肉醬的恐怖力量!
就在那巨爪即將拍實、夏龍武閉目等死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剛才強烈百倍、如同大地脈動般的劇烈震動!猛地從下方——二樓緩步臺的方向爆發出來!
緊接著!
“轟——!!!”
一聲沉悶到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巨響!伴隨著某種巨大金屬柜門被暴力撞開的刺耳噪音!
一道暗紅色的、如同熔巖流淌般的詭異光芒!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濃烈酒香和古老血腥氣息的霸道威壓!如同火山噴發般!猛地從樓梯下方、二樓緩步臺的位置沖天而起!
那光芒瞬間穿透了樓梯間的黑暗!將整個空間都染上了一層妖異的暗紅!
光芒的源頭——正是那個被夏龍武藏了酒缸的消防柜!此刻柜門洞開!那口粗陶大酒缸如同蘇醒的遠古兇獸,靜靜地矗立在紅光之中!缸壁表面,那些原本微弱如呼吸的暗紅色紋路,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般瘋狂流轉、明滅!一股無形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吸扯之力,如同無形的漩渦,以酒缸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目標——正是地上那灘被夏龍武砸進去貓妖殘尸的巨大血泊!以及……血泊中那具對缸而言散發著濃郁能量的貓妖尸體!
“嗤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進了黃油!
那灘粘稠腥臭的黑紅血泊,連同里面貓妖的殘尸,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口猛地吸住!瞬間塌陷、收縮!化作一道粘稠的、散發著惡臭和微光的黑紅流體!如同一條被強行抽離的污穢長蛇,發出“滋滋”的怪異聲響,無視物理距離,朝著下方二樓緩步臺那口散發著紅光的酒缸激射而去!
速度太快!快到只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污穢殘影!
尸熊那拍向夏龍武的巨大爪子,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距離夏龍武的腦袋只有不到半尺!
它那雙渾濁巨大的黃眼球,死死地、驚恐無比地瞪視著下方樓梯間那沖天而起的暗紅光芒!以及那口如同無底深淵般吞噬著貓妖尸骸的酒缸!
那光芒!那氣息!那霸道絕倫的吞噬之力!
比之前它爪子流血時感受到的恐怖氣息,強烈了何止十倍?!
一種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如同老鼠遇見天敵般的極致恐懼,如同冰水般瞬間淹沒了這頭兇暴的尸熊!
“嗷嗚——!!!!!”
一聲充滿了無盡驚恐、甚至帶著一絲崩潰哭腔的凄厲慘嚎,猛地從尸熊喉嚨里爆發出來!那聲音尖銳刺耳,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暴虐和力量感!
它那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一個趔趄!巨大的爪子再也顧不上拍死眼前的“蟲子”,反而像被開水燙到般猛地縮回!它巨大的頭顱瘋狂地左右甩動,渾濁的眼球里只剩下純粹的、無法理解的恐懼!
它甚至不敢再看那口散發著紅光的酒缸一眼!巨大的身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雖然看起來依舊笨拙,猛地掉頭!連滾帶爬!如同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巨型皮球,帶著一路撞碎樓梯扶手和墻壁的轟隆巨響,以及那持續不斷的、充滿崩潰意味的嗚咽哀嚎,朝著樓下更深沉的黑暗,亡命逃竄而去!
巨大的撞擊聲和崩潰的嚎叫迅速遠去,消失在樓梯下方。
樓梯間里,只剩下那沖天而起的暗紅光芒在緩緩收斂、黯淡。那股霸道的吸扯之力也消失了。只有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混合著酒香、血腥和某種古老氣息的味道,頑固地彌漫在空氣中。
夏龍武僵在門口,后背死死抵著冰冷的墻壁,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緩緩睜開眼睛,額頭上全是粘稠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
他…沒死?
那尸熊…被嚇跑了?又被缸嚇跑了?!這次還順帶“吃”了貓妖?!
他緩緩扭過頭,目光越過狼藉的樓梯間,投向下方二樓緩步臺的方向。
消防柜的門大開著。那口粗陶大酒缸靜靜地立在那里,缸壁表面的暗紅紋路已經隱去,恢復了那種溫熱的、粗糙的陶土質感。缸口朝上,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缸底那一小灘暗紅色的粘稠液體,顏色似乎…比之前更深邃了一些?散發著更加濃郁的奇異酒香血氣。
整個樓梯間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聲,還有實驗室里兩個女孩壓抑的、劫后余生的抽泣聲。
安全了…暫時…
夏龍武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順著冰冷的墻壁,軟軟地滑坐在地上。左小腿那股刺骨的冰涼劇痛如同潮水般反撲上來,疼得他眼前發黑,差點昏過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地疼。汗水、血水、污垢糊了一臉,狼狽不堪。
他媽的…這缸…到底是個什么祖宗?!
他掙扎著,扶著墻壁想站起來,去查看柜子里那兩個丫頭。腿軟得根本使不上勁。
就在這時——
“夏…夏大哥…”一個帶著哭腔、顫抖的聲音從實驗室里傳來。是那個稍高點的女孩,她壯著膽子從柜子里探出半個身子,臉上糊滿了淚水和灰塵,驚恐又擔憂地看著癱坐在門口的夏龍武,“你…你沒事吧?”
夏龍武想擺擺手說沒事,結果手剛抬起來,眼前猛地一黑!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襲來!耳邊嗡嗡作響,全是尖銳的耳鳴!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夏大哥!”女孩驚叫一聲,也顧不上害怕了,連滾帶爬地從柜子里鉆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夏龍武身邊,想扶他。
另一個瘦小的女孩也怯生生地跟了出來,躲在后面,小臉煞白。
“沒…沒事…”夏龍武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眼前陣陣發黑。他知道這是“醉煞”爆發加上體力透支的極限反應。
他強撐著,在女孩的攙扶下,掙扎著靠墻坐穩。目光掃過兩個驚魂未定的女孩,又掃過實驗室里那幾口蒙著帆布、泡著怪物的玻璃罐,最后落在地上那灘被吸走貓妖后殘留的、散發著惡臭的污跡上。
北冥嫣然…你到底在哪?還活著嗎?
老張說她們往生物標本室的天臺跑了…那里有消防梯…
可那地方…有三眼貓妖的同伙?還有更兇的黑毛怪物?!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焦灼感攫住了他。他現在這狀態,別說救人,走路都費勁!
“夏大哥…我們…我們現在怎么辦?”高個女孩帶著哭腔問,聲音里充滿了無助。
夏龍武喘著粗氣,目光再次投向下方二樓緩步臺那口安靜的酒缸。
唯一的依仗…還是它…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啞著嗓子:“…扶我…下去…找那口缸…”
他需要那缸!需要它那股溫熱的力量!哪怕只是暫時緩解這要命的虛弱和左腿的劇痛!
兩個女孩雖然害怕,但看到夏龍武虛弱的樣子,還是鼓起勇氣,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夏龍武幾乎把全身重量都壓在她們身上,拖著那條冰涼的左腿,一步一挪,極其艱難地走下樓梯,回到二樓緩步臺。
消防柜門還開著。酒缸靜靜地立在那里,散發著溫熱的陶土氣息。
因她們也累得夠嗆,夏龍武掙脫兩個女孩的攙扶,幾乎是撲到消防柜前。他伸出顫抖的手,再次觸摸到那粗糙溫熱的缸壁。
嗡…
一股熟悉的、溫和的暖流,如同涓涓細流,順著他的手指、手臂,緩緩流入他疲憊冰冷的身體。雖然遠不如“醉煞”爆發時那般狂暴,卻如同久旱逢甘霖,一點點滋潤著他干涸的經脈和肌肉。
左小腿那股刺骨的冰涼劇痛,似乎也被這股暖流稍稍壓制,雖然依舊存在,但不再那么難以忍受。
他靠著消防柜冰冷的鐵皮門,長長地、貪婪地吸了幾口氣。感覺稍微緩過來一點,至少眼前沒那么黑了。
“夏大哥…這缸…”高個女孩看著夏龍武觸摸酒缸后臉色似乎好了一點點,忍不住好奇又畏懼地問。
“別問…”夏龍武疲憊地擺擺手,聲音依舊嘶啞,“…保命的東西。”
他閉上眼睛,努力調息,抓緊每一秒恢復體力。腦子里卻在飛速盤算。
嫣然在生物標本室天臺…那里有消防梯…但怪物堵路…還有老張說的更兇的黑毛怪物和三眼貓妖同伙…
硬闖?他現在這狀態,給怪物塞牙縫都不夠。
等?等體力恢復?可嫣然她們等得起嗎?誰知道天臺那邊什么情況?
就在他心亂如麻,焦灼萬分的時候——
“嗚…嗚哇…媽媽…”
一陣極其微弱、帶著無盡驚恐和絕望的、小女孩的哭泣聲…
毫無征兆地…
如同幻覺般…
飄進了夏龍武的耳朵里!
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樓下…或者…更遠一點的某個方向?
夏龍武猛地睜開眼睛!血絲密布的眼球死死瞪大!
這聲音…這聲音他死都不會認錯!
是北冥嫣然班上那個最膽小、最愛哭鼻子的小豆丁——林小豆的聲音!他給嫣然送飯時經常逗她玩!
她…她還活著?!就在附近?!
那嫣然呢?!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沖垮了夏龍武剛剛平復一點的心緒!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小豆?!林小豆?!你在哪?!”他扯著破鑼嗓子嘶吼!
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教學樓里回蕩。
沒有回應。
只有那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小女孩絕望的哭泣聲,如同鬼魅般,幽幽地飄蕩在血雨腥風的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