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快上來，媽，快點，你快來。”

許東東很希望手里舉個高音喇叭。

叫了好幾大聲，在廚房忙活的郭彩霞才聽到，可能是廚房煙機勺子碰鍋等動靜太大的緣故。

站在廚房門口的郭彩霞腰里圍著碎花伙巾手里拎著炒菜鏟子問，“東東，是叫媽呢嗎？”

當她看到許東東和余可一邊一個，攙著老太太在二樓明晃晃的陽光下遛達，她扔了鏟子，一拍大腿，“我的天吶！”

噔噔噔。

郭彩霞扛著臃腫的身體往樓上跑，因為太激動，上樓梯閃了兩個趔趄。

“阿姨，您慢點，小心。”余可看到，清脆地囑咐道。

郭彩霞來到老太太跟前，“這，這，這……”，高興得她不知道手往哪放腳往哪站。

“哇”郭彩霞摟著婆婆的肩膀大哭起來。

伺候十年，心疼十年，心酸十年。

這一刻，全隨著一聲痛哭，宣泄而光。

剛才一直顧著激動，許東東還沒有時間醞釀感情，老媽郭彩霞一聲哭，惹得許東東淚花旋轉。

余可的兩行清淚，“唰”地淌下。

多么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余可被感動到了。

“媽，你可好了，媽，這回好了，媽，讓我看看。”郭彩霞離開婆婆的肩膀，打量著婆婆微微顫的雙腿。

婆婆給兒媳婦抹著胖臉上的眼淚，顫著聲音道，“彩霞啊，這些年，可是苦了你了，對不住了。”

老太太倒還算平淡，老眼里滾著淚花，用袖口沾了沾，笑著道，“這以后，我的腿真能像現在這樣能動彈了，可算解放咱家的勞動力了，日子會好起來，越來越好。”

說完，望著藍天白云，呵呵，像個孩子一樣樂了起來。

郭彩霞，許東東，余可，也跟著破涕為笑。

“奶奶說的對，以后全是大好的日子。”許東東。

“媽，這回您好了，你可是享福了。”郭彩霞。

“我們唱首歌吧，為了奶奶恢復健康，為了以后的紅火日子。”余可提議。

“好。”奶奶點頭同意。

“好。”

“好。”

許東東和郭彩霞跟著點頭。

“那咱們唱……”余可停頓下做思考狀，“要不，咱們就唱《好日子》，你們看行唄，都會唱吧？不會也沒關系，跟著就行，我起個頭咋樣。”

“太好了。”

“……陽光的油彩涂紅了今天的日子喲，生活的花朵是我們的笑容，哎，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余可唱的是挺好聽，只是許東東非常奇怪，“余可是趕了一個什么樣的機會把好日子這首歌練得如此響亮清脆的？”

好吧，富人家的情況，咱窮人不懂，也無需費腦筋去懂。

于是，許東東扯著嗓子跟唱，特別“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使勁兒嚎叫出來。

今天，的確是個好日子，不同凡響，讓人腦洞不夠使的好日子。

至于許東東怎么會唱好日子？

他是每天上下班經過若干廣場時，被廣場舞大媽們放得歌曲熏出來的，不光好日子，還有小蘋果，站在草原望BJ，最炫民族風等等，許東東均能整兩句。

歌聲穿過空氣，飛出院墻，飄過屋頂，傳向四面八方。

傳給街坊四鄰。

“這老許家是干啥呢？”

“咋這么喜興呢。”

“跟娶了媳婦似的。”

“你以為不是呀？東東的那個對象萬里挑一。”

“我看見那輛紅顏色挺洋氣的小車進了許家大門。”

“高興歸高興，也不至于唱歌吧，聽聽，真人真唱，連伴奏都沒有。”

“一定發生了不尋常的好事，要不咱們過去瞧瞧。”

“走，過去瞧瞧。”

“走，我也跟著去。”

“我也去。”

“走，一起。”

不一會兒，街坊四鄰跑來，把許家大院站得滿滿登登。

有的端著午飯飯碗，吃著就來了。

看到許家老太太臥床十年一朝走起，大家伙兒拱手道賀，順帶說東東處了個好對象，真是喜事連連。

拆遷的好事涉及到全村每家每戶，每個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好心情之下，村鄰們的祝福都是真心實意的。

祝賀奶奶許東東很樂意接受祝福，說余可是許東東對象，說的許東東滿腦袋霧水，恨不得下逐客令，現場由他媽郭彩霞應對，他借著下午有事兒趕緊做飯吃飯的理由跑廚房去忙飯去了。

余可聽到鄉鄰說她是許東東對象，不解釋，只給甜死人的微笑。

引來鄉鄰對余可的一波又一波的大夸特夸。

客氣幾句后，余可也跑來廚房。

許東東拎起菜刀，比劃了自己的脖子幾下，朝余可呲呲牙，“你個百萬金大小姐，跑我們這窮村寒舍里來，在村里會引起很大議論的，你知道嗎？”

“咋啦，我來你沒面子了嗎？我要是不來，你能那么快簽字？我要是不來，奶奶能站起來在陽光下笑嗎？我要是不來，平日里你家有這么熱鬧喜興，有這么蓬蓽生輝欣欣向榮嗎？別說我百萬斤啊，我才九十一斤零三兩，不知道女孩子最恨別人說胖嘛，切。”

“……”

“嗤。”噎死許東東，余可抱臂靠著門框，咄咄地看著擼起袖子加油干的許東東。

“把這兩根胡蘿卜洗干凈。”許東東不想跟余可抬杠，遞過一個搪瓷盆，盆里躺著兩個顏色喜人的胡蘿卜。

“遵命，大師傅大人。”余可接過來奔向洗菜池，一跳一跳的。

許東東真怕她在地上有水的廚房滑倒，好在余可在洗菜時沒連蹦帶跳的。

“我說大師傅大人，這個做啥用。”

余可指了指很快洗好的胡蘿卜。

“魚香肉絲。”許東東接過來，疑惑地望著余可想，“她怎么洗得這么快。”

捏起胡蘿卜，轉動著檢查了下是否把泥巴洗凈，許東東瞅著近身的余可表揚了下她，“表揚一下啊，洗得又快又干凈，別膨脹啊。”

可那看余可的眼神明明就是“你個富家大小姐怎么會洗菜簡直難以置信”。

“切。”余可用長睫毛翻了許東東一下。

許東東哪里知道余家小可有著一年英國留學經歷，留學期間生活不但自理，還打著兩份工呢。

不過打的工，僅限于洗盤子端盤子打字復印送報紙之類的，談廚藝，還真談不上。

把胡蘿卜放到菜板上，許東東遞給余可一捆嫩綠的菜心兒，朝洗菜池努了努嘴。

“洗嗎？”

許東東點點頭。

“那為何不和胡蘿卜一起洗？”

許東東歪歪頭，等著答案。

“一起洗，省水啊，傻東子。”

余可說著，利落地抽出一根菜心，利落地在許東東腦殼上敲了一下，轉身跳向洗菜池。

許東東摸了摸下巴，日常靈光的腦袋感覺有些不夠用。

高壓鍋里噴出排骨香味兒，咝咝地嗞出白氣，米飯已熟，電飯鍋噠地一聲開啟保溫，就差炒菜和涼拌菜了。

接下來，是許大廚的表演時間。

噠噠噠，改刀功夫了得，胡蘿卜絲和肉絲細而勻稱。

菜料備好，許東東把高壓鍋里的排骨取出，澄出去一少半肉湯，炒鍋內放少許油開火，待油溫合適，放入幾顆干紅小辣椒，迅速放入蔥，姜，蒜，快速扒拉爆炒一下，將高壓鍋里的排骨和湯一起倒入，蓋嚴實鍋蓋，小火兒燜上。

他知道余可喜歡吃微辣排骨，一年前，余可為了表達救命之恩的謝意，請許東東吃飯，許東東清晰記得要了一個砂鍋排骨，余可說要是微辣就好了，微辣既能解膩，又能開胃。

似乎關于余可，許東東記住僅限于兩件事，一是他把她拖上岸，她臉色像一張白紙，另一個就是關于排骨味道，其他的，許東東沒仔細留下印象。

估摸排骨回鍋燜得差不離了，許東東把佐料瓶瓶罐罐擺在最得手的地方。

倒油，熗鍋，放菜，顛勺，把握火候，掌控時間，出鍋入盤。

看得靠在門框的余可嘖嘖不已，一會兒“哇塞，東哥，一萬個沒想到誒，你會這一手”，一會兒“哇哦，我可敬可佩的東大廚，你顛勺的功夫簡直讓小可神魂顛倒”，說到這句，許東東笑了，扭頭問，“你把剛才那句再重復一遍”，沒想到余可很認真傻傻地真又說了一遍，許東東心里“這個傻丫頭，顛字可不能亂用”，一會兒“東哥東哥，我建議你去米其林，就你對廚藝的悟性，不出一年，準能拿到米其林星級證書，到時候咱哥倆兒合作，搞個西餐廳或者中西餐廳啥的，保準比網紅餐館還火爆”。

許東東聽著余可叨叨很看心，一句話也沒有說。

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

書上說理想高于現實，可是真正的情況是，理想何時曾超越過現實否！？

不一會兒，魚香肉絲，蒜澆菜心兒，鴨梨生菜苦菊大拌菜，一鍋鯽魚紫菜白玉豆腐湯，齊活。

排骨出鍋，米飯盛滿，嘿，擺起來，還滿滿一桌子呢。

“走，接奶奶她們下來吃飯。”許東東摘下伙巾，望著桌子上的飯菜說。

“接奶奶吃飯嘍，接奶奶吃飯嘍。”出了廚房，余可跳著跟著許東東上樓，煞是活潑。

許東東趕緊回頭攙住余可，“海燕啊，您可長點心吧！”生怕她再摔一跤。

今天是個好日子

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余可亦步亦趨地踩著樓梯打著拍子，哼起歌兒……

許東東跟伺候老佛爺一樣，謹慎托著余可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