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楚瑯本欲叫人直接拿棍子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打走，卻在門簾掀開的那一刻滯住……

門簾掀開的剎那，映入眼簾的那個姑娘卻叫他有些看呆，眉如柳葉，眸若星辰，只此一瞥，心中怒火頓時澆息了七分。

且瞧她那身打扮，與額角裝飾，倒不像是這黎國女子的裝束，便緩了語氣問道：“你這般不視禮數，目無尊卑，你……不是東黎人？”

誰知瓏兒卻是擰了擰眉帶著怒氣道：“我是哪里人與你何干？”

適時楚瑯不過學志之年，又是黎國最得寵的公子，是乃天之驕子，自幼受盡榮寵，別說是這街邊平民百姓，便是豪門貴族也得對他三跪六拜，叩頭行禮，不得有半分的不敬。

而眼下卻有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攔著他的馬車，還對他惡言相向，橫眉冷對。

要說這身為黎國最為尊貴的公子，楚瑯什么樣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沒有見過，偏偏這個滿面怒火，懟得他無語凝噎的小姑娘，竟叫他覺得有幾分趣味。

楚瑯說到這里的時候，東方初白，他飲下了一口酒，冷峻眉目下卻是隱隱流露出溫柔的笑意：“其實我當初只是覺得有些新奇，因為從小到大，沒有哪個小姑娘敢這么對我，只是沒想到后來……”

惜竹撐著下巴靜靜聽著，楚瑯赤城之心，她也為那位叫做瓏兒的小姐妹高興，這來凡間的花靈有許多，卻是難得有一位遇見了一位真心人。

這楚瑯哪怕時隔多年回想起初見的那一幕，眼底仍流露溫柔之意，可見情深。

只是眼前男子的心思雖在她眼里玲瓏剔透，卻是有人的心思她卻從未看透過，想到此處，惜竹回頭望了眼身后西方有些發白的月亮，有些落寞。

月嬈看著楚瑯眼里流露的深情是有些驚訝的，在她的眼里，凡間男子都一個特點，多情善變，一個個不是負心就是正在負心的路上，如今的這位倒是叫他另眼相看。

“那……后來呢？”惜竹又問道。

“后來，我命人將她打走，揚長而去了。”

“……”

楚瑯說著一聲輕嘆：“只是說來也奇怪，當時我其實并未真的動怒……”

只不過是礙于臉面，洋裝威嚴，三言兩語便命幾名侍衛將她趕走，但事后每每想起，卻又是輾轉反側，懊悔不已。

“其實現在想想，如果當日我肯厚著臉面及時差人跟隨她，也不至于后來苦尋她那樣久。”楚瑯說著又飲了一口酒。

“之后我整日整日面對著那些對我百依百順的姑娘，總是時常想起她來，我想著若是能得這樣一位佳人伴在身測，那該多有意思……”

于是他實在按耐不住，便畫了幾副畫像差遣人去尋她，在那諾大的帝都城，足足打探了一整年，才打探到她的下落。

這才知道一年之前她是跟著難民一路流落到帝都城的，居無定所，無親無故，自也不認識什么人，更別提懂什么規矩。

后來她因為相貌出挑，又擅長琴音，便被梨花塢的舞娘收留了下來。

“這梨花塢我知道，那是帝都城最大的歌舞坊。”月嬈慵懶地撐著下巴，挑著鳳眸道：“所以世人皆道黎國三公子楚瑯沉溺歌舞酒樂，緣是這樣？只為了我這妹妹？”

對于月嬈的戲謔，楚瑯倒也不置可否地一笑：“是啊，只是那時你這妹妹可并不歡迎我呢……”

那是自他們相遇一場后，第二年的人間四月天，雨后輕寒，幾縷春風拂過，梨花塢后院里的梨花自枝頭顫落，香染一地春泥。

梨花樹下的亭子里，少年眉目俊朗，唇角微勾，帶著七分愉悅三分戲謔地瞧著那個弄琴的少女。

瓏兒擰眉暗惱，極不情愿地擺著琴，手勁兒極其用力，弦聲錚錚，不但破音還有些刺耳。

她琴彈得好，一曲名動帝都城，頗受那些舞娘的賞識，并不缺聽眾，所以這曲子，她是極任性的，想談給誰聽就談給誰聽。

但偏生有個不知好歹的，非得纏著她弄琴，還為她砸了黃金百兩給這梨花塢，于是這梨花塢上上下下都待這位公子跟個祖宗似的，竟半分抗拒不得。

楚瑯年見瓏兒那倔強又憤怨的目光，不禁有些想笑：“聞名帝都的琴師竟是這般水準，若叫人聽看去，豈不是要笑掉大牙？”

“殿下若覺得我這琴彈得不好，盡管去別的姑娘那兒聽去。”瓏兒說這話時，身邊的侍女嚇得瑟瑟發抖。

因著對面的人物可不是別人，乃是黎國最得寵的公子，雖說尚未冊封為世子，但風頭之大，已然是當之無愧的黎國儲君。

但楚瑯聞言非但沒有發怒，反倒笑得明朗，又拿出一錠金條往身前的茶幾上一放：“我今日偏要在這里聽曲子，你能耐我何？”

“你！”瓏兒怒得手指用力，生生扣斷了一根琴弦，這人趕不走，又動不得，最后無可奈何，便出言諷刺道：“我告訴你，我才不稀罕你的錢財，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可比黃金珍貴得多了。”

“哦？什么？”楚瑯微微挑眉。

“真心，真心實意敵得過黃金萬連。”瓏兒掃視著楚瑯，嘲諷地笑笑：“像你這樣的王宮貴族，又何嘗會懂什么是真心，不過是隔天遇見了個新鮮玩意兒隨手灑些金錢罷了，我才不稀罕。”

“本公子可不管你稀不稀罕，我給了錢，你便要給我彈，你若說半個不字，我即刻讓梨花塢的人將你趕出去。”

說到這里，惜竹表示不可置信：“這……那你們后來在一起啦？”

她著實難以想象，眼前沉穩如山的男子，少年時候卻是那副凌厲模樣。

“嗯……”楚瑯點點頭：“雖然過程曲折了些，但到底結局是好的。”

惜竹歪著腦袋問道：“依你所言，你早就喜歡她，那你為何……”

“我自幼生在深宮之中，從來都是那些王宮貴女來討好我，當初……我又怎會知道如何討好一位喜歡的姑娘。”

“等后來明白了過來，再回想起來，若是我早些吐露自己的心聲，低個頭，示個好，沒有了那些百轉千回的曲折，那該多好……”

楚瑯說到這里，眸光黯淡了下來：“其實人生一場，時間短暫，能握住的美好不多，兩情相悅的時刻，能多一刻，便不要少。”

惜竹聞言覺得有道理，那她要不要也去告訴白硯之她喜歡他呢？哪怕以后到了北漠之北的黃泉之境飲下一碗忘川水，將他忘得干凈，那在這人間行走一趟也了無遺憾了不是嗎？

想著想著暗地里便打定主意，如果他們能再次遇見，她一定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