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的面容漸漸清晰，正是蘇夜痕那張臉，冥靈入體的剎那，他眼神凌厲，唇邊笑意陰涼，沒等掀開新娘的蓋頭，便扔開了手中桿稱，徒手剜去了那新娘的心臟……

而那新娘，本是滿心喜悅地嫁給如意郎君，卻是這般陡然慘死，死后疑惑未解，執念化作幻影，存留于這喜房之中。

洑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的，說什么這蘇夜痕的妻子乃是新婚夜因病暴斃而亡，沒想到背后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那日臾山上清風陣陣，他笑著說，他的妻子喜歡花，今夜所見他所居的院落，亦滿是鮮花盛開的模樣。

可如今卻是，連他所謂的亡妻，亦是他親手所殺害。惜竹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有些難過。

蘇夜痕見惜竹那呆愣愣的模樣，幾分不耐煩，將她一把拽到了那名死去新娘面前：“你不是有幻念么，試一試能不能救活她？”

惜竹見狀渾身一抖，這新娘應該是已經死去兩年，那么方才幻影里所浮現之景，乃是兩年前的光景……

兩年了，這新娘尸體卻未腐爛，且聞這滿屋藥味，相必是用了什么藥以保肉身不腐。

“你告訴我，為什么將她的心放回去，她也不能活過來？”蘇夜痕靜靜凝視著床上平躺著的女子，輕聲道。

惜竹不可置信地回頭望著蘇夜痕，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挖了人的心臟安回去還能活過來？！連她這么沒見過世面都尚且知道，凡人起死回生乃是有違天命，是絕不可能的。

“可……她明明是你殺的。”惜竹擰眉，聲音微顫：“你又要救她？”

“她不是我的妻子，不過是個凡人試驗品而已。”蘇夜痕眼簾微垂：“我只是想知道，是否能將她救活……”

“……你是真的有神經病吧？”

“是又如何呢？”蘇夜痕說著冷冷地瞥向惜竹：“我只問，你救還是不救？”

“我沒有什么幻念，花靈谷里也從來都沒有什么幻念，你所聽聞的那些不過皆是謬言，況且……凡人起死回生根本不可能。”

“你說什么！？”蘇夜痕忽然暴怒，拂袖，又扼上了惜竹的脖子。

“咳……我說凡人起死回生，不可能！”

那力道又驟然加緊，惜竹只覺得自己的脖子這回怕真是要斷了。

蘇夜痕眸底幽藍幽藍的，眼中盡是凌厲之色：“你再說一遍！？”

惜竹望著他另一只手緩緩抬起，掌心生出幽藍色的火焰，飄浮著的藍光映入惜竹的眸底，她死死盯著他的手，好一陣錯愕。這一幕場景，她不覺得自己見過，卻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她緩緩轉過臉，望著蘇夜痕，他幽藍的眸子中神情凌厲，殺意凜然……

惜竹不由脫口而出：“你要殺我！？”

語氣中的憤怒，讓惜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為何會這樣難過，會這樣憤怒，只此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充滿恨意，她恨極了眼前的這個殺人魔，這個怪物……

蘇夜痕聞言，略松了手上的力道，手掌還未揮出去，掌心冥火已滅，眸中神情復雜：“你是誰？”

惜竹也不知道為什么，眼淚不由自主溢出眼眶，腦子里一片混亂，她驀然回想阿娘曾經御傘的模樣，十指攥緊骨傘，揮手而出，傘面霎時鋪開，一道靈光將沒有防備的蘇夜痕擊退了老遠。

凌空而起的象骨傘，傘柄泛亮，惜竹使出渾身解數御傘，象骨傘飛速旋轉，幾道白色靈光如利刃朝著蘇夜痕飛去。

“怪物，我要殺了你！”

蘇夜痕回過神來，未等那白色靈光擊向自己，就袖一拂，將那靈光帶傘一并揮出，傘砸破房檐，飛向了夜空……

惜竹錯愕地望向那離她而去的傘，這才有些反應過來，如此熟稔的御傘之術，她這是……終于想起來了？

再望向那傘……

匯聚了阿娘千年靈力的象骨傘，竟能被他扇飛，那么他……想必也是有千年的修為。

……

彼時白硯之正趕到蘇府外，望著那泛著靈光的傘帶著些破碎磚瓦飛旋于夜空之上，蹙緊了眉頭，暗道不好，飛身前去。

而洑城另外一方夜空，也有一大群仙者御劍朝著蘇府而來，行速極快，氣勢洶涌。

暗室內，蘇夜痕盯著惜竹良久，眸光凜冽，忽然以鬼魅之步伐，幽游到了惜竹身前，捏起她的下顎，細細打量她的臉。

惜竹掙脫不開，忙御回傘，只是那傘卻被蘇夜痕一掌抵擋在了一邊，無法靠近……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凝住，惜竹望著蘇夜痕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尚未開口，蘇夜痕卻是失意地搖了搖頭，眼神中哀涼流露，若癡若傻：“不，怎么會呢，她不會在這里……”

忽然外頭一陣嘈雜聲響起，蘇夜痕意識到了什么，一揮手將惜竹甩開。

沒有骨傘傍身，惜竹不過一個凡人，她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整個人就生生撞在了身后的木質書柜上，柜子里層層疊疊的醫術散落了下來，鋪了滿地，撩起一陣灰。

背脊撞得生痛，痛得她不由跌坐在地上，被這一室的灰塵嗆得連咳了好幾聲……

與此同時，一道火光破窗而入，隨之閃進來一道白影，掃了下一片狼藉的屋子，見那灰塵下的神色痛苦的惜竹，陡然一驚。

白硯之連忙趕過去，蹲下身道：“蠢貨，誰讓你一個人跑出來的？”

惜竹抬起頭來，臉上淚痕未干，神情渙散，愣愣地望著忽然出現的白硯之，只見他一臉焦急，輕揚的發絲幾分凌亂，想必是風塵仆仆趕來。

見惜竹臉色如此不對勁，她竟然是……哭了？且脖子上還留有幾道指印，白硯之扶著惜竹的肩頭，問道：“他怎么你了！？你的脖子……”

“被那怪物給掐了下，還沒斷……”

“……”

“我沒事。”惜竹輕輕搖著頭，想要站起身來，卻覺得背脊骨疼得仿佛要碎裂了一般，一時失力，又跌了下去。

白硯之忙出手將她扶住，惜竹微微擰了擰眉，回想起她方才，她那樣憤怒，只恨不能殺了蘇夜痕。

這是恨意嗎？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情緒，花靈谷里三百年來，她雖然無靈力，卻也是個自在的神仙，無欲無求，哪里來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