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明瀾看著陶文姜因氣惱微微變紅的臉，心中也贊她敏銳，為自己剖白道：“不是我故意隱瞞，只是昨日事態緊急，我若言明含山不在玉翠山，怕陶姑娘行事猶豫。”

陶文姜平復了下呼吸，冷道：“那么現在呢，你我被困在這山洞中，積雪厚重最快也要后日才能下山。你就不怕長日生變？”

華明瀾答道：“冬狩中不乏鷹犬，我一夜未回，禁衛軍現在也該搜到這里了。本侯夜獵至此不慎受傷，幸得陶姑娘大義相救，這個理由說得通！”

陶文姜氣笑：“當然說得通！只不過侯爺名聲清正，怎好落人口實，不若禁軍尋來時，容小女躲上一躲？侯爺夜獵尋了山洞養傷躲避風雪的理由也說得通！”

華明瀾搖搖頭，直言：“男未婚女未嫁倒也無妨，以后說話人講出去，也是天公作美，嬌娘救英雄。”

陶文姜咬牙道：“你個老匹夫，做我父親也差不離的年歲！”

華明瀾哈哈大笑，他雖長了陶文姜近十歲，卻也是令女子春心萌動的青春男兒，怎想會被她視為老匹夫？細想反覺有趣兒，又想著這丫頭乖張，還需在禁軍來前收服了，止了笑正色道：“你雖年歲小些，應懂得審時度勢，我行事不厚道，此刻卻不是你發威的時候。何必現在惹惱了我，十幾歲的超品侯夫人，整個大宏可就你一個！”

陶文姜扁扁嘴巴。

華明瀾道：“我知你是被長泰伯府迫來的，待你我回京，怎么收拾他們都可以，奪爵還是下獄全憑姑娘高興！”

陶文姜眨眨眼睛。

華明瀾又道：“你的拾寶閣是怎的被奪的？不過是略沾了邊的皇親都敢來欺你，可你若是武安侯夫人呢？細想吧。

威逼利誘之下，陶文姜果然笑了，向華明瀾問道：“侯爺身體可大好了？”

華明瀾滿意陶文姜懂事，笑回道：“自然無礙了。”

陶文姜點點頭，盯著華明瀾道：“侯爺用用力。”

華明瀾失笑，他還能騙她不成，伸手拿起一塊石頭，想著捏碎了也讓陶文姜看看他孔武有力，拔山扛鼎的英雄氣概，不想甫一用力便覺肌肉酸軟使不出內勁，心中驚駭卻又做無事狀坐了回去。

作態卻瞞不了小心提防的陶文姜，她繞著華明瀾走了一圈道：“侯爺手里拿著石頭做什么？莫不是要擲我？”心中得意，喜形于色，譏笑道：“別裝了，我知道你現在走不了三五步。”

華明瀾盯著陶文姜：“你下了藥？”

陶文姜拍了拍腰間的連枝紋荷包，道：“行走江湖有三件寶貝，暖身的火折子，保命的白粉子，救命的麻番子！我何時將麻藥下給了侯爺，細想吧。”

華明瀾認栽：“你故意使我出去尋竹，在肉中抹了麻藥，難怪你只肯吃蛋，我還只當你小姑娘嬌氣，不愿碰膻腥粗食。”

陶文姜昂了頭，擺出老謀深算的架勢來：“我雖不知含山不在此地，卻深知她為人，她若得了訊息，莫說深山積雪，便是群狼環伺也早該帶了人來了。侯爺不緊不慢顯是成竹在胸，我不得不多做打算。”

華明瀾道：“僅是心中有疑就先下手為強？你就不怕錯怪了好人下錯了藥？”

暗算了華明瀾，陶文姜越發覺得自己智謀無雙，侃侃而談：“若是我錯怪了你，橫豎你昨晚中過一次迷香了，藥力反復雖說罕見也不是沒有嘛，我當然可以借此推個干凈！”

華明瀾苦笑道：“你江湖未行一日，那些個小人行徑倒熟絡！”

陶文姜唾棄：“你打錯了主意想害我，卻說別個兒是小人，就算你告到皇后娘娘那里，攤開了講，看誰更丟人些！”

華明瀾不再言語，若說在王麗妃那里是將計就計，清梅觀里遇到陶文姜便想著順水推舟，也起了心思賺一個老婆回來，卻不想長年打鷹一朝讓家雀兒啄了眼。他著實生了怒氣，卻是對自己，在陶文姜算計了明淪，羞辱了慶陽公主后竟還將她當做人畜無害的閨閣淑女一般毫無防備。

他不言語，陶文姜更不會啰嗦，來不及收拾便將茶具一股腦兒摔碎，華明瀾知她不想讓人看出山洞里不止一人，冷眼見她裹緊了身上的大氅便要出去，終忍不住開口道：“現在下山的路積雪下還有一層厚冰，一個不小心都會滑進雪窩子里，你老實待在這里，待禁軍來了我許你躲過去便是。”

陶文姜本走到了洞口，聞言又返了回來，蹲下身直視華明瀾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陶家能”敬救人危難的仆婦，容不得敗德辱行之女，你說我現在還敢不敢信你！”

華明瀾靜默，陶文姜生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多情婉媚，此刻眼中只有冷冽，但是華明瀾心想：“真漂亮！”

陶文姜語畢，非常瀟灑的撩了衣擺，大步離開，剛行至洞口就被一陣狂風吹得東倒西歪，華明瀾是出去覓食過的，聽到動靜便大聲道：“陶姑娘，山路艱險，我以華家列祖列宗起誓絕不再違你心意分毫。”

陶文姜果然又回轉來，卻拍著腦瓜道：“差點兒忘了。”她將炭盆挪動了一下，離華明瀾更遠了些，事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你可別以為我是想凍死你。”

“你是怕我渾身無力，被炭火灼傷而不能自救。”華明瀾心中明白。

她不信他，依然會帶了他逃命。

她不信他，所以隨身攜帶麻藥。

她不信他，卻生怕他傷了性命。

至情至性，聰慧絕頂。

他輕聲道：“陶姑娘，后會有期！”

陶文姜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只是再次非常瀟灑的撩了衣擺，大步離開，再未回來。

一室寂靜，這山室里徜徉著的笑聲沒了，靈怪志異的本子沒了，沙場江湖的傳說沒了，儒學官場的議論沒了，方才是誰在這里高談闊論，方才是誰在這里軟語花香，方才又是誰在這里擲地有聲，趾高氣揚。

華明瀾想著陶文姜的眼睛：“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