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幫兇
- 只有我重生的夏天
- 蘆葦一歌
- 3509字
- 2018-12-05 22:18:13
二十八歲的君悠悠辭掉了工作。
如今的時代,尋找一份可心的工作是艱難的,遑論她既無人脈相助,亦沒下家承接。
失業待家三天,仿佛有三年那么長。天氣比不時發作的梅雨季節還要多變,屋子里漂浮著若無似有的霉腥味。
陳思語打電話過來時,雨水將停。深夜的黑暗不僅吞噬掉了光芒,而且蠶食了所有的聲息。
手機的微弱振動居然震得君悠悠耳根生疼。她翻坐起來,即刻接起了電話。
聽筒里,陳思語的喘息粗重,結結巴巴。
一句簡單的言語重復了四五次,君悠悠才聽懂。
手機幾乎從君悠悠的掌間滑脫,她驚愕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陳思語在講述什么。
她匆忙換衣時,被黑暗中凸起的異物戳破了指頭,血珠登時冒了出來。
乘坐公交連忙趕往,不等君悠悠敲門,陳思語就推開了門。
也許是心理作用,君悠悠隱約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這注定是個染血的夜晚。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陳思語指著地板上覆面朝下的男人,支支吾吾地道:“他罵我,又揪我頭發。你也知道,我脾氣本來就火爆……”
滴答滴答的聲音驟響。君悠悠瞧見豆大的汗珠從陳思語下頜墜落,一下一下,重重地錘擊著地板。
君悠悠確實了解陳思語的為人。
陳思語講義氣,卻貪小便宜;豪氣沖天,又傻了吧唧;好像能說會道,實則口無遮攔。
她就是個典型的普通升斗小民,并非無惡不作的狂徒。
如今,陳思語殺了人,君悠悠完全肯定是場意外。
相比陳思語,君悠悠冷靜多了。
有那么一瞬間,君悠悠有喜有愁。
她蹲下身,從衣兜里取出手套將男人的臉翻了過來——
好熟悉的一張臉!
君悠悠微證,須臾,她記起來了——
這不是和她相親的那個鳳凰男嗎?
“怎么是他?”君悠悠呢喃般發問。
陳思語往日健康泛紅的雙頰仿佛一刻之間變得消瘦了。她整個人如同干癟的紙片,風一吹,就飄忽而飛。
“反,反正你也瞧不上他……”陳思語底氣不足,又些微理直氣壯地道:
“未免資源浪費,我就接手了。”
“他不是個能托付一輩子的良人,這點你都看不來?”
“是啊是啊,我現在終于看出來了……人都死了,上哪兒還能托付一輩子?”
君悠悠額際的青筋一抽一抽地疼,她問:
“這種事你就該偷偷摸摸地處理掉。拖得時間越長,就越是容易暴露。”
君悠悠倒是十分冷靜。
她自己都死過兩回了,破了四宗關乎人命的案子,氣派略有不同,恰有偵探的鎮定姿態。
雨水又下起來了。啪嗒啪嗒地敲打窗扉,宛若有人欲跳窗而入,急不可耐地焦躁之音。
“沒辦法啊!”陳思語憋著嘴,害怕、委屈、恐慌、愧疚等等情緒涌上心頭,淚水也不覺簌簌流淌。“我陳思語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可你是我唯一一個殺了人立馬想起來找你一起毀尸滅跡的摯友啊!”
君悠悠苦笑:“你是在夸獎我么?我倒希望不是你的摯友了。”
“現在我提供給你三種選擇方式。”
君悠悠站起身,掃視一圈死者血濺的區域。
“一,我們把他毀容后丟到隱蔽的地方。“
“二,我們把他截肢后分開處理。”
“三,一不做二不休,找化學試劑就地溶解了。當然,我覺得可能性不太大,被發現的幾率也很高……“
周圍的一切聲息隱去,陳思語腦海中空白一片。她的視線定定地投射在孑然而立的君悠悠身上,半晌,癡癡地問:
“你是第一次殺人嗎?”
君悠悠眉梢一凜,心生迅速報案的沖動。
很抱歉,她不是傳統意義的好人。相比較,君悠悠更在乎陳思語的決定。
如果陳思語情愿自首,那么,君悠悠會常常去探望她,會隔著探監室的那道防彈玻璃,一言不發地吃甜食。
如果陳思語不想束手就擒,毀掉后半生,那么,君悠悠會奉陪到底,縱然會成為惡鬼,也在所不惜。
君悠悠并非不緊張。她敏感的耳廓不斷抽動,似有猛烈的颶風呼呼鼓入。
但是她竭力保持清醒,容不得丁點閃失。
忽地,頭頂的吊燈好像晦暗不明地閃了閃。
陳思語低垂了頭,甕聲甕氣地道:
“你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殺人……”
君悠悠失去了全部的語言——
當年怎么就跟這么個二貨交好了呢?!
她和她是完全兩種類型。君悠悠細瘦挺拔,文靜內斂,陳思語強壯有力,大大咧咧。愛好也盡然相左,除了貧窮,人生軌跡毫無重疊之處。
“還是把他扔進江水里吧。”君悠悠低沉地道:“
但是,陳思語,你記住,無論我們會否被逮捕,你我終究毀掉了一個人。就算他不招人喜歡,他也有父母親友,有會因為他的失蹤、死亡痛不欲生的人……你我做好一輩子活在見不得人的自責中的心理準備吧。”
陳思語默默地復述君悠悠的話,抬起的眼眶濕潤泛紅,復又狼狽地移開愧疚的目光。
君悠悠指揮著陳思語用床單把男人的尸體包得嚴嚴實實。陳思語身強力壯,三兩下就處理妥當。
與此同時,君悠悠干脆利落地擦拭起地板上的血跡。好幾次,她的手抖得不行,使不出一絲力氣。她不得不雙手交握,互相汲取溫暖,利用彼此攥握的疼痛緩解僵直的麻木。
幸而,這是個雨夜,大路上,小區里,無人走動。
她們將尸體塞進陳思語的后車廂里,這才喘過氣來。
陳思語的淚水按捺不住地流個不停,混雜在雨水當中,迷蒙了她的視線。
不得已,由車技一般的君悠悠掌控方向盤。
在這特定的狀況下,君悠悠的聽力更為敏銳,無論是草叢中掠過的老鼠,亦或是葉片飄落車棚的聲音,她皆是聽得一清二楚。
濕漉漉地坐進車里,拉動手剎前,君悠悠突然毫無預警地甩了陳思語一巴掌。
陳思語忘記捂臉,傻怔怔地注視君悠悠,一個勁兒地抽鼻涕。
“我……我旁敲側擊一下,是不是在做夢……”君悠悠舔舔唇,嘗到了雨水的咸澀。
車子蝸牛似的開啟,君悠悠幾乎無法拐彎,差點兒直直撞上小區的院墻。
“別,別緊張。”一滴汗珠順著君悠悠筆挺的鼻梁直直流下,刺激得她不覺眨眼。
陳思語木木地看了看她,一言不發。
一路上,君悠悠時而忘記呼入空氣,時而大口喘息。任何一輛車都比她們快,偶爾從窗外嗖地掠過。
“你別緊張。”這回,輪到陳思語安慰起君悠悠。
君悠悠扯扯嘴角,試圖分散注意力:
“你為什么會這個男人交往?吳士耽知道嗎?”
她都沒有記住相親男人的名字。如今,對方就窩在后邊,有如隨時隨地都會爬進車廂,從后車座扼住她的脖子,嘶啞地質問她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君悠悠不怕恐怖片,不懼黑暗怪聲,這是人生第一遭碰見會教她愈想愈心底發寒的事件。
路燈昏黃的光線投落在車窗上,她們的神情變幻不定,唯一不變的,是汩汩而下的汗水。
快接近江邊時,陣雨停了。樹梢的露珠卻冷不丁地砸在車棚上,君悠悠隨著這不定時的微響一驚一乍,好像是炸彈于耳邊爆鳴。
陳思語又冷又熱,儼然分不清感覺。她想喝水,又渾身都是水,天地到處都是水,她們也正要去找有水的地方。她快要被無形的深潭溺斃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沉淪。
“提吳士耽做什么?“陳思語恍恍惚惚地答道:
”是,我確實是通過吳士耽認識他的……你怎么知道是吳士耽打算介紹他給你的?“
君悠悠的臉色掩映在忽明忽暗的路燈下,濃淡之間,五官益發模糊。
“我以為你不在乎吳士耽。”陳思語抹了把汗,嘀嘀咕咕地道:
“他追了十年,你也不為所動……他夠厲害,你比他還堅持……不過,我看他是真心喜歡你。你別怪我沒事先告訴你真相,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吳士耽希望你過得好,我也希望你能活得瀟灑輕松些……“
“不談我。”君悠悠忽地插嘴道:
“就說你為什么會選擇這個男人?”
陳思語癟癟嘴:“我就是后悔也來不及了……你要是肯和他在一起,我是絕對不會對朋友夫下手的!”
“陳思語!”
“是嘛是嘛,我就坦白好了!我承認,我是貪圖他有錢。你也清楚我不像你是本地人,我一個外來戶租個房子就基本花光了工資,吃飯都成問題。我就想,要是,要是能有個有錢的男朋友,天天都能吃好的……再也不用盯著甜品店的窗口流口水了……”
君悠悠的面部肌肉明顯抽搐了。
“你敢情是為了吃甜品才和他交往啊!”
前方出現了江邊碼頭的輪廓,道路在維修中,較為坎坷難行。車子每劇烈的顛簸一下,就仿似君悠悠驚顫不已的心情。
“為了吃甜品怎么了?不行嗎?”陳思語沉下臉,一涉及食物的問題,她就極度較真,分毫不讓:
“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有吃蛋糕了嗎?我和你說,和他交往的這兩天,好歹他還請我吃了幾頓……“
吃貨的境界能達到陳思語的水平也是種天賦了。
“和一個三觀不合的人在一起,早晚會出事……你現在不就出事了嗎?”
“不會啊,我們三觀就不合,照樣不是做朋友?”
君悠悠被她噎了一下:“我們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
“差不多……他嘲笑我什么都可以,偏偏要對我吃東西的習慣評頭論足。我最討厭這種人了,自己都管不好,還管別人吃喝拉撒,哼!”
“那你就殺了他?”
“君悠悠,我是那種暴力的人嗎?”
“嗯,我看是。”
“我就是推了他一把,誰想到他像個潑婦似的就撲了上來。那我怎能吃虧?你忘了,我大學時,還一人挑戰過另外五個室友,不都被我打趴下了嗎?可能是我最近缺乏鍛煉,被他占了上風。當時,我就氣啊,抓起什么就砸什么……誰料到他那么沒用,我就砸了他一下,人就不行了……”
陳思語瞅瞅君悠悠隱約的剪影,驀地哽咽了起來。她抽抽搭搭地道:
“我要是有你這顏值,早就去釣有錢的凱子然后四處逍遙了。每天吃喝玩樂,還不用上班,多美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