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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愛惜自己

茱萸眼皮沉垂,只知黑衣人帶她走了很遠,終于停了下來,不知道此處是哪片林子,晚風清涼,她聽到水聲的波動,微微睜開眼睛些許。

前面是一座湖,她正靠著一塊大石頭,那人則去了湖邊打水,回來后,又倒出一顆細小的藥丸,她沒什么力氣,抬不起手,只能由他喂著吃了進去。

過了會兒,她覺得身體有些恢復了,便把視線投向這人。

她不太喜歡拐彎抹角,說的也很直接:“你……是冥棧容。”

黑衣人顯然愣了愣神,許是這么快被她認出來,覺得自己裝扮過于失敗,最后,他只得把面巾扯下,嗓音醇厚:“是我。”

茱萸道:“你沒有回龍海?”

明明,他說他要回龍海老家去看看,才與眾人分道。

他搖首道:“長興山莊一事,發生得太過蹊蹺,你四哥好像有些不信夏家人,便臨時把我召了回來,讓我帶一批人隱身暗處探查。”

茱萸似是明白了什么:“難道,讓我與王后嫂嫂先回去,也是四哥故意為之?”

他還是搖首:“不知道。”又說:“但你四哥絕不會拿你冒險,讓你離開,一定是有難處。”

茱萸更不明白了:“那你怎知,我在那個院子里?”

他想了想,說道:“你四哥,讓我在暗中安全護送你們回去。”當然還有,順帶讓他監視王后行蹤,看看王后是否與人接觸,雖然他也不知,夏王為何突然下這樣的令。

“那王后嫂嫂呢?”

冥棧容默了默,今晨林中的那一幕,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陳王后似乎與那端王……

良久,他才微聲道:“我當時顧不及兩個人,陳王后我已經派了人去找了,她應該不會有事。”

他沒有說太多,當時他確實無法顧及兩人,二選一,他只能跟著茱萸,當時那群人劫殺她時,他本欲出手,誰知,被突然出現的皇甫衍截了先。

冥棧容側身挨著坐在她旁邊,過了片刻,他道:“我眼下不方面露面,待你恢復了些,你再回別院。”

茱萸低首,只輕聲嗯了一聲。

兩人又好似沒了話說,茱萸也知道,她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與他說過話,突然之間,有點尷尬陌生。

以前,他與她,不論是有趣的,無趣的,甚至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與他說上半天。

從熟悉到陌生,只需短短幾月。

湖邊晚風,微微劃過。

茱萸感覺有點冷,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總覺得是那個男人身邊的女子故意的,給她挑了件這么輕薄露骨的衫裙,當時沒多想也沒怎在意,現在這會兒,凍得哆嗦。

冥棧容離她只半拳之距,她盡量的掩飾自己很冷,平穩呼吸,可是太冷,背后石頭太硬,身體大部分,依舊還是軟綿綿的,她怎么都無法入睡。

正當她想著如何熬過這個漫長的夜時,身上忽的多了一件外衣,她緩緩把頭撇過去,看見他身著薄衣,雙手護胸,已經端正而坐。

她忍不住道:“你不必如此。”

他道:“無妨,我撐得住。”

看了眼身上蓋著的衣衫,她拿手撐著背后石頭,動了動,想動身,可奈何自己虛軟,才撐起一點點,就癱了下來。

他人一下過來,扶住她肩甲:“你想做什么?告訴我一聲便是。”

“我現在要回去。”

“你體力還未恢復,別亂逞能。”

她微抿著唇,突然想哭。

差點自刎的時候,她其實也很害怕,但她那刻根本沒有時間去哭,方才被那個狗男人差點欺負的時候,她幾乎是絕望,終究也沒把眼淚哭出來。

可現在,哭的根本控制不住。

如決堤一般。

反倒冥棧容一下子手足無措,他不免反思,他應該沒說什么話刺激她,也沒有欺負她。

她一向是個挺開朗樂觀的人,只要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她基本都是一笑而過,偶爾玩鬧,也是作假腔哭一哭。

他哪里見過她這樣子竭斯力底。

扶著她肩的手有些顫,他知道她手臂上有幾道口子,便問:“怎么了?是傷口疼?”

她以前雖愛到處跑,闖點小霍亂,但基本不會受傷,這幾道傷口,對她來說,應該也可以算是重傷了。

“是不是傷口很疼?”

見她不作聲,還是哭。

冥棧容一時間想不明白,急著問:“是餓了?還是哪里痛?你先告訴我。”

茱萸不知怎么回事,他不說話還好,興許過一會兒她就止哭了,可他一說話還這么滿帶關心問候,她反而更想哭,無法控制的哭。

她只是想靜靜的哭一下,不要別人管,怎么就這么難。

冥棧容這會兒很是摸不著頭腦,心里頭有萬種想法,就是猜不出她眼下是哪一種。

由于她哭的用力,披在她身上的外衫滑下來一截,露出誘人的膚色。

看著她身上這不似她尋常的衣衫,他有一個不好的預感,皇甫衍是什么人,眾所周知,對女人從來就不挑,茱萸落到他手中,整整一天,又怎會不動什么念頭。

只怕,也許,難道真的……

他面色發緊,不得不小心翼翼求證:“是不是……有人欺辱你?”

想起這事,茱萸只覺頭腦發脹,心里一委屈,腦子一抽,連連點頭,哭的更厲害。

見她承認,冥棧容面色突變,手握成拳,心中竄起一股怒意,竟然……真的是……是那樣!

皇甫衍!

他方要起身,想去找那人算賬,哪怕拼不過也要砍那人幾刀解恨!

可轉念一想,她發生這樣的事,只怕更是難過痛苦,正需要人陪,他這會兒又怎能丟下她離開,于是,他又緩緩降了身子下來,把外衫給她遮蓋好。

久久的。

除了陪著,他再也沒有言語。

茱萸漸漸平靜下來,抽了抽鼻子,看著他,突然覺得,他眼神有點怪怪的。

下一息,他調整了一下位置。

不由分說,她人被帶起幾分,腦袋已經完全靠在了他半側肩上。

他忽然說:“對不起。”

茱萸覺得莫名其妙,聽他鼻腔聲響,似乎帶了點哽咽,怎么,他是被她感化,也要哭了?

可干嘛要說對不起,這么客氣生疏?

她不明白,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突然這樣說話,一點都不像你。”

他將她抱緊:“我沒有照顧好你,早知道,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有那么多顧慮,就該在第一時間救下她,可他竟然眼睜睜的看著她落入別人手中,讓她受了這么大屈辱!

他聲音微輕:“是我不好,你若是心里有氣,心里不痛快,打我罵我都行,但是你,千萬別做傻事好不好?”

茱萸聽得云里霧里。

總覺得哪里不對。

傻事?是說她拿劍自刎?他看見了?

她解釋道:“當時我是被逼的,真的沒辦法,我也不想那樣。”

他心中悸動:“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你知道就好。”茱萸又想起來別的:“冥棧容,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四哥,不然,他又該罵我了。”

他心中又是一痛,傻丫頭,你四哥疼你都來不及,怎會因為這事罵人呢。

他只得沉沉應聲:“嗯,我不說。”

靠在他肩上,茱萸想起來很多事,以前吧,她身邊都是些年長的哥哥們,所以對于冥棧容的出現,她也是當哥哥看待的,多一個帶她游山玩水闖蕩江湖的哥哥,也沒什么不好。

直到,在高驪,他為她摘下長生花,那時候她便知道,他可能,和別的哥哥們不一樣,她一開心一激動,就親了他一口。

那時她覺得這也沒什么不對,母妃說過,這是喜歡一個人的表達方式。

但是他,好像有點高興,又好像不高興,從高驪回來后,弄得她有點不太好意思見他。

她向來直率,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這沒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自從分清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后,她曾向他表明心意兩次。

第一次是半夜去他容府,隔著黑黑的窗口演練了一大堆話,誰知他就在門后聽著,末了,還把燭燈燃起,回了八個字“夜色已晚,公主請回”便把她拒之門外打發了。

第二次,是四哥提筆正式指婚前幾日,她很認真的問過他,他也認真的拒絕,比上次多回了個一字“你心中有我,我很感謝”。

至此,她便知他對自己并無情義。

她還能如何呢,丟了兩次臉,不想再丟第三次臉,她知道,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她不再糾纏,再不曾與他說過話,也應下了婚事。

原來,把一種關系挑明后,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結果,甚至,會更糟糕透頂。

若是她不曾挑開……會不會好點?

他不喜歡,那一定是討厭吧。

她想。

夜風清冷,就著他身上的暖意,茱萸更想往他懷里鉆,原本靠在他肩上,她身子一軟,微微往下,貼在了他心口之處。

對于她這樣的依偎投懷,他起先有些不適應,可又不能如以往把她推開,過了片刻,他似是心里接受了,微調位置,用外衫把她裹得更緊。

茱萸心中已有覺察,這樣的姿勢,對她來說,擋風,舒服,挺暖。

可就是不知,不知……

他到底,到底是何心思?

茱萸有些亂想,稍稍抬眸,視線內,他的脖頸曲線分明,喉結咽動。

微弱的月色下,倒顯幾分魅惑。

她想起那個晉國皇帝在她耳邊說的那些……那些言語,此刻,令她有種莫名的沖動。

她突然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也隨之付出了實踐,她仰起頭,掠起身子湊過去。

唇上輕軟。

他瞬間僵直,像凍住了似的。

她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偏歪著頭,鼻翼擦近耳側。

輕輕的,軟軟的。

這樣的觸碰,伴隨著她纖弱的呼息,激得他一陣顫抖,他心內已是抓狂,根本無法鎮定,甚至在想,她中的到底是軟藥還是媚藥?

為了止住她這種瘋癲不符常理的行為,他把她從懷里拉開些許,搭了搭她的手脈,確定除了虛弱和突然心跳加快,她應該是一切正常。

他本欲對她說幾句重話,注意下自己身份什么的,可一想她剛經歷那樣的事,他此刻什么也說不出口。

就在他思考的這一小會兒,她趁機貼了過來,附在他耳側,她聲音很輕,帶著之前哭聲的哽咽。

“以前我一直不信什么離別相思苦,總以為那是文鄒鄒的矯情,可原來,世上真的有苦這種滋味,它無法明說,無法明確,但就是一直會在,我不曾與你分別,卻又似分別,可我現在和你一起,似乎又不覺得苦了,冥棧容,我喜歡你,我可以不計一切,我想……”

耳側呢喃,他再也無法寬慰自己她什么都不懂,她如今這般舉動,他更是已覺察出她將要說出什么,他猝然打斷她的話:“你不能想。”

不想,絕對不能想。

她再然然開口:“你不想嗎?”

他語氣嚴威:“茱萸,有些事,是不可以隨便做隨便想的。”

“可別人就能想,就能做,你為什么不想?”茱萸低沉著音。

聽到別人兩字,他心中五味雜糅,更是自責不已,嗆聲道:“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我是說,這件事,它不是你現在想的那樣。”

他屯了大堆道理,可又怕刺激她,擔心她,不知該如何去說。

可下一刻,外衫滑落。

他喉結微恙,驚了眼色。

心跳猝然加速。

好久,他才結巴道:“你……別這樣。”

茱萸抬起頭:“你是覺得我主動勾引你,我不知廉恥,你是嫌棄我嗎?”

“你別誤會,我沒有如此想。”

她道:“那你為什么不想?”

“茱萸!”他冷不防再截聲阻止,卻沒有再說話。

她連勾引兩字都能說的出來,生怕她等會兒又說出令他瞠目結舌的話,如此隱晦的事,也不知誰教她的。

難道是冥解憂教的?

他心里已經隱隱肯定,一定就是冥解憂,除了她,還有誰會教茱萸去干這種……事!

而此刻,大石頭背面的玲瓏,緊緊的抱著自己,凍得哆嗦,忍住了想打噴嚏的沖動。

不知道是哪位欠揍又在罵她了。

與皇甫衍分道后,她去了趟小鎮,隨后折回了湖畔。

此時夜色,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想起諸多事,她心情有些復雜,一個人在湖邊徘徊了許久,后來,躺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面,準備夜宿此處。

誰知,她正欣賞著天空夜景,思考著人生道理,突然來了兩個人,三更半夜不睡覺的,指定不是好事,她不得不跳下來竄到后面躲著。

那兩人的對話,迎著湖面的風吹來,她聽得是一清二楚,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難怪,今日南宮祤那樣質問皇甫衍,原來是茱萸出了事,陳王后不知蹤跡,好似茱萸眼下還受了傷?冥棧容又把人家弄哭了?

真是不會憐香惜玉!

嫌棄歸嫌棄,但她還是好奇得緊,一動不敢動,湊著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這一側,茱萸卻不聽他什么,軟身貼緊他,溫了話意:“你難道,真的對我沒有一絲想法?”

“我……”他啞然無聲。

面對懷里的人,他心底微微一疼,怎會沒有呢。尤其她還溫香軟玉般施然投懷,不想都難!

大手支撐起她后背腰身,靜靜的抱著她許久許久,許是他心中的防線終究漸漸被軟化,雜念驟起。

他顫顫巍巍的,只覺得自己不受控制,把持不住,鬼使神差的,他輕低首,緩緩的在她肩頭落下一吻。

茱萸眼眸臻臻,震顫不已,心跳更快,心緒也亂。

接下來,是不是要……

但遲遲的,等了許久,他沒了別的動作,他整個人又似僵住了。

茱萸納悶,不及她說話,冥棧容突然的把她推開,她身子本就酸軟,這突如其來的一推,讓她有些不穩。

好在后頭有塊石頭支撐,不然,這一推,她怕是要躺下了。

而冥棧容推開她后,因被衣衫絆住腳步,又慌又亂的往后摔了一下。

怎么了?

茱萸背靠石壁,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特意往自己身上看去,可除了衣衫又被拉開了一些,也沒什么不對,為何他突然就、就……

為何?他不愿意?不想?

坐在地上的冥棧容慌亂無主,胸膛起伏,花了很長時間才鎮定過來,方才風一吹,她衣衫又落下些許。

她左臂之下,赫然有一點嫣紅。

那是什么,他很清楚!

那一瞬間,他大汗淋漓,突然如夢驚醒,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冥棧容啊冥棧容,要是你再禽獸不如一點,就差點毀了她的清白!

方才是他隨意猜測亂想了,她沒有被人欺辱,這是好事。

也許,茱萸只是從哪學了點皮毛,并不太懂這樣做是意味著什么。

可是,他不能不懂。

冥解憂曾經用過一句話形容他:“你對這姑娘,是有賊心,沒賊膽。”

用在此刻,這話極其的貼切。

他心中一遍遍對自己念著,不想,不能想,真的不能!

他強迫讓自己鎮定,爬起來,接近她,知道她身手不便,過去將她得衣裳一一拉上,系好,又把外衫裹上防冷。

他與她說道:“茱萸,你要知道,除了你丈夫,對誰都不可以這樣做。”

茱萸只是呆呆的看著他,心里頭卻是肯定了,她知道,他擔憂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才會那樣推開她。

她如今,可是有未婚夫婿的人。

這一次,她不僅丟臉,還挺不要臉。

只怕他心里,再對她沒什么好感了。

她覺得,她是個壞女人了。

茱萸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是不對的,可那瞬間,是沖動了,她低了頭,沒有說話。

他溫聲,開始了說教:“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我希望你,能尊重自己,愛惜自己,這種事,不要過于輕易草率,這是你一輩子的事,哪怕再喜歡……”

原來,他也知道她喜歡他。

喜歡到都能以身相許,他卻還是不為所動,最后還惹得他一番說道說道。

“容公子說得對。”她冷的截斷,微暗眼眸:“方才的事,還請忘了。”

話完,她把頭撇向另一側,顯然不太想再與他多說。

冥棧容不便再勸,坐在了旁邊,又時不時多看了她幾眼,確定她并無大礙,不到片刻,她已閉上眼睛,傳來淺穩的呼吸。

他知她已睡著,但他卻不敢熟睡。

末久,他過去替她攆了攆外衫,剛想去碰她額角垂發,卻頓住了。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來夏朝,那時,尤為年輕的南宮祤才剛剛坐上大位,由于夏晟王時期世家大族壟斷的原因,夏朝經濟買賣并不太好,在財政這一方面,南宮祤沒少廢腦筋,不得不頒布了一系列法令自由通商。

當時他還挺窮的,帶著一些家底在夏朝初創產業,與她初識時,她十一歲,他十六歲。

他知道,她是南宮祤妹妹,夏朝公主,因為一些原因一直住在萬安寺,南宮祤剛上位,朝局不穩,也不曾接她回宮。

他那時做的事,就是帶她玩,給她制造很多驚奇的事,把她哄的開心了,自然百利無一害,說不定,他還能更近一步接近南宮祤……

莫說她會把他當哥哥,他一開始,也只當她是個小姑娘小妹妹,可誰知,相處久了,又看著她漸漸長大。

先心懷不軌的人,卻先失了心。

“以前盼著你心中能有我,別把我當什么哥哥,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可如今,許的愿望已成真,但我卻要辜負了。”他輕然嗓音:“我不是你的良人。”

另一側,玲瓏被凍的也睡不著。

聽著那傳過來的話,心里不免嘀咕,怎么走哪兒都要被虐呢,連冥棧容這男人都這么情深意切了?

就她最倒霉,沒爹疼沒娘愛,沒有人教她要愛惜自己,尊重自己,還要在這里受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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