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既已無情
- 解語歌:宿命緣劫,浮生何歸
- 流瑩離
- 4782字
- 2020-03-08 20:34:38
玲瓏一路攜著他下了山,后面人一直由她牽著,安安靜靜。
安靜得不同尋常。
她回頭望著他,卻猝不及防的,他把她擁入懷,緊緊地。
“解憂?!彼⒄Z,聲色悲嗆,似欲痛苦:“我是皇帝,又能怎樣呢,我改變不了天下,改變不了他們的看法,我只是想保護你。”
玲瓏眉色一斂,有些不安。
她這人心軟,最怕別人的柔軟深情。
她道:“他們,說的沒錯?!?
天下人都在告訴她,她以前是個怎樣的人,只是要這樣一點點的接受,真是痛苦。
別人眼中,她就是那樣的人。
她做過什么,終歸要承擔。
“是他們的錯,他們閑事管的太多!”皇甫衍肅了語氣:“我喜歡你有錯嗎?男歡女愛有錯嗎?我覺得沒錯,錯的是你和我之間這個莫名其妙的身份,錯的是我父皇那道遺詔,如果沒有這些,誰敢說我們半個不字!”
玲瓏見他聲聲過激,默了良久。
“你放過我吧?!彼€是說了出來,聲語冷清:“放過彼此?!?
“你覺得,我們是錯的?”
“既已無情,何必不忘?!?
既已不愛,何必不忘。
他狠厲無情,她是平平靜靜的。
他聲嘶力竭,她是毫無所謂的。
他不知道,要如何強求,如何才能栓住一個連一絲眼神都不愿再施舍給自己的人。
不想放開,不舍得不放開,可最終還是要放開。
他看著她一步步退開,干凈利索的轉身,就像她生辰那日,他說要許她愿望成真,放開了她。
她走了,從不回頭。
他一個人在這里站了很久很久,直至日暮落下。
“主子,那位姑娘醒了?!?
“嗯?!?
他應了一聲,抬手,手掌之中,抓著一個錦囊。
她身上的錦囊,藺之儒給她的錦囊,他這算是順帶竊取了吧。
錦囊被遞到了慕晴跟前,他聲音冷淡:“去查查,里面是什么。”
入夜時分。
茱萸醒來,便發現自己在一間屋子里躺著,她利索起身,全身上下一頓查看,好在除了胳膊上那幾道傷口有點隱隱發痛,其他一概完好無損。
她很快下床,一打開門,門口觸立著幾個人,一看并不好惹,她問:“你們是誰?這是哪里?”
并沒有人搭話,都跟木頭樁子一樣。
可當她抬腳要跨過門檻時,幾人紛紛抬了眼,她還能聽見稍微拔劍的鳴聲,對于這樣的情況,茱萸自然是先發制人,抬出的腳快速落地后,稍一欠身,另只腳勾起,朝旁邊狠狠踢去。
她出招奇快,旁邊人有人大意,一時失手,手中劍反被她奪了去。
她心中隱隱發怵,雖知她一人難敵眾人,但也得拼一把,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多冤枉!
正當她要舉劍再開招時,后面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是個女子的厲聲。
茱萸持劍回頭,眼瞼之中,瞧見了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款款而來,那男人背手負后,身著緊束紫衣,容貌眉清目秀,一眼看去,倒還像個溫儒端雅的翩翩公子。
但這絕色容貌和他所干的事,卻一點都不配。
茱萸這么想。
“姑娘如此動刀劍,是不是誤會什么了?”看著周圍陣仗,再看她手中劍,紫衣男人開口,聲音輕朗。
“沒有誤會?!避镙莿χ钢骸澳惆盐遗竭@地方來,我倒是問問,你想做什么?”
“你不必擔心,我只是請你來我院子坐一坐?!?
茱萸嗤笑:“這位公子,有你這樣打暈我請我來坐一坐的嗎?”
“姑娘誤會了,我見姑娘當時受了傷,又不肯跟我前去就醫,一時擔憂,只好出此下策?!彼曇魷亓诵骸斑€望姑娘莫見怪。”
茱萸清然偏首:“我要走?!?
“好。”他點頭,走上前去:“姑娘可以走,但可不能帶著傷,如此從我院子里出去,外頭不明白的,還以為是我欺負了姑娘,到時,我找誰說理去?”
茱萸低首,看了眼自己的衣衫,之前與那些人一番斗架,早已不成什么樣子,更不論,胳膊上的劍痕血痕。
這一瞧,確實有點不妥。
畢竟這男人從那些人手中救了自己一命,算是一份恩情,她如此動刀劍已是有些過激,又豈能再讓他清譽蒙損。
不待她回話,他回頭與那女子道:“慕晴,去給這位姑娘備件衣裳,找個人替她清一清傷口?!比缓螅娉镙?,友好般的伸手:“把劍給我吧?!?
茱萸抬眼與其對視片刻,對于他這樣的安排,毫無招架之力,也挑不出半點差錯,自然乖乖上前,就把劍交了上去。
房間里,待茱萸清好傷處,整理整理合身的衣裳,門一開,又有人送來了飯菜,擱置在案桌上。
紫衣公子隨之進了來,說道:“想必姑娘也餓了,不妨先進些食物再走?!?
茱萸摸了摸肚子,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他都已經這般照顧自己,她若不依,豈不是不給他點面子。
于是,她坐了下來,說道:“公子救命之恩,我銘記于心,公子可否告知姓名,過幾日,我讓我四哥來與你道謝,你要什么,盡管開口提。”
他笑了笑:“你四哥有這么能耐么?”
“當然,我四哥他可是……”茱萸頓然,收了收嘴:“反正,他很厲害,不論你缺什么要什么,只要你說,他一定能辦到?!?
“我從小錦衣玉食,也不缺什么,要說真正缺的,只怕你四哥也難辦到?!彼麌@了口氣,執起酒杯:“姑娘其實不必重謝,路見不平,舉手之勞?!?
茱萸見他清秀模樣,有眾多侍從隨身,一看不是簡單人,金銀珠寶這些,也當是不缺的了,只好道:“那我先以酒代謝?!?
說著,她拿起杯子一口悶了下去。
他看著她喝下去,自己那杯卻并未入唇,重新放回了桌上,茱萸咽下酸辣的酒后,問道:“你還未告訴我,你姓什么叫什么?”
他淡淡道:“我姓皇甫,單名,衍?!?
茱萸抬了抬眸子,嘴邊微微抽了抽,她總覺得方才的酒過于辛辣,惹得她現下咳嗽了好一陣。
停下來后,她亦是笑了笑:“酒也喝了,謝也道了,那我……我就先走了。”
日后有緣,也千萬別見了。
她起身沖向門邊。
皇甫,他姓皇甫,叫皇甫衍!
如此鼎鼎大名的人,繞是她再傻也聽過啊,再不走,她怕是要被交代到這兒了!她其實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
不管怎樣,先溜為上!
可惜,她還未到門邊,只覺得腿腳間一陣發軟,差點便要親吻地面,腰間卻過來一只手,把她撈了起來。
不到片刻,她人已經到了床上。
她這才曉得,方才那酒有異,自己還傻啦吧唧的先給喝了,以至于她此刻,沒有半點力氣,整個人軟彈軟彈的。
“聽說,夏朝茱萸公主美若天仙天生麗質,高驪王垂涎許久,還特意求娶想與夏朝結親。”他望向她,眼眸深邃:“果然,有幾分姿色?!?
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難道是因為身份,他才拔劍相助救她的嗎?他想做什么?威脅她四哥?
她身體不由控制的顫栗,忽的又想起來有關晉國皇帝的某一個傳言——貪戀美色,荒淫無度。
再看他,已經緩緩坐在了床邊。
他盯了她半久,他那眼中,似乎有那么一點……
不,她一定是看錯了,一定不是!
她冷的打啰嗦:“你……你要做什么?”
“如此美人,我后宮缺的緊,若是我向夏王要你,他會不會給?”皇甫衍挑了抹好看的笑容。
但她卻覺得他的笑容悚然,她開始打顫,拔高了音:“你……你妄想!我四哥不會同意的?!?
她一直覺得能做皇帝的人,都是自帶威嚴氣質,少怒少喜少言,再不濟,也該像四哥那樣,哪像面前這個男人,長著溫謙的臉,有著陰險的心,還言語輕薄。
虧她剛才還覺得他人不錯,可他居然對她連哄帶騙,還在她酒中下藥!
可惡死了,可恨死了。
他俯身,靠近了她一些,故意的輕輕的吐出話:“我可是淫賊,做什么事,哪還需要你四哥同意,等你與我共度良宵,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淫賊,對,他就是淫賊!
在春紅樓,他輕薄過玲瓏嫂嫂!
“你若敢碰我,我四哥絕對不放過你,我做鬼也不會你。”
茱萸瞪了他好幾眼。
“我與他師承同門,若是再成為他妹婿,親上加親,豈非快事。”他撥了撥她頭發,演的很動情:“成為我女人不好嗎?你為何還想尋短見?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她拼命搖頭:“我才不要,不要?!?
他笑聲凝然,在她耳邊又說了好些話,一句一句的,調情嬉然,若是她能動,聽到這些詞,絕對是一巴掌扇過去,可現下,她只能一動不動的聽著。
他說完后,眼眸里含了一抹深意,手忽的開始滑向她的衣衫系帶處。
見他這抹動作,似乎對干這事很熟練似的,茱萸后背又涼了涼,咬著牙,就哭了出來,這鬼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還遇上這么一個……
她寧愿不要讓他救,自刎了多好!
皇甫衍見她不說話了,眼中盡是絕望無望,這般突然抿唇要哭,他也不好再演下去,彎了彎唇角,不得不把手抽了回來。
今晨,他在林中趕路,碰巧看見有一堆男人圍繞著一個綠衣女子打斗,那中央的綠衣女子功夫雖不低,卻雙手難敵眾人,身上還被割了好幾道鮮血口子。
因為無法突圍,最后這女子又不堪被玩弄受辱,性子剛烈的很,被逼得提劍想要自刎。
這種事,他本來不太愿意管的,這女子死活與他沒多大關系,何必惹麻煩,可他瞧這女子容貌,微微驚了驚,突然想起來,在夏朝春紅樓,這女子曾喚過解憂嫂嫂二字,還罵過他淫賊來著……
他順帶便把這女子救了,可她真的是不知好歹,不太愛聽話,好言好意不聽,他只好直接把人打暈。
卻在這時,他被一群人包圍了。
領頭的華衣男子,他認識。
在春紅樓,這男子不知為何想殺解憂,在長興山大軍圍山時,這男子為了逃出圍困,把毒鏢解藥交了出來。
想不到,再次相見,會是這般。
華衣男子心知他身份,不敢輕舉妄動,當然,能用嘴皮子解決的事,他絕不會動刀動劍,雖然這男子,讓他看著挺不爽的,但也不妨礙互取所需。
畢竟有一個共同敵對的夏王,聊起合作起來,就會很是順手。
這男子身側清冷不言的紅衣女子,一直盯著他在打量,他亦是瞧了她一會兒,覺得她面容熟悉。
這時他想起,在汝陵街頭,這紅衣女子曾與人交手,被南宮祤救下,當時他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
對這紅衣女子身份,他已猜出一二,但未曾說破。
他一路將茱萸帶回了小鎮別院。
哪知,南宮祤認為是他,又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他這才覺,果然沒有救錯人。
其實也沒關系,他救人之意,本就不單純。
現下他該好好想想,救了夏王的妹妹,又一不小心撞見夏王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的奸情,有何好處沒有?
對眼前這個躺床上的女子,他最多只是嚇唬嚇唬,哪里有什么興趣,再說,他若真對這女子如何,以她剛烈的性子,怕是不會活下去。
到時不僅南宮祤會想砍死他,連解憂她……怕也是會卸了他。
他沒忘記,高驪莊王凌霄的下場。
她有時候狠起來,他都得退讓三分。
這女子與解憂的關系,似乎不錯。
慕晴一直在外恭候,自家主子從房里出來后,慕晴有些意外,這么快辦完事了?
還是說,主子對那漂亮女子沒興趣?若沒興趣,主子把那女子帶回來做什么?難道是那女子太烈不從?
慕晴也知,在這一方面,他不太喜歡強迫,而對于主動倒貼他的女人,他似乎才會有那么點興趣。
不敢想太多,慕晴翩然上前,把錦囊交還過去:“屬下已找大夫驗過,錦囊中只是些安心寧神的香藥,并無特別?!?
他拽著錦囊,卻是有些不解,安心,寧神?她需要這種東西么?
正思緒著,對面院落忽然傳來一陣鬧哄的聲音,他皺了皺眉,那是夏王的別院。
慕晴道:“昨夜是毒鼠,今夜是毒蛇,不知又是得罪了誰?!?
房間內,茱萸緊閉雙眼,遲遲的感覺不到旁邊有任何動作,一睜眼,哪還有什么人,他人呢?
她把眼淚給逼了回去,但仍是使不上什么力氣,心里暗忖罵道,這個該死的狗皇帝,狗男人,她絕對饒不了他。
茱萸一直嘗試恢復力氣,可終是徒勞無功,也不知這是什么軟藥,有幾個時辰的藥效,藥效一過,她又該怎么逃。
狗皇帝,狗男人!
茱萸忍不住罵了兩句,閉上眼睛,歇了會兒,不到片刻,她忽的聽到有吵鬧聲。
聽到那女子厲聲:“大底是毒蛇從那院子爬了過來,屬下即刻讓人清理干凈。”
怎么?是院子里進毒蛇了?
她用力轉轉腦袋,屋里靜悄悄的。
院子里有沒有毒蛇她不知道,但房間有個彎腰正朝她走來的黑衣人,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驚了驚,沒有說話,黑衣人也是噓聲作勢讓她別說話。
嗯,那個狗男人還在外面,屋里若有一點動靜,指不定他能聽得見,萬事小心為妙。
黑衣人看了看她,不知從何下手,起先以為她是被點穴,正要伸手解,她搖了搖頭,黑衣人見她容色有異,去探她脈搏,有些虛弱。
沒有辦法,黑衣人只能先把她帶起來,伏在自己背上,順手把一只燃著的香仍房里,把她悄悄從窗口邊帶了出去。
待皇甫衍覺得這些毒蛇來的奇怪,正納悶時,忽的想起來什么,望著背后房間,推門而入。
一陣煙霧繚繞,撲鼻而來。
他退后幾步,里頭朦朧脹氣,只有一片白煙,也看不清什么。
慕晴先沖了進去,在煙霧中一番搜索,確定沒有人,才沿著窗口跳出來,自己主子早已在墻檐下候著,墻檐后面,是小巷子。
慕晴聽得他淡聲道:“人跑了?!?
“是否要追?”
“不必,藺之儒獨制的軟藥,無人能解,人還會回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