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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一個城市里居住,但自分手后F再沒見過N,非常奇怪二十多年里竟連一次偶然相遇的機(jī)會也沒有,但他沒有一天不想起她。一天當(dāng)中總有閑下來的時候,一個手術(shù)做完了或是一頓飯吃過了,總會有暫短的閑暇,他就會想起她:N此刻在哪兒?N正在做什么?N今年多大了?她已經(jīng)發(fā)胖了還是永遠(yuǎn)都不會發(fā)胖?她有些老了嗎?她也會老嗎?她老了是什么樣子?想像不出。在他的眼前,N還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子,衣著簡樸大方,身材健美,臉上找不到一絲皺紋。在上班的路上,在下班的路上,或是讀一份病歷的間歇,聽一場無聊的報告的時候,以及無論為了什么事必須擠在人群中無所作為之際,心里忽然會有一塊不大的空隙,F(xiàn)想起N:她不至于忽發(fā)奇想改了名字吧?她還是在老地方住嗎?從她的窗口望出去,有什么?有一排樹,有一條路,那條路的西端是堵死的,有一盞高而暗的路燈。那盞燈被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地上的人影和樹影便無聲地移動。從樹葉稀疏之處能看見她的窗口,站在那些晃晃蕩蕩的影子里就像站在一葉漂泊的小船上。他曾多少次站在那兒,看見她的窗開著或是關(guān)著,看見那兒有燈光或是沒有燈光,或是黑洞洞的窗口忽然間光芒四射……
……當(dāng)我~~還沒來~~到你的面前,你千~~萬要把我呀記在心~~間,要耐心~~地等待我耐心地等待我,姑~~娘!我心像東方初升的紅太陽~~嗚喂~~, sin-sin-so, sin-sin-so,風(fēng)兒~~呀吹~~動我的船帆~~,姑娘~~啊我~~要同你見面~~,向你訴~~說心中的思念~~, sin-sin-so, sin-sin-so……
那曾經(jīng)多么近而如今多么遠(yuǎn)的歌呀……不,這么多年了,F(xiàn)想,N肯定已經(jīng)搬了家。那么她現(xiàn)在住在哪兒?他要是想知道,那其實很容易,不必費太多力氣就能打聽到,但是他不想。他知道,空冥的猜想可以負(fù)載任意的夢景,而實在的答案便會限定出真確的痛苦。他以為詩人L總在為實現(xiàn)夢想而百折不撓,實在與詩人的邏輯不符。他把這歸咎為詩人的年輕。在F看來,夢是自己做的,并且僅僅是做給自己的,與他人無關(guān),就像詩其實僅僅是寫給自己的沒道理發(fā)表或朗誦一樣。如果上帝并不允許一個人把他的夢統(tǒng)統(tǒng)忘得干凈,那么最好讓夢停留在最美麗的位置,在那兒畫一個句號,或是一行刪節(jié)號。所謂最美麗的位置,F(xiàn)醫(yī)生以為,并不一定是指最快樂的位置,最痛苦的位置也行,最憂傷最煎熬的位置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