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檸被送回了暖春閣，請了太醫。太醫說只是情緒大起大落，一下子身體沒受住，無甚大礙。

縱使這樣，春桃還是一個勁地哭，嘴里嗚嗚哇哇地念著什么，沒人聽得明白。

夏果見狀，只好挑起大梁，一應事情全攔在身上。

夜幕降臨，顧青檸仍然昏迷著，春桃卻是止住了哭。

夏果這才悄悄地問起來：“到底怎么回事？貴妃暈了不算，你還在那里哭天搶地的。”

春桃鼻子眼眶都紅得嚇人，一開口又是哭腔：“西，西凌滅國了，公主一下子受不住，就暈了過去。”

“你說什么？！”

夜里亥時都要過了，顧青檸終于醒來。

春桃和夏果趕緊圍了過來，兩人淚眼婆娑地看著顧青檸，一個個苦大仇深的樣子。

剛一睜開眼睛，顧青檸就看見這樣詭異的畫面，先是皺眉，突然想起什么。瞬間翻身起來，竟鞋也不穿就要往門外走去。

春桃攔上去，“貴妃娘娘，這時候你要去哪里呀？”

“讓開！”顧青檸語氣肅然。

夏果趕忙給顧青檸披了件厚厚的棉大衣，擔心道：“貴妃娘娘，現下已經快到子時了，有什么事等明天不好嗎？”

顧青檸停下掙扎的動作，冷冷看著外面的夜色：“等？等什么呢？”

夏果一時也想不出該說什么，誰料顧青檸一下子掙開兩人，朝外面奔去，白凈的云襪不多會兒便臟了。春桃和夏果兩人拘著禮急追，竟也追不上顧青檸。

顧青檸徑直到了臥龍殿，不顧守門太監的阻攔，直接推門沖了進去。

殿內很熱鬧，除了皇帝李明衡，南洋外使陳宏，居然還有自家二哥哥顧傾昀？

李明衡見顧青檸只披了個棉襖，身上只穿了白色的內衫，頭發披散著，竟恍惚間失了神。顧傾昀趁著這短暫時間，脫了身上外衣給顧青檸趕緊披上：“你這，成何體統！”

顧青檸眼里帶著質疑、迷惑、不解地看著自家二哥，身子忍不住顫抖：“體統？都滅國了還有什么體統？”

顧傾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欲言又止，才吐出幾個字：“你，知道了？”

“呵——你早就知道了？竟然還在這兒和你的敵人一起談論著什么？你是我的二哥嗎？啊？”顧青檸語氣突然平淡得嚇人。

南洋外使陳宏很有眼色地向李明衡行了個禮，迅速退了出去。

李明衡走上來，輕輕問道：“貴妃這是怎么了？大半夜這樣穿著，當心著涼。”

顧青檸揮開了李明衡的手，看著這男人就如同怪物般：“什么貴妃？是你滅了我西凌吧？現在還在這兒假惺惺關心我做什么！直接賜我一死不行嗎？”

顧青檸氣勢洶洶朝李明衡走過去，春桃和夏果趕上從后面抱住了她。

“你們倆要造反嗎？”顧青檸頭也沒回。

“貴妃您別沖動啊，”夏果勸著，手漸漸支撐不住了，“您這樣對誰都不好。”

李明衡咬牙高聲道：“放開她。”

顧青檸沒再掙扎，春桃和夏果看了看李明衡的臉色，終于放開了顧青檸。顧青檸嘴角只輕輕往左邊彎了一下，走到李明衡面前，看著他。

眼神很冰涼，像個死人一般。顧傾昀站在一旁不知該說什么，心里早就亂作一團。

顧青檸閉上眼，跪了下去：“西凌平苑公主顧青檸，請求皇上賜我一死，葬于西凌。”

一時間空氣凝固，沒有人會想到顧青檸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或是激烈抗議，或是沉默忍過。現在這般冷靜求死，不知何故卻深深地刺疼了李明衡的心臟。

看著顧青檸單薄的身子，還這樣跪在冰冷的地上，李明衡目光轉而平視前方：“你起來說話。”

“求皇上賜我一死，葬于西凌。”

李明衡只覺牙齒都要咬疼了，“你起來說話。”

“求皇上賜死！”顧青檸睜開眼看著這個不久前還略有好感的男人。

李明衡扶額坐下，沉聲道：“常平！”

“奴才在。”常平一指不敢上來插嘴，現在卻不得不積極聽命。

“傳朕的旨意，即日起將貴妃幽靜于暖春閣，沒有我的命令，不能出來。”

“是。”常平以眼色指揮著周遭的太監們。

顧青檸沒有絲毫掙扎的被人帶回了暖春閣，遠遠還傳來“求皇上賜死”的聲音，聽得李明衡心里某個深藏的記憶隱隱回響。

顧傾昀看此刻李明衡的心情不佳，但不得不為自己的妹妹說幾句話：“懇請皇上，饒了我妹妹吧。”

李明衡端起桌上的茶杯，略略飲了一口，卻留在嘴里并未吞下去。

“呸！”一聲，李明衡將茶吐到了顧傾昀的身上。

顧傾昀忙跪下，嘴里還是說道：“請皇上，饒了我妹妹吧。”

縱使多么圓滑的一個人，此刻還是亂了方寸，失了尊嚴。

“她不是你的妹妹，她是我的貴妃，你可記住了？”李明衡道。

“……記住了。”

李明衡點點頭，“你去勸勸她吧，若她還肯做我的貴妃我就饒了她。”

“遵旨。”

顧傾昀慢慢退了出去。

顧青檸被帶回暖春閣后，只呆呆地坐在梳妝臺前，不言語，也無什么動作。春桃想至少給她穿上些衣服，顧青檸卻始終不肯配合。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像個木頭一般盯著銅鏡里的自己，又好像什么也沒看一般。

夏果沒有辦法，光披上棉襖也不夠，只得抱了鋪蓋來裹住顧青檸。

好在這樣的安排，沒有惹得顧青檸有激烈的反應。

顧傾昀進來時并未有什么阻攔，春桃看見他后便將屋里其他的宮女們趕了出去。

夏果端了只凳子讓顧傾昀坐，福了個禮就退至外間了。

顧傾昀看著這樣癡傻狀的妹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不過是不久前才知道西凌滅國，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逃，帶著五妹妹一起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是帶著一個新得寵的貴妃逃，不是講笑話嗎？

顧傾昀逼著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然后想要去拜見這個皇帝妹夫。等了足足一天才等來皇帝的傳話，趕緊進宮，什么話都還沒說上，就被顧青檸攪了局。

他來之前聽說了宮里的事，且皇帝并沒有下令約束顧傾昀什么。于是，他是帶著些信心而來，卻不料顧青檸不知為何知道了闖進來。

這一切又得從長計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