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縈繞
- 步步為謀:皇妃傾天下!
- 趙玉枝
- 4144字
- 2018-10-16 05:20:00
男子略帶清冽氣息縈繞在我四周,有淡淡的蘅蕪香氣鉆入鼻尖。我仰首,眸華微綻,將那雙墨瞳深處的擔憂一覽無遺,他喚:“墨遲,你可有事?”
他的聲音柔若三月里的春風,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啞音和顫抖,彷佛此刻映在他瞳影的這個女子不是一無所有的亡國公主,不是遭人遺棄的女奴禁錮,而是捧在手心里舉世無雙的珍寶。
那一瞬心底淌過一股暖流,我定定望他,仿若癡了般,半響不語。
心蓮不知何時已合門退了出去,屋內(nèi)只剩我和汝夏王二人。我和他離得那般近,兩張臉相差不過幾寸的距離,就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
有那么一瞬,我瞧見他的眸光暗了暗,似有迷炫,又似情難自禁,俯身向我,隨即退了回去,扶我站直。只是目光躲閃著,再不敢看我。
我不覺悠悠嘆出極低極傷的一聲嘆息,低低道:“我原以為,如今我的生死已無人關心。不想還有王爺這般的厚待我。墨遲此生,再無所求了。”
汝夏王此刻卻轉(zhuǎn)過頭來看我,眸光深邃,“果真已別無所求?”
我與他對視片刻,輕輕移開目光,嘆息道:“知我至深,莫若汝夏王也。既是如此,你……可愿意幫我?”
若要與麗妃抗衡叫板,在這后宮里占有一席之地,除卻君王的寵愛,還須有朝中重臣的扶持。而放眼離國朝野,能與南宮世家抗衡的,也就眼前這位位高權重的汝夏王了。若他肯幫我,我自然可省心省力不少。
身后,許久沒了回應。我沒有放棄,執(zhí)拗等待著,終于等來了他的再度開口。
“皇兄于我有恩,我曾對天起誓,此生定助皇兄平定四海,永固江山大業(yè)。后宮之事,牽涉朝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墨遲,本王……”
我打斷他,難掩失望道:“不必再說,我明白,你走罷。今后……再不要來了。”
手腕一緊,回首對上男子眸底的矛盾掙扎,“墨遲,別逼我。”
我平靜開口,“王爺多慮了,墨遲如何敢逼您?不過是相交一場,不愿見到王爺日后為我為難罷了。在這后宮,我舉目無親,麗妃虎視眈眈,王爺不愿牽扯后宮爭斗,試問能幫我一時,又豈能幫我一世?不若就此抽身離去,彼此銘記這一場相識就好。”
雖是力持鎮(zhèn)靜,然而說到最后,眼底亦不禁浮上一層淚光,似是十分動情。
“夠了!”說完這句話,汝夏王沒有多加逗留,逃也般的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而我,望著那道落荒而逃的挺拔身影,不禁淚落如雨。僅次二字,我已明了,他,在動搖。然而我心底更加清楚,在這離國,唯有汝夏王待我是真心關懷。而我這般以情為計,百般迫他入局,是否太過殘忍?
自那日的談話后,汝夏王再未踏足蓮華苑,只是隔日便會有一個小太監(jiān)送來一些補養(yǎng)的名貴藥材,卻并不多話,將東西交給心蓮就走。太醫(yī)還依時來蓮華苑為我號脈,盡心盡力,我知道,于我一個失寵禁足的人,能有此待遇,全賴汝夏王的情面。
蓮華苑一切平靜如初,然而外頭卻不甚平靜。聽聞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帝星附近有一顆冉冉升起的星位,那是紅?惑政的警醒。離國向來看重星象之說,后宮又新近出了不少事,慕容瑜遂下旨暫且延后冊封禮的日子。這個消息,于我,倒是大快人心的。
心蓮一如往常地盡心服侍我,并不多問其他,倒是心思單淺的心夢念叨過幾句王爺怎么突然不來看望的話。我對此一概裝作不知不察,等候著一個契機,一個……變化。
很快,清晨喜鵲門前報喜,有客到訪。于我一個禁足的人,除去汝夏王和愛來挑事的麗妃,能有客來訪,實屬不易。不肖說別的,單是瞧心夢不加掩飾的一臉喜色就知是件大好事。
“主子,怡清宮慕容貴嬪來訪。”
衣架前,心蓮正服侍我更衣,我將手從廣袖中穿過,清然回身,含笑抬下頜:“你二人快將慕容貴嬪請到偏殿,記著,好生伺候。”
“是,奴婢遵命。”
心夢拉著心蓮喜滋滋地轉(zhuǎn)身去了。獨留我一人陷入沉思。
我依稀記得,這位慕容貴嬪是那日唯一一位沒有出席看我受辱的妃嬪。而她之所以能不懼麗妃威嚴,倚仗的無非有二:一是她的娘家乃是聲望僅次于南宮世家的慕容世家,身份尊貴,非尋常妃嬪可比;二則,她是唯一為慕容瑜誕下子嗣的后妃,在這后宮中,除了麗妃,她是最得慕容瑜寵愛的妃子。再者,傳聞慕容貴嬪身子孱弱,一向深居簡出,不屑參與妃嬪間的爭風吃醋,頗得慕容瑜和麗妃的敬重。此時此刻,她的到訪,是我意想不到的,然而這卻公然告示著后宮諸人,這離國后宮,很快將有一股新的勢力崛起,以往麗妃一人獨大的局面將不復久存。
銅鏡內(nèi),我輕撫肩頭那一塊“奴”字烙痕,那日的屈辱和疼痛格外清晰地涌上心頭。我銀牙暗咬,攏緊臂上的煙霞色披帛,心中暗暗道:烙刑之辱,刻骨銘心。麗妃,在這后宮,有你無我,有我無你。
到了偏殿門口,不期撞見奴才們都苦著臉站在外頭,就連心蓮心夢也在其中。
我不禁蹙眉,“怎的你們都在屋外站著,那誰人留在里頭伺候貴嬪娘娘?”
心夢上前,委屈地撇撇嘴,“主子,不是我們要出來的,是貴嬪娘娘趕我們出來的。她說喜歡清靜,見人多站在跟前心煩。她還說是等主子來了,自行進去就好。”
慕容貴嬪素來喜靜,會有此舉倒也不足為奇。更何況,也許她此舉怕是另有一層深意。
我遂也不多問,只點了點頭,“既是貴嬪喜靜,那你們就都下去罷,待有吩咐再過來。”
我待要進去,卻被心夢從旁扯住衣角,怯怯問:“主子,要不奴婢陪著您進去?萬一這慕容貴嬪突然對您發(fā)難起來,您病體初愈,可如何應付得了?”
心夢說得極認真,小嘴一張一合,很是憨態(tài)可掬,倒不由教我撲哧一笑,輕點她額頭,“傻丫頭,你多慮了,跟著你心蓮姐姐下去罷。”
心夢懵懵懂懂點頭,忽而興奮地拍手,彷佛見著了多么稀奇的景觀,“主子,你笑了呢,笑得真好看。”
心蓮亦是笑,“是呀,許久不見主子這般笑了。”
我一怔,那絲絲笑意如云煙般從眼底漸漸消逝,眉間浮上一縷憂色。我一沉默,她們也跟著沉默。
“可是墨遲妹妹來了?”清泠泠的聲音,若山間清泉流動的聲音般清新動人,不似尋常妃嬪那般嬌嗔做作,這位慕容貴嬪,確有其與眾不同之處。光是聞聲,就教人不由對她生出幾分好感。
想來是方才的笑聲太大,驚動了里頭等候的慕容貴嬪。
教貴客久候總是不好的,我忙整整妝容,舉步走進去。進門的時候,我已盡斂了眸底的憂傷恨意,換上淺淺的笑顏,“勞貴嬪久等,墨遲實在是歉疚得很。”
疏梅橫斜的屏風前,只瞧見女子清麗的剪影。一襲蓮青色芙蓉曳錦裙衫,腰下的裙擺垂著一層朦朧的輕紗,頗有幾分仙子下凡塵的飄逸。她淡淡回首,雪貌花肌,眉目如畫,容色并不輸麗妃半分。
只不知為何,她并不說話,只定定瞧著我,帶著幾分打量的意味,眸光深幽。
我不禁有些犯窘,不由輕咳問:“貴嬪……”
慕容貴嬪這才回過神來,笑得十分動人:“本宮失禮了,妹妹勿怪。只是心里大抵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能教他這般為你破例。”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他是誰?”
彼時已坐下,慕容貴嬪輕擦茶蓋,卻是岔開話題,笑得意味深長:“他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妹妹最后能否如愿以償。想斗倒麗妃,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至少,在扳倒她之前,你須得先扳倒她背后的南宮世家。”
我卻道:“哦,妹妹愚鈍,想的卻是與姐姐不一樣。”
慕容貴嬪立時坐直身體,挑一挑眉,顯然來了興致,“哦,妹妹有何高見,本宮愿聞其詳。”
“姐姐你說,若是麗妃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后位被他人所奪,她會是怎生的撕心?你我皆心知肚明,在這后宮,君王的寵愛不是最牢固的,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后宮里的女人,一生最牢靠的是手握權利。”
我不知我說這一番話時是怎樣的表情,我只知慕容貴嬪聽完這一席話明顯地變了神色,她淡淡道:“對后位虎視眈眈的何止麗妃一人。可自從敬元皇后去世后,皇上就曾立誓有生之年再不立后。若非如此,以麗妃多年的盛寵和南宮世家的顯赫,何以會一直只在妃位上。妹妹這個想法雖好,可只怕行不通呢。”
“是么?姐姐相信帝王的深情和誓言?可墨遲卻是不信的。昔日我父皇曾言,對于一個有雄心壯志的帝王而言,成就大業(yè),什么都可以舍棄,朋友、親情、愛情都不在話下,斷不會為了美人舍棄江山。在一個帝王心中,最看重的,是他的江山大業(yè),不是紅顏。而一個女子,若身處亂世,最要緊的不是擁有絕世的美貌,而是要懂得如何利用這美貌去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說,讓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知道,你可以讓他達到他想要的目的。如此,你才不會為他所拋棄,他才會給你你所求的東西。這個,也算是各取所需罷。”
說這話時,我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這樣殘酷的真實會以那般決絕的姿勢呈現(xiàn)在我面前,傷得我五內(nèi)俱焚。
慕容貴嬪眸光愈亮,看著我久久不語,“妹妹果非尋常女子,本宮自認在這后宮籌謀多年,心思卻是萬萬及不上妹妹半分。”
我淡淡一笑:“姐姐何必如此自謙,若想如愿以償,墨遲還倚賴姐姐的相助呢。”
慕容貴嬪正了神色,“妹妹希望本宮如何做?”
我沒有說話,徑直起身,轉(zhuǎn)過身去,寬衣解帶,露出了后背那只栩栩如生的鳳凰,妖艷中透著一股傲然臨世的尊貴。
身后傳來慕容貴嬪的抽氣聲,“這是……”
我系好衣裳,回首一笑:“這是墨遲自出娘胎就帶有的胎記,那日天現(xiàn)異象,當時高僧無心大師途經(jīng)上京曾留下一句預言‘母儀天下,命犯桃花,得此女者得天下’。”
慕容貴嬪的面容明顯震動了一下,望著我的目光與初時大為不同,夾雜著一絲敬意,許久不語。
“這個胎記,那日蓮華苑中,眾妃皆有目共睹,然而宮中竟沒有透出一點消息。想來是被麗妃給硬生生壓彈下去了,至于麗妃為何有此一舉,想來姐姐心中與墨遲一般明了。”
慕容貴嬪靜靜望我,沒有說話,目光卻在鼓勵我繼續(xù)說下去。
“那么,如今我要姐姐幫我做的,就是把這句預言傳出去,闔宮皆知。”
午間用過膳后,我嫌殿內(nèi)悶熱,遂命人將湘妃竹榻搬到廊下,歪著納涼。心蓮站在一旁侍奉茶水,一切看來皆是那般的和諧愜意。
眼前景色很是開闊,離階下不遠處是花圃,春日里百花爭妍,粉粉綠綠地蔓延了一大片,香清溢遠,很是賞心悅目。然而美景如斯,我的心思卻不在此處。
我招了招手,心蓮很快上前低聲問:“主子要些什么?”
“你去替本宮折一枝月季過來。”
心蓮應聲是,轉(zhuǎn)身去了。很快,她帶著一枝嬌艷的月季回來,雙手呈奉予我,“主子,您要的月季。”
我取過那枝月季,信手把玩著,似是無心道:“心蓮,你說著這月季美則美矣,然則枝干遍布利刺,本宮拿著它賞玩時是否該當心些?”
心蓮的眸光動了動,依舊垂首恭謹答:“主子乃金貴之軀,月季易扎手,賞玩時自是該格外當心。”
我笑了笑,再問:“那,若是本宮身邊的人如這月季般帶刺,本宮又當如何?”
心蓮抬頭看我一眼,極快垂下頭去。這一次,她沒有說話。
良久,我緩緩而笑,“心蓮,其實本宮要的并不是這一枝月季,而是你的一句坦白話。你,就沒有什么要對本宮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