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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客氣

心蓮不客氣地甩開她的手,上前幾步,將一紙信箋遞到我面前,“這是青公子差人送來的,說是有要緊的事找您。看與不看,昭儀自行定奪罷,奴婢告退。”

說罷,她將信箋往桌上一放,轉(zhuǎn)身就走,倒很是干脆。

青公子,是那日雨中為我撐傘的男子的代號。那日我昏倒雨中,心蓮冒雨來給我送傘,恰好撞見青公子欲送我回來,是以結(jié)識。整個蓮華苑內(nèi),只我和心蓮知道他的存在。

不過,他這般著急找我,會是什么事?

我緩緩在桌邊坐下,默然不語。

心夢走過來,徑自取過那封書信欲打開,喋喋不休:“什么‘青公子’?心蓮姐姐近來越發(fā)愛故弄玄虛了,整天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謀算些什么。明明知道昭儀冊封在即,宮中多少耳目在緊盯著,想尋昭儀的不痛快,她還這般不小心地將一封來歷不明的書信送來。待奴婢拆開來看看,省得連累了昭儀。”

我驀然回神,目光如電矢般射向她,無甚表情道:“放下那封信,你出去。”

心夢已打開了風(fēng)口,手指擱在封口處,此時聞言停了動作,委屈地看我,“昭儀,奴婢是怕您會遭奸人陷害,是以才會……”

我睨著她,眸光清然中含了一絲警告的意味,“縱然你有一千個好由頭,但主子的信件,若無許可,做奴才的就不該自行拆封,即便是身為侍婢的你也無此資格。此舉無異于越俎代庖,目無尊上,若非念在你一路上隨侍本宮舟馬勞頓的辛苦,今日必賞你杖責(zé)十下。”

心夢嚇得跪下,面色煞白,手中的信封也跟著跌落在我腳下,“昭儀,昭儀,奴婢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彎身取回信件放在桌上,慢慢飲著茶,也不喚她起來,只似笑非笑道:“心夢,本宮怎么覺著你最近似乎頗多動靜,管得有些太寬泛了?”

心夢的身子輕輕抖了一下,抬頭滿眼的淚,直直望我,“昭儀莫不是懷疑奴婢的忠心吧?昭儀,奴婢對您的心意堪比日月……”

“出去。”我打斷她,只覺頭疼得厲害,扶額閉目靜憩。

心夢怔一下,輕輕道聲是,遂退了出去。

待到門扉合上后,我迅速掙開雙目,倦態(tài)盡失。抖抖信封,將信取出攤開,一目十行。

“今夜子時,御花園秋波亭一見,務(wù)至。”我一字字念。

觀其字體如行云流水般飄逸,頗有幾分青衣公子仙鶴般飄然獨立的味道,想來這邀約是真的。心夢縱然多事,可方才有一句話卻說對的,我受封在即,頗多矚目,私會除皇帝以外的陌生男子,若被有心人士抓住,只怕會橫生枝節(jié)。

那,究竟是去,還是不去呢?

我捏著那一紙信件,陷入沉思中。

《新唐書?歷表》中曾言:“古歷分日,起于子半”,以子時的中點,為一日之始。然而朝北而望,濃墨般鋪撒開來的夜幕,黑漆漆的,望不見一顆星子。

我披一襲寬大的黑袍,大大的帽沿將我的小臉深深掩下,提一頂羊角宮燈,匆匆而行。到了后門,我謹(jǐn)慎地張望四周,只覺花園樹后似有黑影閃動,仔細(xì)一看,又沒了蹤影。子時是鼠活動最旺的時間,許是我看花了眼吧。見無人跟隨后,我拉開門扉,毫不猶豫踏了出去。

來至秋波亭外的時候,亭中已立著一人,負(fù)手而立,皓月凌波下,男子頎長的背影如蘭芝玉樹般絕塵脫俗。

幾乎就在同時,青公子緩緩回身,唇邊綻出一縷薄笑,“你很守時。”

我小心地望一望四周,見無恙后,快步踏入亭內(nèi),摘下頭上的罩帽,急急問:“公子這么著急找我,究竟有什么要緊的事?宮中耳目眾多,我只怕不能久留。”

青公子不再看我,凝望湖面的側(cè)臉弧度優(yōu)美,如玉般溫瑩,“此刻,我是該喚你一聲‘七公主’,還是尊稱一聲……云昭儀?”

我怔一怔,“你邀我來,就是為了封妃一事?”

肩頭落下一雙溫暖的掌心,青公子含笑的雙瞳在黑夜中分外動人,他極認(rèn)真地勸我:“若非萬不得已,不要投身帝王側(cè)。真正的帝王,心中只有宏圖大業(yè),不會耽于兒女私情。寵而不愛,會是一個女子命中最大的悲哀。墨遲,放下仇恨,你還有別的路子可走。”

我微勾嘴角,冷笑如冰,“投身帝王家,我何曾奢望過能有半絲真心來著?只要擁有帝王的寵愛,我就能手握權(quán)利,就能……”

心底積蓄的恨意如溫火煮酒般冒著泡,眼角眉梢都似恨,幾不能壓制住,但我終究深吸一口氣,平緩了語氣道:“再者,如今的我,背負(fù)國仇家恨,除了依附這天下間最強勢的男子,還能有什么路子可走?”

青公子眸光柔和,一字字道:“墨遲,報仇不是你生命的唯一。你可以選擇……嫁給我。我雖不是這世間最強大的男子,可保你一世安樂無憂,還是綽綽有余。”

“嫁給你?”我詫異地打量他,不禁笑了起來。

青公子微微蹙眉,“嫁給我就這么可笑?”

我忙止住笑,眉眼間仍溢著淺淺的笑意,搖首道:“不是。”

頓了頓,我直直望入他的眼底,輕輕問:“你說娶我,是因為喜歡我么?”

“不是。”青公子望我一眼,答得極干脆。

我詫異地?fù)P眉,“那你為什么要娶我?”

“我雖不喜歡你,可至少心里極欣賞你,不愿見你在后宮爭斗與報仇雪恨中漸漸埋沒了你的本性。我希望,那個揚鞭立馬的雪犀公主,縱然亡了國失了家,依舊還能保有著曾經(jīng)的驕傲和純真。我并不愿有一日得見,你為了國仇家恨,變了心性,將一世韶華辜負(fù)。”

那一剎,我無語凝噎,心頭漫上一股久違的溫暖,眉眼間的恨意淡去,浮上幾許真誠的笑意,輕輕吐出:“謝謝你。”

“你……”青公子默默看我,眼神極復(fù)雜,幾度張口,方嘆著氣道:“有時候,真覺得你和她有些相像,一般透著幾分倔強的如畫眉眼。也許,這也是皇上將你留在身側(cè)的原因罷。”

我隱隱從他含蓄的話語中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忙追問一句:“她?她是誰?”

青公子扶桿而立,仰首望月的側(cè)臉略顯蕭瑟,竟似沒聽見我的問話,兀自低喃:“許久不曾有人提起你了。璃雪,一別經(jīng)年,換了世事,幾度秋雪,如今還有幾人能記得你當(dāng)年翩舞桃林的仙姿玉影?美人如花隔云端,還有誰能再見你的笑顏?”

他的聲音略帶感傷,低沉得幾乎聽不清,可我還是耳尖地捕捉到了“璃雪”二字。上官璃雪,那個曾經(jīng)笑靨如花,名滿天下的離國第一美人。青公子口中的“她”竟是她,最教我詫異的是,他竟說我有幾分像她。

上官璃雪,這個名字,于我,甚至,于天下人皆是不陌生的。當(dāng)今天下三大美人:落桃飛雪,墨舞傾城,還有顏雨如夢,分別代指離國的上官璃雪,我,還有夜國的秦顏雨。而璃雪之所以流芳天下還因了一個人,因了那個人對她的癡情不悔。而這個癡情天下盡知的男子,就是如今那位冷面冷心的離國君上慕容瑜。

初時在晉宮,聽宮里的侍女議論著慕容瑜對發(fā)妻的深情時,我年僅十歲,于男女間的情愛尚是懵懵懂懂,并無甚感覺。后來漸漸長大,遇見了自己鐘情的那一人,情竇初開,方從那段名揚天下的帝后傳奇中覺出一絲艷羨。然而,光憑耳聞,不曾親眼目睹,到底不能盡信。如今聽青公子這般心有戚戚的口吻,倒是可從中瞧出幾分慕容瑜對這位已逝結(jié)發(fā)妻子的情深。因了紀(jì)念這位絕代佳人的緣故,慕容瑜昔日曾親自寫下悼文,扶棺下葬,罷朝數(shù)月,聲稱有生之年再不立后,此等情深,倒也是對得起這位傾國美人了。

許是覺察我異樣的靜默,青公子回過神來,低頭一笑,宛若萬千梨花綻開,“你,怎么從來不好奇我是誰?”

我抿唇微微而笑,眸光清然,含了一縷睿智的亮光,“那是因為……我一早就猜出了你的身份,汝夏王。”

能隨皇帝前往鹿臺的非親則貴,而那一年慕容瑜帶去的人中,就有他同父異母的胞弟,汝夏王。兼之他出入宮禁是這般的自如,又是如此風(fēng)華,是以我能猜出他的身份,不足為奇。

遠(yuǎn)處有火把簇?fù)矶粒_步匆促,隱聞人語,“秋波亭果然有人。麗妃娘娘有令,速速進亭拿下那一對密會私情的狗男女。”

我的嘴角不自覺勾了一下,凝目四望,火把從四面八方簇?fù)矶鴣恚瑖盟共煌ǎ緹o處遁形。望著微微蹙眉的汝夏王,我問:“王爺,這下怎生是好?”

汝夏王蹙眉不語,似也在思尋著對策。

秋波亭地處御花園中心,四面植以花草,地勢平坦,根本無處藏身。略略抬頭,當(dāng)后頭的湖面在月光的掩映下在亭內(nèi)氤出片片泠光時,男子的黑眸驀然一亮,他抓住我的手,問:“你會水么?”

兒時玩耍不慎落水的恐懼浮上心頭,我使勁欲掙開他的手,拼命搖首道:“不行,我怕水。”

然而身后的腳步聲與火把步步逼近,情勢危急,已是刻不容緩。即便我與汝夏王之間再清白不過,可若被一干宮人抓住在御花園深夜密會,只怕空張一張嘴也解釋不清。

汝夏王目光一沉,緊緊攥住我的手,半拖半抱,兩人齊齊縱身躍下湖面,濺起水珠無數(shù)。

甫一下水,我驚恐不已,水從四面灌入我的口鼻嘴耳朵,嗆進了好大一口水。那種恐懼中幾近窒息的感覺,仿若是有一根無形的線纏在脖頸間,生生要勒斷我的喉管。我不斷地在水下吹著泡泡,揮舞雙手,想讓他帶我上岸。然而男子的手緊緊地攥住我,目光徑直望前,帶著我一路游往前方,仿若未見我的異樣。

漸漸,隨著在水下潛伏的時間過長,我的呼吸越來越弱,意識渙散,眼皮漸無力合上,心底前所未有的絕望著。

我就要這樣死了么?國破家亡時,我都沒有死去,而是選擇了茍延殘喘地活著。難道今夜,我便要甘心情愿地在這深湖里不明不白地死去?不,我不甘!我不甘!

那一剎,恍惚間,唇畔觸及兩片柔軟,我無從分辨那是什么,只覺得有熱氣源源不斷地傳送到我的口中。雙眸依舊緊閉,可身體卻沒有方才那般難受疲軟了。我想,只要這股熱氣不斷,我便不會死罷。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在輕拍我的臉頰,焦急呼喊:“醒醒,七公主,你快醒醒。”

我聽見了那人的聲音,但身體各處都透著深深的疲軟,無力做出一絲回應(yīng)。

終于,在喚了許久無用后,我方慶幸耳根子干凈了許多,可以安穩(wěn)睡一覺時,一股大力推壓著我的胸口,一下接著一下。那人不斷呼喚:“七公主,快醒來,快醒來呀。”

胸口悶悶作疼,我蹙緊眉頭,終于,嘴一張,有污穢的湖水伴著小魚水草嘔出。

我輕咳著,以手捂嘴,緩緩張開雙眸,眼前模糊的人影漸轉(zhuǎn)清晰,虛弱一笑,我道:“多謝王爺救我。”

略略抬眼打量四周,銀線般的流光月色透過樹隙投落下來,墨綠環(huán)繞,伴著清風(fēng),十分愜意。皇宮之內(nèi)竟有這樣一個幽靜之所,倒是難得。想來此處已遠(yuǎn)離秋波亭,我輕吁一口氣,遂放下心來。

“此處很安全,你不必?fù)?dān)心。”汝夏王見我轉(zhuǎn)醒,如釋重負(fù)般松口氣道。

“嗯。”我輕輕答應(yīng)著,這才發(fā)覺自己正平躺在一片密林的草地上,衣裙?jié)裢福\緞浸水緊貼著皮膚,盡顯姣好的身段。腦海一瞬間滑過方才水中危難之際,汝夏王以嘴渡氣與我的畫面,頓羞得雙頰通紅。

想必我的心思,汝夏王亦有所體察,俊臉微紅,忙輕咳兩聲道:“方才……”

我料到他會說什么,急忙打斷:“方才之事只當(dāng)做了一場夢,權(quán)宜之計,非王爺之過,就不必再提了罷。”

汝夏王靜靜望我,微揚的嘴角帶笑,竟是那般的英俊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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