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聰慧
- 步步為謀:皇妃傾天下!
- 趙玉枝
- 4112字
- 2018-10-12 05:15:00
“只怕論起聰慧,本宮還不及某些人呢。你,留在本宮身邊,究竟所圖為何?”我的聲音極輕,卻如雪地里出鞘的利劍般,藏了些許清冽的銳意。
心蓮定定站住看我,眸光清然,深處似有強自壓抑的暗流涌動,不待我看清,她已迅速低下頭去。
“奴婢所圖,不過是盡這一己之力,為主子擋去些許前路的風刀霜劍罷了。如此說,主子肯信么?會信么?”
那般幽幽的口吻,莫名讓我心頭一疼,到了嘴邊的話卻生生咽回,只淡淡道:“罷了。誠如你方才所言,天長日久,本宮自能分辨出誰對本宮是真心,誰暗含歹意?!?
耳畔有輕輕的嘆氣聲,落在心上,又是一痛,“奴婢也知,有些話說了,主子未必肯輕信。只是,還是忍不住想說,真是傻氣得緊。”
再望向身側的時候,心蓮已默然后退,稍稍落后于肩輿。
不知怎的,我竟從那匆匆一瞥間覺出一絲傷心的痕跡。難道,心蓮是真心襄助我的?可我與她非親非故,相識日淺,何德何能讓她對我托付忠心?想著從前識人不清所得的教訓,我搖頭苦笑,到底是沒有相信。
臨近晚晴宮時,肩輿與一人擦身而過,白衣勝雪。
“主子,晚晴宮到了?!?
一連喚了數次,轎中之人都沒有回應。
心蓮心下生疑,正欲上前察看,卻被我撞了個踉蹌。她緊跟我身后,看我向前疾行兩步,腳步生生停住,望著前方那道遠去的背影,眼角似有瑩然閃現。
“主子,您……”
我緩緩轉身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啞聲道:“方才從麗妃宮里出來的那人,是誰?”
待到心蓮抬眼望去時,小徑盡頭只余一抹淡若云痕的衣袂稍縱閃過,若非十分熟識,尋常根本無法辨認出那人的身份。可我,卻分明在心蓮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復雜的神色,那般真切。心下,頓時有了幾分計量。
心蓮回頭,咬著唇道:“主子,那人……”
彼時我已恢復以往的淡然,揮手道:“進去罷。若是遲了,平白又要擔下一個‘目無尊上’的罪名?!?
心蓮道聲是,扶著我的手慢慢走進去。
“蓮華苑云姑娘到?!?
進去時,殿內已坐了三兩名前來請安的妃嬪,看來麗妃在宮中的威望遠出乎我的意料。
見了我來,眾妃皆不約而同起身,神態間透著幾分不自然。其中,頭埋得最低的,當屬那日害我平白受辱的榮嬪。
我略略福身,雙手交疊別在腰間喊:“墨遲參見麗妃娘娘,娘娘吉祥。”
“起來罷。”麗妃曼聲道,甚是漫不經心地倚在芙蓉錦繡軟榻上賞玩著自己手指上涂的鮮亮明麗的蘭蔻,一面抬眼斜睨面色忐忑的諸妃道,“都站著做什么?還不快坐下?!?
眾妃子怯怯望我,又望望麗妃,終是乖乖回位。
如此一來,宮中人心所向,孰強孰弱,皆一目了然。
我未得麗妃賜座,依舊站在大殿中央。心蓮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遂一聲不吭陪著我站。
對此,我倒是極滿意的。正因為了解她的脾性,我才帶的她來。否則,若是換了心夢,還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來。
終于,在內侍高唱“皇上駕到”時,我微微松了口氣。
正說著,人已踏入殿內,麗妃攜眾妃子起身相迎,鶯鶯燕燕排了一行拜倒,聲若鶯囀:“臣妾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我瞧得分明,眾妃中,慕容瑜只親自攙了麗妃起身,余下的妃嬪只得他一句淡淡的“起罷”。
入座后,慕容瑜撫著麗妃的手,柔聲問:“容兒今日可好?朕回來這些天一直忙于政務,一直沒得空來瞧你。容兒心里莫不會怪朕冷落了你吧?其實朕心里一直想著要過來的?!?
我從未見過慕容瑜這般柔情似水的一面,微微詫異,看來,他對麗妃是真心喜歡,并非我所猜測的只是為了籠絡南宮世家。
麗妃面頰緋紅,掩面嬌笑,“皇上,各位妹妹都在呢。教她們瞧見了,多難為情呀。”
慕容瑜亦是笑,“怕什么?難道朕心里寵著容兒,不早就是闔宮皆知的事情了么?”
眸光一掃,他這才瞧見殿內還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不由皺眉,“你怎么也在這兒?”
麗妃“呀”了一聲,一副好生驚訝的樣子,歉然道:“都是容兒不好,方才一味只顧著與眾位妹妹聊天,倒忘了給云妹妹賜座了。容兒這般大意,累得云妹妹站了半天,請皇上責罰容兒?!?
慕容瑜望著她笑,眼中溢著滿滿的寵溺,“這如何怪得容兒?沒準是她自己性子古怪,喜歡站著呢。晚晴宮里這么多把座椅,她要累了,便自行擇一坐下,難不成容兒還會與她計較不成?”
我聽到這話,氣憤得險些沒把舌頭咬斷,氣憤之余,卻也有幾分惆悵和羨慕。
原來真心喜歡一個人,無論她做了什么錯事,你也會覺得她沒錯,反而將錯推托到不相干的人身上,為她開解。這樣的愛,因為自己不曾擁有,所以心生羨慕。
麗妃垂首,嬌滴滴喚一聲“皇上”,霞飛兩靨,繼而向諸妃嗔怪道:“你們也是,眼瞧著云妹妹干巴巴站著,方才怎么也不提醒本宮一聲呢?”
只是,這樣的嗔怪,未免帶了太多得意與炫耀的色彩。
眾妃子忙起身喊:“臣妾知錯,請皇上和麗妃娘娘恕罪。”
麗妃秋波橫飛,端的是艷光弗加,“你們向本宮何皇上請罪作甚,你們對不住的是云妹妹,當向她賠不是才是?!?
眾妃子轉向我,又欲福身,卻被慕容瑜不耐煩制止,“好了好了。不過是教她站了一會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讓她坐下就是,大家都不必忙活了?!?
于是說舌了半日,我終于得以賜座。
“今日眾位愛妃都在,正好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眾妃子喜上眉梢,皆問:“皇上,是件什么喜事?”
慕容瑜的目光中帶了一絲深情,對著麗妃笑道:“容兒,你執掌六宮多時,盡心盡力,這位份也該晉一晉了。朕已與欽天監擇定一吉日,七日后擬冊封容兒你為貴妃。順便,也在那日把云兒的受封一道辦了。容兒,你意下如何?”
一番話,說得極是討巧,既討好了麗妃,又可正式將我冊封昭儀一事提上議程,真真是一舉兩得。慕容瑜,看來不止在朝堂上有一套;在應對后宮諸妃上,亦是游刃有余。
麗妃的面色微微起了一絲波瀾,隨即嘴角蘊著合乎身份的賢淑笑顏,“一切,聽憑皇上安排。臣妾并無異議?!?
一時間,道賀聲不絕于耳。
慕容瑜想來朝政纏身,即便是在最寵愛的麗妃宮里,也只停留了片刻,便起身離去。
他這一走,眾妃自然就顯得意興闌珊,閑話半響,紛紛起身告辭。麗妃只含笑答應著,唯獨到我的時候,她淡淡道:“云妹妹,你且留下。本宮有一句話要囑咐你?!?
我自是恭謹地稱是。
“未知娘娘有什么話要吩咐墨遲?”
麗妃緩緩抬步下玉階,踱到我面前,耳語般道:“不管你為何而來,但有一點你給本宮牢牢記在心里。這后宮是本宮的天下,即便教你封妃冊嬪,也休想與本宮平分秋色?!?
冊封禮即將于七日后舉行的消息如春風拂曉般迅速傳遍整個后宮。一時間,麗妃的晚晴宮與我的蓮華苑成為后宮中最是炙手可熱之地,門檻幾乎被往來道賀的人踏破。
因著身子不甚爽利,我一概不接見來客,只吩咐了心蓮心夢替我打發。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麗妃卻一反往日矜貴霸道的作風,無論來人品階高低,一概含笑相迎,倒是在宮中上下博得了賢良淑德的美名。相反,尚未冊封,閉門不見的我則在宮中諸人心中落下了一個倨傲不恭的惡名。
晚飯過后,我借著消食的名頭,讓心蓮扶著我到小院里閑庭漫步。
慢悠悠地走了半響,我不時攀花折柳,坐看曲水流觴,意態閑閑,就是沒有開口說話,心蓮遂也保持著沉默。
倒真是沉得住氣,我暗自心想。心念一動,我扶著她的手到秋千架上坐下,望住她,只不說話。
終于,心蓮被我看得窘迫,悶悶開口:“主子,您這樣看著奴婢,可是奴婢有何不妥?”
秋千悠悠蕩著,我緩緩而笑,側頭看她,“你說呢?”
心蓮慌忙跪下,“奴婢愚鈍,請主子示下。”
我抓住秋千架,手指關節泛白,目光如炬,“是真的愚鈍,還是打量著你主子我愚鈍呀?”
心蓮匍匐到我腳下,抬頭誠懇道:“主子言重,奴婢斷不敢作此想?!?
“心蓮?!蔽揖従徍八?,眸光亮若劍鋒,“既是不敢,那你告訴本宮,那日在麗妃宮外撞見的男子,是誰?”
心蓮的臉驀然僵住,許久不語。
我頷首,微瞇著眼,寒光乍現,“本宮問你話,你怎么不回答?你就是這般為本宮效忠的?”
言罷起身,我淡淡道:“你走罷,本宮身邊不留不忠之人。”
裙擺驀然被一雙手輕輕揪住,低頭瞧見心蓮含淚的眼,她緩緩道:“那人是南宮世家的長公子,麗妃的兄長。剛剛封了平晉侯?!?
平晉侯,好生諷刺的封號!
這一次,換我怔然不語,心里震驚到了極點。
沈沐昕,竟是離國四大家族之首南宮家的長公子,麗妃的親哥哥?那么當初他遠赴上京結識我,所作的一切,豈不是蓄謀為之?上元節的偶遇、出手相救,考取狀元,鳳臺為我擊退所有的應選駙馬者,甚至包括為我擋劍,也只是在演戲。騙的,便是我這個天字號第一大傻瓜。
我沉臉不語,抓著藤條的手勒得泛白,一股熱氣涌上眼眶。當年的我,自恃識人有道,處處防著秦珩的心計,不想卻落入了另一個天羅地網。原來,他對我,不曾有過半點真心,一切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罷了。心下恨得發苦,我別過臉,不愿教人瞧見我的失態,低吼一句:“滾?!?
日色漸昏,濃蔭下暗沉沉的,風吹得葉子沙沙作響,仿若人低沉的嗚咽聲。北國的初春,寒意料峭,夜里的風里夾帶著露氣,吹在身上不免生寒。
不知是在秋千架上坐了多久,頰邊垂著的淚是冷的,就連整顆心都涼得沒一絲熱氣。我用帕子擦干凈淚,手探向懷中,摸索到了那枚亡國后一直貼身攜帶著的同心結。紅燦燦,伴著金絲線,那樣喜氣,刺得我一陣泫然欲泣。將之捂在心口處,又是一陣鈍鈍的疼。
這枚同心結,原是我親手所做,打算在新婚夜送給沈沐昕的禮物,寓意永結同心。如今看來,卻是一場諷刺一場笑話了。
“誰言生離久,適意與君別。
衣上芳猶在,握里書未滅。
腰中雙綺帶,夢為同心結。
??炙悸?,瑤華未忍折。”
我的心,我的情,不過是成就了他南宮家一門榮華,成就了他封侯拜相的踏板,他何曾會對一個棋子動情?待到沒了利用價值,就轉首送給他的主子,任其蹂躪,生死不問。
我心下愈痛,仰首對著夜幕大喊:“沈沐昕,你怎能如此對我?你怎么能……這般將我的真心踐踏于地?沐昕,你可知?我一直不信,哪怕國破了,家亡了,我仍舊祈望能得你一句解釋,希望聽到你說……說你身不由己。可是你,你什么都沒有。到底是我傻,傻得這樣愛你,愛得無怨無悔,愛到失去一切。而你,功成名就,再不看我一眼。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見我面色微恙而歸,滿殿的奴才皆凝神屏息,齊聲喊:“昭儀?!?
我沒有吱聲,徑直走進去面朝里間躺下,揮揮手,宮人們躬身無聲退出去。
“昭儀……”心蓮快步跟上我,喚著。
我滿心疲憊,不欲與她說話,只冷冷道:“出去,本宮累了,想一個人靜靜。”
心蓮不甘地再喊:“可是昭儀,奴婢有……”
“出去!”我回頭,語氣愈發清冷。
心夢拉住心蓮,勸道:“心蓮姐姐,你沒瞧見昭儀心情正不好么?還是讓她靜靜待一會兒罷。有什么事,過后再稟報不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