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沼——玹浮殿】

然而，不等九歌的回答，殿主蒼扶心中已有了定論。話音方畢，他便抬手做了一個“來”的手勢，九歌的裂開的傷口里突然掠出一物，凌空飛起，落入他掌中。

那竟然是一株尚未全開的花，可全株都染著上一層淡淡的緋紅血色，仿佛剛剛吸食過血液一般。原本，這花在離開了根部之后便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干枯消失，卻因為可以不停地汲取了靈物新鮮的血液而得以保留。

這是……靈殊草？他稍稍一看，便認(rèn)了出來，側(cè)頭看了一眼白鳥九歌，如是拷問——真的是他？！

“嚶！”會意了那樣咄咄逼人的眼神，才蔫吧了沒多久的九歌又來了勁，低沉地嚎了一聲，扭著身子急切地想要表達(dá)什么。一屋子的金玉“噼噼啪啪”地作響，又開始紛紛掉落了。

蠢東西！蒼扶心底又冷冷地罵了一句。這個大家伙，活了這么些年竟也沒個長進(jìn)，這結(jié)靈湖究真的是孕育靈物的嗎？想著，他一揮寬大的袖子，一襲寒氣卷地而起，透過窗欞破破爛爛地?fù)湎蚓鸥琛?

那不過是一陣小小的風(fēng)，連窗扇都吹不動兩下，但奇怪的是一撞到九歌身上便瞬將這只身體龐大的鳥兒高高拋起。然而，當(dāng)九歌再落到地上時卻沒有意料中的轟然作響。當(dāng)清風(fēng)退散時立在地面上的卻是一個渾身雪白，身著羽衣的美貌少年。

淅淅瀝瀝的雨絲飄落在他的身上，他一身的雪白從衣襪到肌膚，又從頭發(fā)至睫毛都是如雪堆砌，唯有一張嘴是鮮紅的得如同花瓣般嬌嫩。那清冷的面容在雨中逐漸濕潤，如雪消融。

這個在結(jié)靈湖摘下靈殊草的少年，低頭看看自己，復(fù)而又抬起頭望望站在殿中的蒼扶。二人相對，年少年的陰柔與盛年的冷毅相對，形同父子。

九歌欣喜地叫喚他：“蒼扶，謝謝！”他感謝地十分真摯，竟然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然而，蒼扶卻沒有被他這副天真的樣子感染，他的口中吐出那個自己不愿面對的名字，“舒華……”，聲音里不知喜怒，只是漠然問道：“他去了結(jié)靈湖？”

“是呀！我還和他打了一架呢！”少年九歌卻是呲著牙回答，顯得很不服氣，“雖然我沒贏他，但是嘿嘿……”他得意的笑了一下，“結(jié)靈湖的仙草六十年才開出這么一朵，我一想他就是掐著時間來偷花的。所以，我就把它摘下來啦！”

九歌得意地說著：“真是好解氣，我把它送給你，你將它供在杉園等著耀耀回來好不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忽然撓著腦袋“咦？”了一聲，認(rèn)真的盯著玹浮殿主問道：“蒼扶你又不理我了？”

站在大殿的前玹浮殿主已飄開了神思，漠然的臉上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因為天生純白眸色顯得無比冰冷，好似一尊令人無法親近的神像，此刻他心中的思緒卻沉淀非常。

將這花放在杉園又何妨？在他眼里不過是一株無用的草木罷了。不過，難道舒華真的以為，只要自己躲在一個地方，讓誰也找不到，獨自過完二十年，再次出現(xiàn)時便可以將當(dāng)年的事情都一筆勾銷了嗎？

——做夢！在未將事情完交代之前，他什么也別想帶走！

蒼扶的漠然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戾色，那是他很少會有的濃烈情緒，但卻也并未因此發(fā)出半點聲音。他側(cè)過腦袋，朝著北方的天空凝望了一番。

自己分身而去的那一縷神魂還在從北漠回來的路上，那么她呢？

只是將手中握住六十年一綻的仙草緊了緊，突然抬起腳，斷然地走進(jìn)雨幕里。身后，落于一地的狼藉隨著他的腳步離去紛紛升起——一大顆寶石、一小片碎瓦，乃至一粒墻灰都輕輕地懸浮起來，飄動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蒼扶走得飛快，不過眨眼睛便如了沼林中。

玹浮殿的大門在主人離去后緩緩地合上了。林中層層飄蕩的霧氣被雨水打濕落在蒼扶素白衣袍上，如同化做了千層輕薄的紗衣停在他的身上，路行到一半蒼扶忽然喃喃地說什么，低聲低言，恍若自語。

“他來了，那……她是不是也該回來了？”

看著蒼扶負(fù)手而行的背影，九歌立在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雨中陷入了沉思，卻在聽到那樣的話后，被驀然觸動。一滴冰潤的雨絲落在了他琉璃般的眼睛里，如同眼淚蓄滿了眼眸。

少年忽然勾起唇露出了孩童般純摯的笑意，抬起腳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腳步輕快，哪里還像個孩子啊，分明如一只展翅的鳥兒要飛翔而去。

——太好了啊，蒼扶。

我真的好想好想耀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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