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課堂內容

課堂伊始，楊老師便介紹了桌簽發言法，確立了按舉牌順序發言，非發言者認真傾聽不得說話的規則。作為概論課，WTO到底是什么，與中國有何關系等話題引起了大家的關注，自然，楊老師便以“你想了解WTO的什么”為話題，開啟了本學期的第一次討論。

一、關于WTO大家提出了哪些問題

通過對綜述的整理以及總結，大家一共提出了24個問題，共涉及以下三大類別：

（一）WTO自身的地位與運行機制

在對WTO自身的運行機制以及地位進行探討時，大家普遍提出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首先是WTO運作方式，其中包括：WTO的爭端解決機制、WTO裁決執行的強制保障機制、WTO的人才選拔過程與公正性、WTO案件的主要內容、WTO規則與條約的性質。

在WTO的地位方面，則提出了WTO對國際社會以及各個國家的主要影響、WTO目前遭遇的挑戰和暴露的弱勢等問題。

具體問題如下：

（1）WTO是否存在強制保障機制？WTO的規則和判決是否得到普遍遵守？如果沒有強制保障機制，WTO的規則和判決為何被普遍遵守、有效執行？

（2）WTO的爭端解決機制是什么？WTO爭端解決機制與其他國際商事仲裁有何區別？

（3）如何選拔WTO的專家組與上訴機構的成員，以及如何保證選拔的公平性？

（4）WTO對國際與國內經濟的影響是什么？在全球性經濟危機時有何作用？

（5）WTO受理的案件在減少，是否代表著其國際影響力在下降？

（6）TPP（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是否是對WTO的挑戰？

（7）WTO究竟是有利于占據主導地位的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或欠發達國家也能利用弱勢地位爭取到更多發言權？如果不平衡，是否阻礙了貿易自由？

（8）WTO案件主要涉及哪些方面？與當今國際貿易的爭議熱點是否有重合？

（9）WTO法是不是屬于軟法，軟法是什么？

（10）WTO案件是否存在執行率不高、遲延的問題，執行遲延給受害國會帶來極大損失，這是否屬于WTO缺少強制力的表現？

（11）“WTO崩潰論”（隨著多哈回合陷入困境和TPP強勢崛起，WTO將趨于崩潰）是否正確？

（12）WTO與其他的商事仲裁機構的爭端解決方式有什么區別？

（13）WTO對國際關系有何影響，對經濟制裁有何限制？又如何制裁經濟實力較強的國家？

（二）WTO與成員之間的關系

在WTO與成員之間的關系問題上，大家主要提出有關WTO爭端解決中國家的地位，爭端裁決對于國家的影響，國家如何通過WTO的爭端解決機制代表私主體的利益，并與其他國家進行博弈等，具體問題如下：

（1）國家在WTO爭端解決機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有私主體參與？

（2）加入WTO時做出的政治經濟承諾對國內法制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3）WTO案件表面上是國家為訴訟主體，但背后可能涉及私主體（如企業）的利益。國家如何有效地代表私主體的利益？如何表現大國之間的博弈？

具體到中國，則包含以下幾個問題：

（1）中國在WTO中扮演什么角色？WTO在中國扮演什么角色？中國在入世的十五年期間在WTO中的角色有怎樣的變化？

（2）中國在WTO方面的人才現狀如何，缺少哪些方面的人才？

（3）受到中國傳統商人文化的影響，中國如果想要在WTO中占據更重要的地位，需要做怎樣的調整？

（4）在WTO爭端中，中國確實有未達國際指標之處，比如歐美國家對中國的廉價商品征收反傾銷稅，拒絕認定中國在WTO的市場經濟地位（Market Economy Status, MES）。這一方面是歐美國家出于經濟政治考慮，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中國國內市場確實受到許多政府干預、企業管理存在問題，那么在WTO爭端解決時應當如何有效規避我國的短板呢？

（5）中國在WTO中的表態會更多考慮政治因素還是經濟因素？

（6）中國在加入WTO時做出了許多政治、經濟、法治的承諾，現在有什么影響？

（7）中國的法律制度對WTO的爭端解決機制產生了什么影響？

（三）WTO與國際條約之間的關系

（1）WTO與FTA（Free Trade Agreement, 《自由貿易協定》）之間的關系如何？是否存在沖突之處？

（2）1994年GATT（General 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 《關稅及貿易總協定》）和SCM Agreement（Agreement on Subsidies and Countervailing Measures, 《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議》）的關系如何？GATT 1947與GATT 1994的關系如何？

二、問題討論及結論

在討論中，大家從WTO裁決執行強制保障機制的角度著重關注了WTO規則裁決何以得到普遍遵守，以及WTO崩潰論是否成立的問題。

（一）WTO的規則與裁決在沒有強制性保障機制的情況下何以得到成員的普遍遵守？

該問題由王毅同學提出。他認為，相比于國內刑法能夠給違法者帶來“剝奪性痛苦”的強制保障措施，WTO規則與裁決不具有實質性的強制性以保證成員能夠有效遵守。那么，這個命題成立嗎？

經過討論，同學們認為首先應詢問兩個事實性前提——“WTO沒有強制保障機制”和“規則與裁決得到成員的普遍遵守”是否成立。假若兩者均成立，那么世貿組織法得以普遍遵守的其他原因是什么？如果前者成立而后者不成立，那么強制保障機制的有無與規范遵守之間是否真的具有直接因果性？如果前者不成立而后者成立，也需探究強制保障機制對規范遵守的影響和其他可能導致規范遵守的原因。

問題一：WTO運行是否具有強制保障機制？

1．是否存在保障機制？

同學們普遍認同WTO擁有規則與裁決的保障機制。由于《關于爭端解決規則與程序的諒解》（Understanding on Rules and Procedures Governing the Settlement of Disputes， DSU）的存在，當規則被成員違反時，利益受到損害的成員可以提起爭端解決的請求，通過磋商或者要求成立專家組予以裁決。建立爭端解決機制本身，就是對成員權利受損時能夠得到救濟的保障。而DSU當中對規則與裁決遵守做出的規定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強制管轄、強制執行。

（1）強制管轄

強制管轄的概念來自于《國際法院規約》第三十六條第二項：當事國對條約解釋、國際法之任何問題、違反國際義務、因違反國際義務而應予賠償的性質與范圍提起的法律爭端當由國際法院進行管轄，不需要另訂特別協議。一旦國家表達了接受該爭端解決程序的管轄，那么程序與裁決就對其具有拘束力。

第一層含義是司法糾紛解決制度的排他性。DSU 23.1條規定：“當成員尋求糾正違反義務情形，或尋求糾正其他在造成適用協定項下利益喪失或減損的情形，或尋求糾正妨礙適用協定任何目標的實現的情形時，他們應援用并遵守本諒解的規則和程序?！逼浜x在于明確WTO多邊協議的爭端應當訴諸DSU，而非其他爭端解決機制，同時，不能采用單邊主義解決爭端。

強制性管轄的第二層含義則是爭端進入司法程序的自動性，即“反向一致”原則（Negative Consensus）存在于爭端解決各個程序當中，尤其是在專家組的設立這一程序當中，只要有一個成員提起訴訟，就必須成立專家組進行裁決，除非全體成員一致反對。在裁決遵守方面也是如此，爭端解決任何一個階段的決策均采用“反向一致”的方式，與GATT時代必須全部同意才能進行下一步程序的規則不同，因此，進入裁決程序的自動性排除了成員利用否決權阻止司法程序的可能。

（2）強制執行

在強制執行部分，同學們探討了對于裁決的保障機制。大家在綜述中均提及了裁決和建議的執行監督、談判補償、授權中止減讓三項裁決執行保障措施，并就每一項措施是否對裁決的強制力有幫助進行了探討。裁決執行的保障機制主要為監督與復審程序，規定在DSU第21至23條當中，從時間順序來看，則包括執行方向DSB向DSB通報執行裁決的意向；DSB全程監督審議裁決執行的情況；就合理期限進行仲裁；合理期限到期執行方未執行時進行復審；勝訴方在復審后選擇談判補償或者采取報復行為；DSB就報復措施進行仲裁并授權。

可以看到，監督程序貫穿裁決得到執行的全過程，裁決在合理期限之后不被執行則可以由勝訴方采取補償談判與報復兩種方式進行救濟，中止減讓則是報復的具體內容。

2．該機制是否具有強制性？

同學們對于保障機制是否具有強制性意見不一。具體體現在兩個問題上：裁決是否具有形式上的強制性？是否具有實質上的強制性？

范曉羽同學認為，比較《聯合國憲章》第九十四條第一款對于案件當事國遵守國際法院判決的要求做出了明確的約束力規定（“聯合國每一會員國為任何案件之當事國者，承諾遵行國際法院之判決”）, DSU并沒有規定成員對于裁定必須遵循的義務，一部分同學認為WTO裁決因此不具備形式上的約束力。但也有同學指出形式上的約束力不以法律明文規定“成員必須遵循義務”這樣的字眼為必然前提。

關于實質上是否具備強制性的問題，錢書馨同學認為國際社會當中國家主權原則、制裁措施實施的方式都與國內法規定的強制性不同，不應當以國內法的“強制性”比較國際法的強制性。此外，國家作為簽訂國際條約的主體，是平等的，因而與民法上處理平等主體之間的關系更為相近，同時國際貿易協定可以視為國際層面上的契約，因此同國內法相比，WTO的裁決執行保障機制近似于因當事人違約而另一方采取中止或不履行義務。

支持具有強制性的同學認為，世貿組織規則與裁決的保障措施在強制管轄的普遍性上落實得較好，協定內的報復措施可以協助裁決的落實。但反對的同學卻認為，在強制執行措施中，中止減讓措施的制裁效果會受到國家經濟實力強弱的影響，“安提瓜訴美國案”和“歐共體香蕉案”等案件說明，盡管被訴國拒絕執行裁決后起訴國可以實施本部門內部的報復，但是如果該部門向被訴國的出口占據起訴國的重要部分，反而不利于起訴國的國際利益維護。對于這個問題，跨協定報復等制度給予了反駁，在一定情況下，起訴國可以選擇跨協定報復以避讓在同協定內損人“八百”卻自傷“一千”。

此外，反對的同學還認為裁決意見無法真正對利益受損的一方產生實質救濟：①專家組與上訴機構的建議具有極強的謙抑性，不對執行方法做出規定，甚至沒有對建議的法律拘束力做出明確說明；②目前采取的保障措施相比于“強制劃撥、徒刑”等國內法常見的強制措施，不足以產生足夠的威懾效力，以幫助實現實質上的救濟。

問題二：WTO的規則與判決事實上得到成員的普遍遵守了嗎？

楊老師在其文章中指出，在短短20年時間里，WTO處理了近500件貿易糾紛，做出200多份裁決，并且這些裁決都在WTO法律框架之內得到執行。但李德萱同學提出，執行及時是否應當成為衡量規則與判決是否得到普遍遵守的標準之一。從DSU的要求來看，21.1條提出“迅速符合DSB的建議和裁決是必要的”，即對執行裁決的時限具有要求，畢竟，超越一定的時限而拖延執行，會導致起訴國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徐安安同學便舉出“歐盟緊固件案”長達七年的抗爭當中中方的巨額損失以及2008年歐委會對我國輸歐蠟燭征收臨時反傾銷稅所造成的利益減損，時間對于視市場競爭為生命的企業來說，無疑是得到公正且及時裁決的最終目的。但是也有同學認為普遍遵守不應當涉及時間問題，按照雙方磋商的結果或者裁決履行義務即為遵守了規則與判決。換句話說，每個國家的國情不同，加之國際社會缺乏凌駕于成員之上的機構，執行時間的差距是國際社會的固有特點。

問題三：從學理探討，WTO規則與判決何以得到遵守？

無論是否承認WTO爭端解決機制具有強制性，大家均對“WTO規則與判決何以得到遵守”進行了探討，前三位的原因分別是DSU爭端解決機制的強制性、成員的內心確信、國家利益。老師在課堂當中提示大家可以對比法律、國內法、國際法為何得到遵守三個維度以得出結論。范丹婷同學在她的綜述當中對這個思路進行了明確的回應。

綜合上述討論，我們可以發現定義的重要性。形式強制與實質強制的兩重含義不斷交叉，使得討論進程不甚明確，若能在同一定義下進行探討，那么問題的討論恐怕會更有針對性。不過，就問題的假設、內容進行探討的順序是很難在短、頻、快的討論之中得到明確的規整，往往需要事后綜述的時間以將問題的解決有序化。

（二）其他受到關注的問題

受到額外關注的問題主要有：成為WTO訴訟律師需要哪些素質；如何評價WTO對發展中國家的影響；各國之間的貿易壁壘是否由于WTO而提高；WTO與FTA的關系是什么等。

其中，傅書寧、唐玉如、陳道銘和傅浩悅等幾位同學對WTO崩潰論的問題尤為感興趣。大家結合多哈回合談判陷入僵局，以及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的創新等背景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唐玉如同學選擇了通過案例數量、所涉領域、判例效力三方面對比聯合國和WTO兩大國際組織的作用與成效，從爭端解決機制的角度論證世貿組織是不會崩潰的。

顧榕同學則對自己提出的WTO訴訟律師所必需的素質問題進行了回應。相比于世貿組織自身規則的運行，這個問題雖然更關注于職業要求，但是對于想要成為國際法律人才甚至是想要從事與國際組織相關的法制工作的同學來說，對于這個問題的解答及分享顯得尤為重要，顧榕通過總結四位WTO訴訟律師的經歷，總結了國際人才的必備素質。

此外，顧榕同學針對世貿組織對于發展中國家的影響，如何判斷好壞的問題，王語嫣同學針對世貿組織是否提高了各國貿易壁壘的問題也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韓國留學生金舜炯同學則結合中日韓的貿易現狀與理論探究對世界貿易組織所確立的規則與FTA（《自由貿易協定》）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