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早醒來，比爾前往中央街區，尋找新編社。

街道煙霧繚繞，能見度很低，押運警車冒著白煙，嗚嗚駛過灰白路面，行人駐足對警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警察又就抓人了，被抓的人是誰，他犯了什么事？”

“我聽說被抓的人是食品廠老板，廠子就在東北部輕工業區，上周他的工廠被查出嚴重安全問題，所以才會被……”

早起上班的人們遠遠張望，警車離開后，他們才敢放開音量討論，各抒己見，和陌生人交流。

“你被官方報紙騙了，政府說他煽動民眾情緒，組織工人上街游行，才會被抓?！?

“政府是害怕咱們普通人掙到錢，脫離貴族掌控！”

突然有個男人這樣說道，瞬間引起人群共鳴，人們開始向身邊大吐口水，將遭遇的不公平待遇發泄出來。

喧鬧人群快步走在街上，神情激憤，只是看到有警察經過后，又匆匆散開，把嘴關嚴。

比爾走在人群后方，這些人都從平民區前往中央區上班，大多穿著深棕皮革外套，帶廉價帽子，提著公文包，是名副其實的普通人。

快步行走約四十分鐘，終于來到中央街區，這里由四條主要街道、支干街道和貫穿街道的平整馬路組成。

包括繁華商業街、金融街和政府部門所在街道，還有專屬娛樂場所的大街，各種小公司四處分散，大部分在半立柱式風格和舊巴洛克風格的寫字樓里。

進入中央街區，路過施工現場，工人在鋪設鐵軌，聽說研究院的工程師們為布里特斯設計了小型蒸汽鐵軌車，為日益擴大的城市提供便利，然而這個項目經過政府議會討論，三年后才開始實施。

項目擱置原因很簡單，貴族官員們擁有豪華馬車和蒸汽機車，并不需要其他代步工具，普通人的需求根本不重要。

而且在城市內搭建鐵軌很不美觀，他們從不知道從城市邊緣走到中心需要多久。

穿過金融街和政府大街，根據《每周新報》指示，比爾終于在繁華商業街盡頭找到新編社。

這里位置較偏，一棟三層黃白巴洛克風格寫字樓二層，掛著「新編社」三個字，現在正是上班時間，不斷有人拎著公文包走進寫字樓。

寫字樓里擠著好幾家公司，兩旁和對面都是寫字樓，附近還有照相館、鐘表店等，和比爾熟悉的老式建筑街很像。

偶爾有馬車和蒸汽機車駛過，聲音和人群腳步聲混雜，幾名職員跑來，看到比爾有些驚訝，卻沒多說什么。

跟隨人流緩緩走進寫字樓，登上暗沉樓梯，來到二樓后，他看到報社由三間南向房間打通，分成不同工作區域。

時間已經不早，報社里有十幾名員工忙碌，編輯正在修改文章，助手跑前跑后，將排版設計和膠卷送到樓下的油墨印刷社和照相館去。

新編社內，所有窗戶敞開，屋內依舊彌漫濃厚油墨味道，書寫和交流聲不斷，比爾站在報社門口，木門上掛著閑人免進，猶豫著是否進入。

“嘿，比爾，你小子真的來上班了！”

轉頭向聲音方向看去，是昨夜找上門的中年男人，他穿著背帶褲拎著公文包，匆匆趕來。

“還在門口站著干什么，趕緊進來啊！”

中年男人走進新編社，剛要將比爾拉入門內，卻被比爾側身躲開，他明顯愣住，向比爾笑笑，有點尷尬。

“抱歉啊比爾，我都忘記你不喜歡被人碰到，你離開太久了。”

松了一口氣，邁入新編社。

報社內員工看到比爾，眼中充滿探索，想知道他消失這段時間干什么去了，為什么改變發型和穿衣習慣。

不過他們和比爾交流不多，盡管心中有惑，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中年男人和大家非常熟絡，向每個人打招呼，很快報社里充滿各種話題，不再沉悶無趣。

“好了，各位都去忙吧，最近貴族圈子又發生不少趣事，比爾，你休息這么久，也該進入工作狀態！”

“不過你得先和托馬斯主編打招呼，告訴他你回來了?！?

中年男人回到座位，比爾點點頭，報社員工繼續手頭工作，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更多關注比爾動向。

比爾在報社內步伐很慢，觀察四周。

新編社內每人都有一張辦公桌，用薄木板將桌子隔成獨立辦公桌，每張辦公桌上掛著人名，標明所屬。

快速瀏覽，終于在角落找到寫有「威廉姆斯.克利夫」的辦公桌，木制辦公桌上陳設簡單無序，油墨筆和泛黃筆記本隨意扔在桌面，還有一堆報紙。

簡單查看辦公桌，報紙上是近三個月新編社出版的，桌椅上沒有灰塵，似乎每天都有專人打掃。

辦公桌抽屜內還有一張記者工作證，照片中比爾還是長發模樣，臉頰凹陷，目光陰沉冷漠。

現在比爾樣貌和以前有些區別，不只是發型，注意營養飲食和休息后，身體向健康發展，臉色和皮膚都有明顯不同。

坐在辦公桌前，他看到托馬斯主編有單獨辦公室，辦公室房門半掩，看來托馬斯主編早就來到報社工作。

猶豫許久，比爾終于鼓起勇氣，起身來到主編辦公室門前，敲響房門。

砰砰砰……

“請進?！?

辦公室內響起男聲，推開木門，一名老者帶著老花鏡片，正低頭書寫信件，忙得根本時間沒有抬頭。

托馬斯主編頭發銀白，干凈利落地梳向身后，雖然看上去嚴謹認真，充滿精力，但他臉上布滿皺紋，老年斑明顯，顯示著這位老人已不再年輕。

“什么事?！?

他繼續在信紙上書寫，只是簡單詢問，聲音有些疲憊。

面對托馬斯主編，一位曾給與威廉姆斯很多幫助的老者，比爾不知該如何張口，也不知道威廉姆斯對托馬斯主編的態度是否同樣冷漠。

半響沒有得到回答，托馬斯主編終于停下手中動作。

緩緩抬頭，他有些愣住，很快摘下正圓形眼鏡片，站起身向比爾迎來。

“孩子，你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非常開心，嘴角上揚，同時也在極力克制，以托馬斯在報社內的地位的確不該輕易做出失禮舉動。

但再木訥的人也看得出來，他很興奮，聲音都在顫抖。

「他……」

「他為什么這么關心威廉姆斯？」

比爾陷入迷茫和思考，他以為托馬斯主編只是以慈善者身份幫助了一名孤兒，但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孩子，今天晚上有空嗎？”

“我們可以去威靈頓路吃炸魚和牛扒，聊聊你在外面的見聞，跟我說說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剪短頭發?！?

托馬斯主編平靜下來，臉上依舊掛滿慈祥笑容。

“哦，不對不對，今晚我好像還有其他事情......”

從懷里取出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行程，托馬斯主編瞇眼去看，輕輕嘆息，確認今晚的確有約。

“下次吧，等你有空?！?

比爾緩緩回答，面對托馬斯主編時，他竟提不起冷漠。

“是啊，只能等下次了?！?

“抱歉，孩子，我最近事情有點多，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感覺時間總也不夠用，工作永遠也做不完?！?

托馬斯主編有些沮喪，他不想承認年齡問題，但又不得不在歲月面前認輸。

“去忙吧，孩子，你永遠都是新編社一份子?！?

離開主編辦公室，回到辦公桌。

不知為何，他感覺報社不再陌生，只是和托馬斯主編見面，便順理成章成為報社一員。

翻開泛黃筆記本，里面寫滿明星和貴族日常活動范圍和生活習慣，他想威廉姆斯如果不是非常熱愛這種工作，就是想報答托馬斯主編的恩情。

那個男孩，冷漠對待世界，依舊擁有感情。

收起對威廉姆斯的猜測，比爾再次回歸自己的煩惱，快速思考，對后續行動進行安排。

「威廉姆斯是記者，那我可以直接出門嗎？」

「古德子爵也是威廉姆斯的目標人物，跟蹤他應該可以吧……」

「既然是報社記者，照相機呢？」

「如果古德子爵沒有把柄，那就直接殺了他中斷聯姻，等拿回保險箱后，再殺了那個女人泄憤？」

「不，太便宜她了！」

「應該在她交出保險箱后，當面毀掉證據……」

「讓她看著希望破滅，繼續嫁給古德子爵，痛苦絕望得每天都想自殺，哈！」

突然冒出這種想法，比爾有些開心，面部表情開始扭曲，只是沒人看到。

起身走到中年男人辦公桌前，比爾終于知道他的名字，「漢森.貝克」。

“......”

還在書寫文章，陽光突然被人擋住，漢森奇怪地抬頭，看到比爾站在自己面前，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嘿，比爾，已經和托馬斯主編打過招呼了嗎。”

漢森隨口詢問情況，比爾點點頭。

“嗯，那真是太好了，現在你找我有什么事？”

比爾伸手，指向漢森辦公桌上的木箱相機。

“你要用相機？”

漢森明顯愣住，隨即露出為難表情。

“其實照相機我還沒用完，最近金融行業發展迅速，我一直想找個發展勢頭迅猛的銀行做篇經濟專訪。”

“不知道為什么，巴克萊信托銀行經理見我就跑，這篇專訪還未完成，經濟版面難做啊，大家都喜歡看干貨……”

“你們娛樂版面的相機不夠用了嗎？”

漢森兜兜轉轉，不想交出照相機，比爾又點點頭。

“……”

“好吧，相機你先拿去用?！?

“對了，之前你去巴克萊信托銀行，我好像看見是銀行經理送你出來，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和他見面？”

漢森將木箱相機遞給比爾。

“沒有?！?

快速拒絕，他不想和漢森有更多交流。

面對這個話多熱心的男人，不知為何，比爾總是想起某個人，某個膽小怕事、啰里啰嗦又十分貪財的胖子。

“嘖，沒良心的小鬼，完全忘記我借給你錢的人情，報社又不是只有一臺相機，你只會欺負心地善良的大叔?！?

漢森開始喋喋不休。

“誰讓大眾更喜歡看八卦新聞，相比于經濟市場發生的巨大變革，他們更關心帥氣多情的男明星有沒有私生子?！?

……

沒有繼續聽他啰嗦，拿到木箱相機后，比爾帶著泛黃筆記本和記者證，快速離開報社。

他的目標非常明確。

古德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