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散有時(十二)
- 為禍四方
- 執(zhí)芥
- 2132字
- 2018-09-25 19:47:02
蘇家的屋子比招賊還慘,連墻皮都被扒開了。蘇叔叔留下的弓箭繃斷了弦,竹子姐最喜歡用的木質(zhì)長槍斷成兩截,與被拆成零件的桌子堆在一起。
蘇娘還沒做完的刺繡被扯得七零八落,一張張地圖散在地上,上面踩了好幾個黑糊糊的泥巴腳印。兩家合用的房間也受到的重創(chuàng),鍋碗瓢盆碎的碎破的破,醫(yī)書兵書史書各種書亂糟糟地堆在一起。
昨日疲累,到了早上君鈴才看清院子這幅殘破景象。林石仿佛已經(jīng)與門檻融為一體,變成朝陽下的剪影,叫他不應(yīng),戳他不理,當(dāng)真是好定性。
“好啦,在這坐著也不是辦法,若師父半個月不回,你還打算把自己餓死不成?”君鈴哄孩子似的捏他的大肥臉,“好二哥,飯做好了沒,我快餓死了。”
“還沒……我這就去。”林石緩緩抬頭,竟然有點淚眼汪汪,“他們都走了,你可不許走,不然就剩我一個人了。”
執(zhí)鋒噗嗤一聲笑出來,假裝咳嗽來掩飾。他不顧清晨的涼風(fēng),只穿了里衣就推窗,探出半個腦袋。
“笑什么笑,滾。”君鈴怒斥道,她把耐心留給林石,把火氣都扔給執(zhí)鋒。
哭什么,能為皇上看診,這是天大的喜事啊。”趙阿婆從遠(yuǎn)處走過來,右手抱著孫子小蘿卜頭,左手拎了一籃糕點,“今天是我孫子滿月,家里不打算大辦,送你們些糕點占個喜氣兒。”
她把糕點遞到君鈴手里,反復(fù)打量林石,嘖嘖贊嘆:“真是個好小伙子,二十年前也就小蘿卜頭這么大,轉(zhuǎn)眼生得這么壯實。瞧瞧這肌肉,瞧瞧這大臉盤子。”
她拍林石的胳膊,捏他臉,眼里滿是欣賞,“可惜撿回來的時候發(fā)著高燒,不然得是個多棒的小伙子。”小蘿卜頭在她懷里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黑眼珠緊跟著飛過的白蝴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謝謝婆婆了。”君鈴把不知所措的林石從趙阿婆手中拯救出來,讓他把糕點拿到廚房去,自己陪趙阿婆倚著門檻閑聊。
“我就知道老林是塊材料。二十年前,老林帶著才這么高的小林簡到這兒來,想買塊地。”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胯骨的高度,“村子多年沒有外人來,挺不歡迎他的。誰能想到,他竟是皇上身邊隱退的御醫(yī)。當(dāng)真是瞎了那些人的狗眼。”
“哈?你怎么知道的。”怪不得能被轎子載著離開烏鎮(zhèn),原來師父本就是有身份的,怎么不見他提起?君鈴想。
“親耳聽見的唄。昨天來了一大幫人,所有人都得出去跪著,聽那個紅衣服高帽子的老白臉念那個黃色的布條。”
趙阿婆激動得唾沫橫飛,“我跟你說啊,婆婆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么一把年紀(jì)卻那般白嫩的人,小簡還和他稱兄道弟呢。”
“的確稀奇。”君鈴笑著附和,心里卻想翻個白眼。宮里的大太監(jiān)有錢又有權(quán),可不就是得好好保養(yǎng)討皇上歡心么。
趙阿婆絕對是君鈴見過的最自來熟,最熱情,最能磨嘰的人,沒有之一。她今年快六十歲,對村子里的大小事情如數(shù)家珍。從她幼時跟著家人搬到山里有多艱難,到小蘿卜頭昨天差點從床上滾下去,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
直到她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來,君鈴才有插嘴的機(jī)會,拿出之前準(zhǔn)備好的銀質(zhì)長命鎖作為回禮送她離開。比起處理鄰里關(guān)系,以前的暗殺任務(wù)是多么容易啊。
另一邊,執(zhí)鋒一見趙阿婆,立刻縮回腦袋,關(guān)上窗戶,響亮的打了個噴嚏。
宸若正在閱讀昨天林簡給的兵書,頭也不抬地打趣執(zhí)鋒:“想不到你也有怕的人。”
“你是不知道這個老太婆有多難纏,我啊,惹不起,還是躲著吧。”執(zhí)鋒縮進(jìn)被窩里,準(zhǔn)備補(bǔ)個回籠覺,閉上眼睛之前警告宸若,“不許念出聲。”
宸若故意很大聲地翻過一頁,“這書寫的不錯,你真不看看?”
執(zhí)鋒在被子里拱來拱去,隔著被子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隨便抽一段,背錯一個字本公子給你磕頭。”
“我可受不起。”宸若合上書,掀起執(zhí)鋒的被子,“睡什么睡,當(dāng)心一會兒君姑娘來揍你。”
“她?一時半會兒是脫不了身嘍。倒是你,”執(zhí)鋒盤腿坐起來,充滿怨念,“昨天怎么沒被帶走呢?別人不認(rèn)識你,郭公公總是打過交道的吧?”
“我躲起來了。”宸若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一起出來一起回去,不然我怎么向你大哥交差。”
“有什么可交差的,就說我死外頭了唄,省得他總以為我惦記汗位。”執(zhí)鋒連著打了三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火速穿好衣服。
“我可不敢,萬一你大哥生氣,五十萬羌古族大軍可就壓在我皋國西境上了。”宸若手指在兵書粗糙的牛皮封面上細(xì)細(xì)撫摸,眼中意味不明,“昨天你跑鎮(zhèn)子上干什么去了,就為了那個小丫頭?”
“要你管。”執(zhí)鋒活動了一下受傷的手臂,恢復(fù)的不錯,“破廟的門檻都快被踩塌了,東西十有八九不在那,我們還要不要去看一眼?”
“去。你的手沒問題了?”宸若站起來,兵書丟在床上。
“還不錯,走吧?”
“走。”
在君鈴和趙阿婆聊天的時候,兩個人影翻墻而出,幾個跳躍間不見蹤影。
終于送走了趙阿婆,君鈴找到對著灶臺發(fā)呆的林石,頓感心累:“又怎么了?”
“鍋破了,不能煮飯。”林石哭喪著臉,試圖把破碎的鐵片拼回去。
“不就是個鍋嘛,到鎮(zhèn)上買一個就是了。”君鈴拆開趙阿婆送的糕點,挑了個玲瓏小巧的塞到林石嘴里,“早上就先吃這個,怎么樣?”說著背上斜挎包。
“你去哪?”林石老老實實的在君鈴身后跟著,生怕她拋下自己走掉。
“買鍋啊,還要添置些盆子什么的。下午我們把家收拾出來,等師父回來。你——”君鈴本想讓林石看家,但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話到嘴邊改成了,“你——跟我一起去買,好不好?”
“嗯!”林石臉上一片喜色,重重地點頭。
當(dāng)他們再次回到村子的時候,家沒有了,只剩一片血與火的地獄。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源城,皇帝在舒適的龍榻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駕崩在南巡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