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件
- 螺中曲
- 撲螢
- 2324字
- 2018-09-22 21:01:26
也是在這樣一條小道上,不過石子路上卻有著月光的銀輝。
路上的燈比這里更多,昏黃的、模糊的看不清燈焰的光源照亮鋪著石板,間雜圓形石子的小路。
美麗的人魚塑像,她們優(yōu)雅的身軀蒙著白色的月光,嬌羞側(cè)臥,眼望路人。
冰涼的泉水從她們用纖纖玉手捧著的乳白色水瓶口緩緩沁出,晶亮的液體或直接滴下,在人魚的裙邊濺起一圈圈的水花;
或順著瓶壁聚成一股水流,在她們細膩瑩潤白凈光滑手上自由肆意地織成阿芙娜最美的水之紗。
幾簇香蒲在水波的晃蕩間自由搖動,長長的莖葉,火燭般紅褐色的花穗。
他隱約記得自己曾坐在池子的邊沿,用手緩緩觸碰對面那人的臉頰,風(fēng)神以葉片相互觸碰發(fā)出嘩啦啦的偷笑,亡者的靈以閃爍的光點表達對年輕人之間美好祝愿。
水邊梳洗長發(fā)的瑪塞洛斯神啊!為何將你手中的梳子落遲了一步。
捏著手中有些發(fā)黃的信件,西奧多有些可惜。
天上的寶石閃閃發(fā)光,細小的星屑遠離還未完全展露光華的月亮,只有一顆放射出明亮光彩的星星守候在它的身旁。
瑪賽洛斯神啊!你的梳子掉進溪水里變成了世間情人的信物,丟失恩羅德信物的你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這么多的星星,明天也許是個晴天吧!
他揮去心中淡淡的憂愁,感嘆著。
“嘿,布萊克先生,你好啊!”有人在一旁叫他。
西奧多回過神來看去,原來是他的鄰居哈貝馬斯先生正在街邊長椅上和他打招呼,“時鐘”正蹲在老人身旁搖尾巴。
“啊,晚上好,哈貝馬斯先生。您這是在……?”
“房子里太暗了,我打算和‘時鐘’在這兒多呆一會兒。”
老人輕輕撫摸那條狗背脊上的毛發(fā),用那雙略帶落寞的眼睛望著西奧多。
這令西奧多無端地想起剛到家時,對方送給自己的金盞菊種子。
“我也不太喜歡長久地待在房間里。不過也請您早點回去,明天就要開始秋日祭了,天氣也該轉(zhuǎn)涼,您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西奧多說完,哈貝馬斯先生的那條黑色大狗突然傻呼呼地竄了過來,把他給嚇了一跳。
結(jié)果這只狗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在他腳邊嗅了嗅之后,就慢吞吞地扭著小碎步回去了。
“哈哈,不要生氣,‘時鐘’看上去有點喜歡你。”坐在長椅上的老先生笑了起來。
西奧多抿了抿嘴:“我也覺得您的這條狗很有趣。”
閑聊了幾句,他看了看天色,揮了揮手:“時候不早了,我的學(xué)生還在等著我。我先走了,改天我再邀請您到我家閑談。”
老先生微微一笑,點點頭。
西奧多走到自家院落前,往回瞧了一眼。
街角處的人影低頭坐著,黑色大狗正被老先生抱在懷里,在余暉中只露出一對豎起的狗耳朵的剪影。
昏暗的光線讓兩者顯得模糊不清,無法清晰地分辨出他們具體的輪廓。
草坪上那些奇特的小可愛渾身冒出朦朧的淡黃色微光,照亮它們附近生長的幾根草莖。
這混亂的光帶從之前西奧多看到的那個籬笆下的狗洞處延伸到他家。
籬笆那頭,哈貝馬斯先生家的草坪上也有,只不過那邊的“洛里斯的甜點”大都靠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下。
搖頭笑了笑,西奧多跨過嬌俏玲瓏的近似菱形花朵。
行走時帶起的微風(fēng)讓這些閉合著花瓣的花苞晃了晃——花瓣在夜色中是透明的,蕩起中心幽藍色的花蕊,仿佛有一個小人兒將這當(dāng)作睡房,蜷縮在其中睡覺,自然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推門而入,戴著灰色針織帽的金發(fā)男人正靠著一張?zhí)僖巍?
略帶昏黃的光芒映著他的側(cè)臉,鼻翼下的陰影讓這張臉龐如同漂浮在光芒中。
唯有眼睛邊緣微微顫動的睫毛讓西奧多明白:處在昏睡狀態(tài)下的青年人并不是“青色羅盤”的走廊上懸掛的畫像。
煤氣燈的光芒從底部已經(jīng)發(fā)黑的透明大肚子燈罩?jǐn)D出來,一直碰到窗戶的邊界,逐漸變暗。
面前的青年人靜靜地睡著,好像和幾周之前一樣。
西奧多看了一會兒,將手中散發(fā)出麥香味的淡褐色紙袋放到深沉發(fā)紫的長桌上。
桌子被擦的一塵不染,只是由于時間太長,有些地方早已龜裂。
借著燈光,他拆開手上的信件,紙張發(fā)黃,里面的墨水印跡也已經(jīng)變淡褪色。
經(jīng)常翻看手稿的他很熟悉這種情況,只是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他往日探究、討論的信件中的一方。
時間與距離將兩個曾經(jīng)彼此熟悉的人隔絕開,就連心中想要說的話也可以被這兩種東西生生給磨掉一些邊邊角角。寫下的字跡也會在黏合好的信封里被看不見的無形之物給一點點帶走。
西奧多輕輕摩挲著手里的紙張,撫平它。
……
親愛的德萊:
傾盆大雨總有停息的一日,鵝卵石也會有磨成泥沙的那天。
聰慧如你,在看到這句話時,必定已經(jīng)猜出愚鈍的我將要說些什么了。
恩羅德給予了瑪賽洛斯信物,信物最終卻被溪流卷走。我很開心我們曾有過比朋友更加親密的時光。
那個時候,你的腦后好似藏有另一雙眼睛,我的臉龐上蓋捂著害羞的小手。
每次我偷偷看你的時刻,你都會敏銳地察覺到,讓我的胸膛里仿佛藏著一千只蹦跳的小鹿,一直砰砰砰地亂跳,心口發(fā)熱。
如今我想起那段時光,內(nèi)心里都會感嘆要是當(dāng)初你沒有那么聰明有多好,這樣你就不會看穿我了。
那么,時間將會如水般從我們的身邊流淌而過,一切都將會是最初的模樣。
你知道嗎?
有人曾對我講過瑪賽洛斯神的另外一個故事:秀美的瑪賽洛斯神在遺失她的木梳后,曾向過路的流浪者換過一把水鏡——剪下她最心愛的長發(fā)。
水鏡能讓她回溯到過去。
在狩獵者恩羅德即將要碰見她時,她靜靜地潛入沐浴的湖里,透過碧綠的湖水窺探岸上那位英勇不凡的男子背著箭袋離去。
只讓自己徒留不復(fù)存在的記憶。
德萊,請允許我仍這樣稱呼你。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當(dāng)你讀到這一句的時候也就明白原因已經(jīng)不再像初時那般顯得重要了。
我很羨慕瑪賽洛斯神,她不會再次遭遇給狩獵者恩羅德留言卻等不到回復(fù)的事情,而我卻已經(jīng)成了老女孩,終究不能如她一樣以往日的容顏重待明日。
現(xiàn)在,陌生的收信人,感謝你的閱覽,謝謝你查看一個老女孩的不知所云。
……
西奧多將信件放到一旁,一時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房間墻壁上趴著一只壁虎,扭頭擺尾,頗顯滑稽,然而自身卻好似渾然不覺,快速地爬走了。
是只尾巴有些殘缺的小家伙。
西奧多看著攀附在窗框的一株藤蔓,上面的褐色花朵早已不再散發(fā)香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