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靈
- 螺中曲
- 撲螢
- 2198字
- 2018-09-07 23:10:58
那盞燈用銅鏈牽引,系于一根銘刻有花紋的老舊細棍上。
西奧多看到一具身著白色衣裳的女性尸體正躺在人群圍攏的空地上,死狀有些可怖。
祭神者將銅燈置于尸體的上方,燈鏈自身開始慢慢旋轉,一旁的過路人盡皆低下頭,閉眼祈禱。
“蚍蜉流螢,草芥輝影。瀚海星芒,巨樹淵川。
“白晝時,眾生勞作;夜歸至,燈火將平。
“由此,生者歸于世間,死者降入大地。
“亡者靈性,迷路幽魂,不可叨擾生人。
“故——”祭神者悠揚地吟誦著。
玲瓏精巧的銅燈開始發出幽幽的光芒,一些小小的光點從燈盞中緩緩漂浮而出,彌散開來,在空中微微閃爍。祭神者的衣袍下擺也隨著不知從何處鼓蕩來的風而飄起抖動。
“借于靈的飛逝,神性相歸。”提燈者用飽含著敬意的口吻低沉地念誦著。
“神性相歸——”一旁的人群隨著提燈者的語句發出悠揚帶有悲意的歌聲。
路過的西奧多沉思了一下,也跟著唱和起來。
一片枯死的紅褐色葉片從樹上飄落,在人群的微微吟誦聲中舞動翻滾,咔噠”一聲落在一只螞蟻旁,驚得它快速逃離原處。
“抱怨遠離,世人日常不忿皆乘死者之靈遠渡。
“痛苦遠離,亡魂舊昔禰者皆護死者之靈無憂。
“怨恨遠離,逸靈未現遺愿皆隨死者之靈消逝。”
不由自主地,西奧多感受到一股難言的苦澀情緒自胸膛涌現出來。
逸散的光點既是代表亡者在這世間的徹底消弭,亦是這位女士在向眾人做著最后的道別。
“由眾神及生者宣判,塵歸塵,土歸土,往事既消。”一些跟著做法事的人一起唱誦,神情嚴肅又悲痛,目光閃爍。
“在此,爾等靈散。”
最后一句《安靈言》被吟唱完,女性尸體上跟著逸散出大量的黯淡光芒,似乎在無聲的低語,向眾人哭訴自己的離去。
人群中一位跟著吟唱完《安靈言》的老太太有些梗咽,紅腫的眼睛又流出淚來。
西奧多察覺到樓上有些動靜,連忙向上望去。透過破碎的窗戶,只見一位身著黑色風衣,頭戴禮帽的青年男子在樓上查看,幾道人影在他身后走來走去。
房子里昏黃的燈光微微閃爍著。灰色的外墻被陰云下擠出的一束光線折射出來的朦朧紅光淺淺蓋著。
是探察院的人?
唐納德·康納利打量了幾眼破碎的窗戶,看著地上破碎的花瓶碎片,傾倒在一側的椅子,露出絮絨的座墊,爪型的血痕,以及女性磨破的指頭。他想了想,轉過身,走到混亂的開始處——一張還有著不少傾倒的物品的桌子旁。
“死者曾經緊靠著這張桌子坐著。”
唐納德扶起傾倒的椅子,小聲地低語,自顧自地坐了上去,一旁的有個人撇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又去查看其它東西。
“意外發生時,死者手肘撐在桌子上,正端著杯子喝茶。某種驚異的事情令杯子從主人的手中滑落,水流傾倒在桌子與椅子之間。”
唐納德站了起來,看向地上的碎花瓶,還有埋在瓷片下的一株鮮花。
“花瓶被人撥到地上裂開,桌上那兒還殘留著上時間放置積下的圈狀塵土印跡。”
他盯著那些瓷片,思考著:“不是反抗時弄到地上的嗎?”
“只有一個人?死者應該是在這里掙扎了很久,唐納德。”耳朵上夾著一只鉛筆,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的人望向他。
“是的,凡斯!我看到那些手指在地上撓出的血痕了!你看,血痕旁邊的瓷片上還有血跡淌下的痕跡。”唐納德回復。
“受害者當時應該是躺在上面,由于某種極為特別的原因,不斷哭喊、掙扎、祈求。”一旁的凡斯·辛欽撿起地上的一塊帶血跡的碎瓷片,看著上面的血液已經有些發褐,無奈地嘆口氣。
唐納德指向窗沿上傾倒的幾株盆栽,一點點黑色的泥土灑落在地上。
“這個女人終究沒能忍受住,搖搖晃晃地,發絲凌亂的她從那兒!沒錯,就是那扇窗戶,用力地撞向它,從哪里沖到了外面!在大地的感召下,她成為了現在看到的那幅樣子。”
一旁的凡斯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先前皺眉的男子問道:“為什么不是她在反抗別人時,弄碎了桌上的花瓶,然后被人纏著脖子拖行在地上,雙手在地上撓出血痕,最終等她死亡后,意外下,這位女士被人從樓上推下?”
唐納德挑眉看向那位問話的男子,無奈地掃了他的隊長一眼。
有些矮胖的男子立馬生氣地盯向剛才說話的人,又轉過來對唐納德尷尬地笑了笑,有些歉意地低了低頭。
問話的男子似是還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忍住了,只是眼睛里閃過一絲絲的不服氣與不滿。
“好了,探長先生,我們得先告退了。”沒等探長說話,這位發型時尚,身著風衣的男子便帶著他的助手從樓梯處下去了,踩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方臉的中年探長稍稍變了一下臉色,隨即又恢復正常。
這兩人向一旁哭泣的人脫帽行了一禮,便坐上一輛經過的馬車走了。
“凡斯,你說我剛才的表現是不是很有做大偵探的潛質。”待馬車走出十字星大街的范圍,唐納德再也憋不住了,向一旁有些冷漠的凡斯·辛欽炫耀道。
“是的,康納利先生。您非常具有做偵探的潛質,如果您有一個十分聰慧的大腦,而不是一直需要人替您在一旁以密語告訴您事情經過的話。”凡斯轉過頭來,揶揄著旁邊表現出真實面目的人。
渾身都冒著無形的傻氣,特別是那身領口立起來的風衣和抹得整整齊齊的頭發。
默默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凡斯將放在耳朵上的那只筆取了下來,和那個小本子一起放到身側的包里。
“凡斯,你心情不好嗎?”
“并不是,我只是在想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到您的住所。”
說話間,他從懷中掏出一片碧綠的葉子放到唇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無形的綠波蕩漾出去,在空中激起水狀的波紋。
古怪而又悠揚的旋律下,有什么東西在消弭化解。
原本已經停滯的馬車在月色下又行駛起來。
“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沒有聽過。”唐納德看向將碧綠的葉子從唇邊放下的同伴。
凡斯對視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草葉曲’,我自己隨便哼的,沒聽過很正常。”
“哦,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對面的人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