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螺中曲
- 撲螢
- 2600字
- 2021-07-18 16:20:02
如果一切真如索拉斯的那樣,發生在希斯身上是個意外,教會以及拋撒“吞魂者”的人只是為了追捕“迷失者”的話,他又該找誰復仇?他可是代表“泰拉德”的一員,就算他已經離開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法杖。
“還有另外一件事,我覺得你應該會感興趣。”躺在地上的索拉斯大口喘息,“杜波依斯項鏈就在特里爾城,如果你想穩定靈魂的話,或許會有點作用。”
“我會注意的。”西奧多沉吟了一會兒,“捆綁在你們身上的咒語沒法解開。”
“我知道。”魔鬼說,“嘗試當當人類也沒什么不好。”
“你是怎么……”
“嘿,法師,就算你扮成中年人也別想多套我的話,特別是對一只狡詐的魔鬼來說。”索拉斯打斷了他。這時,魔鬼原本光滑的臉上浮現出一道道皺紋,頭發上的紅色沿著發梢往發根逐漸褪去。“哦……時間到了,偉大的烈焰噬魂者可不能是個皺皺巴巴的干癟橘子……”還沒說完,地上躺著的魔鬼便消失無蹤。
西奧多扭頭朝東邊看去,昏睡的老花匠和他的學徒各自占據著一把鋪著軟墊的椅子。黑狗正蹲在他的學徒前面,前爪揉著腦袋對他說:“我能說這是我的地盤嗎?”
法師帶著他昏睡的學徒回到住處。
安排好希斯,他走到自己的臥室。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整個房間里亮堂堂的。門剛一合上,勉強施上一個防護法咒,他便跪倒在地。
渾身上下酸軟無力,西奧多顫巍巍地用右手拽掉左手上戴著的手套。焦炭般的黑色紋路附著在他的手背上,不斷侵蝕著周邊的血肉,他稍一用力,試著握成拳頭,便有鮮紅色的滴從斑駁的紋路縫隙間滲出。
西奧多看著床頭處放置的藤編行李箱,起身扶著墻挪了過去。祛除侵蝕的藥水還有兩瓶了,原本他是打算在路上防備狼人的,沒想到卻用在了自己身上。他將一塊白布塞到口中,打開藥水,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陽光下自由滑翔的藍色鳥兒,右手一抖,金色的液體便從瓶口流下。
“滋啦啦——”靠墻坐著的男人咬著白布嗚嗚地打著擺子,右手上藥劑瓶差點跌落。眼前被淚水弄得模糊一片,左手上的血肉還在冒泡,騰起白煙。男人哼哧哼哧地,臉上粘糊糊地一片。他索性將手放到下巴處,用手一揭,肉色的皮具便從他臉上脫下。
黑黑的眼圈,瘦削的顴骨,無神的灰色雙眼……他有多久沒將面具揭下了。他記不清了。尖叫,傾倒的玻璃器皿,冒煙的木頭,正在呻吟的白袍青年,劇痛……他搖搖頭,看著自己模糊一片的左手,暗淡的紋路仍在血肉中若隱若現。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價嗎?混沌中,他仿佛聆聽到人的哭嚎和祈求。
“你很快也要和他們一樣了。”有聲音從某個地方傳來。
“走開。”聲音很低,幾乎難以聽見。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你能和我抗衡嗎?”邪惡的呢喃。
房間里除了桌子、床鋪、書架,空蕩蕩一片。男人癱坐在墻邊,仰頭望著空蕩蕩的窗戶。
“孱弱的法師,你看看你,你到底在糾結什么?你明明知道你無法成功,卻和個深淵里最低級的游魂一樣做著這么愚蠢的事情。你以為你能把他喚醒么?別做夢了!”虛空中的聲音咆哮道。
房間里的男人麻木地盯著窗戶的重影。哦,他昨天忘記關窗戶了。
“走開。”男人重復。
“無藥可救。”
“承蒙夸獎。”男人從旁邊的雜物箱里抽出一卷繃帶。
“你別想逃脫,我不會放過你的。”
“隨時恭迎。”他將繃帶纏在左手上。
“可惡的法師!”虛空的聲音咆哮道。
邪惡退卻,西奧多喘了一口粗氣。深淵這是纏上他了么?怎么一個接一個跑過來串門?教會的人難道都瞎了么?讓這么多的魔鬼跑出來,哦,不,不是魔鬼。
他扶著墻壁站起來,一不小心碰到左手,瞬間又疼得呲牙咧嘴。西奧多走到桌子前,拿起羽毛筆,蘸了蘸墨水,在紙上開始起來。
……
凡斯躺在他的安樂窩里,樂滋滋地喝著野草煮的怪味茶。今天倒是不用操心那位少爺的麻煩事了。他高興地用熱水泡著自己的一雙臭腳,美美地看著兩只蟑螂圍著一小塊硬邦邦的面包片,看著這兩個長滿長長觸須的小怪物是如何處理它們新發現的寶藏。
爐子上的水壺咕嘟作響,呼嚕出一團團白色的水汽。快要入冬了,今天是幾號來著,唔,他有些記不清了。
“瓦萊麗——”他朝窗邊喊道,“今天幾號了?”
“你個糊涂蛋兒,秋日祭才過去幾天,就記不清了?”粗粗的嗓音從樓下傳來,過了一會兒,樓下的人又回復,“九月二十三了,就要過冬了。”
這么快啊,好像他也沒和那公子哥溜達個幾天吧。嗯?什么味兒,這么香!
“是你在煮東西嗎,瓦萊麗?”他試探著問了一下,今天的午飯或許有著落了。他看了一眼正在享用美餐的蟑螂兄弟,舉著杯子示意了一下。
“哼,老饞蟲,快下來吧!就知道瞞不過你的鼻子。”粗嗓門喊道。
“等著我,瓦萊麗!”他急急忙忙將杯子放到皸裂的桌子上,震得蟑螂兄弟倆四處逃竄。他將布滿汗毛的雙腿從木桶里抽出,露出一雙半是潰爛的臭腳丫子。凡斯撇撇嘴,下巴上長長的胡須也跟著抖動。匆匆擦完雙腳上的水漬,雙腳一攏,他快步下樓。
灰暗的走廊里到處都是污漬,說話聲,小孩哭鬧聲,大人責罵聲……從墻后傳來,凡斯看著前方一個睡倒在過道上的老醉鬼,扶著墻跨了過去。一只老鼠從昏暗的樓梯扶手上竄過,眨眼間就跳到窗戶上去了。
他快步走到瓦萊麗的房間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用手勉強撫平前面有些皺巴巴的地方。然后,伸手敲門,等等,房間里有說話聲。還沒等他略作思考,老舊的木門打開,露出瓦萊麗有些發胖的人影。
“凡斯,進來吧。”
這是一間同樣陰暗狹小的房間,勉勉強強塞下女人為數不多的幾件家當。墻上零零碎碎地掛著咸魚干、碎布條、針線籃……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
一個年輕人坐在旁邊,看了他一眼。
“這是我兒子,威廉。”瓦萊麗說,“這是樓上的凡斯。”
他點點頭,年輕人沒有理他,只是盯著一個地方發呆。“別在意威廉,他剛從戰場回來,還沒習慣。”瓦萊麗給他盛了一碗土豆牛肉湯,遞給他一塊面包。
“能理解,我以前也打過敗仗。”他說。
“我們沒有敗!”床上的年輕人大聲反駁道。
他喝了一口牛肉湯。嗯,味道好極了。
威廉突然起身,一把揚掉他手里的碗。
“威廉!”瓦萊麗喊道。這個中年女人站在一旁,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媽媽,別管我。”
“你說你們沒有敗,那你怎么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他看著仰視自己的年輕人,對方一臉怒氣,顯然極為生氣。
“別惹我,老家伙。你怎么能理解我們在前線打仗,馬上就要勝利,卻被自己人捅了一刀的感覺?”
“那和我這個老家伙說說,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他朝瓦萊麗看了一眼,“你媽媽給你燉了土豆,我們可以一起邊吃邊聊。你看,要是我有什么不對,你媽媽肯定會幫著你,兩個人打我這一個糟老頭子,肯定是你們贏。”
年輕人看了看他母親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打翻的牛肉湯,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威廉默默地講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