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硅谷的創業傳統：惠普公司

提起惠普公司，人們都會想到它的打印機和個人計算機。而我第一次接觸惠普，是在1996年年初。當時我剛從硅谷來到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市（Dallas）的一家芯片公司做器件模型工程師，先要用惠普的測量儀器搭建一個測量實驗室，儀器由兩個軟件控制。經過兩個星期的安裝調試后，實驗室就能工作了。這套系統我用了多年，同時還與惠普的兩位應用工程師一起改進了半導體器件分析儀，增加了測量準靜態電容的功能。此后我和惠普結了緣。時間越長，我越覺得惠普的產品好用，也知道了惠普是休利特和帕卡德兩人在加州硅谷的一個車庫里建立起來的。1989年，他們創業之初的那間車庫，已經被加州政府列為歷史遺跡，上面立了一塊刻有“硅谷誕生地”的銅牌。2000年，惠普出資170萬美元，把那塊銅牌和車庫的所有權買了下來。

1939年元旦，休利特和帕卡德兩人，就是在這間車庫里正式簽署了合伙協議，并用擲硬幣的方式決定了誰的名字放在公司名字的前面。休利特的運氣不錯，讓自己的名字放在了前面，從此HP——惠普公司，就成了人們熟知的著名品牌。

舊金山灣區的早期業余無線活動

高科技能在北加州生根，有其歷史淵源。1909年，斯坦福大學畢業生賽瑞爾·愛輝爾（Cyril Elwell）就曾向附近的山景城通過簡陋的無線電臺播放過古典音樂。1911年，愛輝爾成立了愛輝爾無線電報電話公司，向人們演示了間隔達50英里的無線電轉播。幾個月后，該公司，即后來的聯邦電報公司豎起了300米高的天線，完成了距離2100英里，遠至檀香山的無線電轉播。一年后，無線電轉播就成了該公司的主要業務。不久，圣何塞市出現了舊金山灣區的第一家商業廣播電臺（現在的KCBS電臺）。

1911年，聯邦電報公司來了一位偉大的發明家，李·佛瑞斯特（Lee Forest）。佛瑞斯特把他的發明集中到電子器件上，在他一生的300多件發明中，電子器件占了大多數。1912年3月的一天，警察闖進了聯邦電報公司，逮捕了佛瑞斯特，原因是他在紐約經營的公司涉嫌商業欺詐。聯邦電報公司的董事們立刻決定拿出1萬美元把他保釋了出來。

一天，佛瑞斯特意識到，以不同的方法重接真空管，電報傳輸速度會加快。當他再次排列真空管的三個電極后，他發明了20世紀最重要的電子器件：電子放大器。佛瑞斯特把這個裝置的輸出端接到了一個耳機上，想聽聽送話器懷表的嘀嗒聲。結果，佛瑞斯特的耳膜差點被震壞了，當他回過神來時，他意識到自己發明了電子放大器，人類第一個非機械裝置的信號放大器。

業余無線電的誕生造就了硅谷的第一次繁榮，因其入門成本低、技術簡單，吸引了大批年輕人。之后的一個世紀里，直到互聯網時代，硅谷的業余技術愛好者活動給硅谷的年輕人帶來了豐富多彩的人生夢想。從業余無線電時代開始，硅谷產生了很多特立獨行、不切實際的年輕人，他們期待著靈感突發、期待著一夜暴富。

聯邦電報公司在十幾年內取得了巨大成功：1919年，它建成了跨越馬里蘭州安納波利斯市和法國波爾多市的第一家洲際無線電轉播站。這是技術上的巨大成功，也為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商機。泰坦尼克號沉沒后，1913年的《無線電法》規定所有船只必須配備無線電收發設備，還要配備一個專業報務員，聯邦電報公司因此大賺了一筆。

1931年，聯邦電報公司被馬可尼公司（Marconi Company）收購，業務轉去了東岸。但聯邦電報公司給舊金山灣區的青少年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它在業余無線電中的創新和發展影響了西海岸整整一代年輕人：特曼、帕卡德、休利特和威廉·肖克利。

頑童休利特

比爾·休利特1913年出生于密歇根（Michigan）州的安娜堡（Ann Arbor），休利特的父親是密歇根大學（University of Michigan）醫學院的名醫阿爾比·休利特（Albion Hewlett）。休利特的父母都很出色，父親是名醫，母親的才智不下其父。休利特3歲那年，父親得到了位于舊金山的斯坦福醫學院的一個職位，全家搬到了舊金山。

20世紀20年代的舊金山，非常適合生活。1906年大地震后，舊金山浴火重生，一派欣欣向榮。舊金山附近的工業發展得很快，港口非常繁忙。這是20世紀舊金山最繁榮的時期，工作機會很多，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樂觀主義和憧憬美好未來的氣息。休利特的母親到此沒多久，就經營出了一家一流的私人圖書館。

當時的舊金山很適合男孩成長。休利特的母親常帶他去市中心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參加各種文化科技活動。休利特父親也常帶他去辦公室和斯坦福校園。休利特和朋友們常在太平洋沿岸附近的森林中游玩。

休利特每天坐電車到波特私立小學上學。小休利特很聰明，但他并不愛學習，只喜歡搞惡作劇。他未來的好友帕卡德也一樣愛搞惡作劇，小休利特有兩次差點在自己的爆炸實驗中喪命。那是一段快樂的童年時光，盡管時而會負點皮肉傷。

1925年11月末，休利特的父親，斯坦福大學醫學院院長，因腦瘤去世，年僅50歲。父親去世給休利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父親是受人尊敬的名醫，充滿智慧，卻被病魔折磨得精神失常，很快離開了人世。休利特的生活軌跡從此改變，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快樂了。休利特說，如果父親沒有早逝，他會子承父業，成為一名醫生。

休利特父親留下的遺產和版權收入，讓休利特完全讀得起斯坦福，但休利特的閱讀能力低下，英語和歷史常不及格。休利特就讀的是舊金山有名的洛厄爾高中（Lowell High School），他數理化成績優異，動手能力極強。盡管他很用功，但文科還是不行。

高中畢業時，休利特的成績連普通大學都難進。不過，休利特醫生給兒子留下了一份最重要的禮物。休利特后來回憶道，高中畢業時，休利特請校長推薦他讀斯坦福，校長對他母親說：“休利特太太，您兒子想進斯坦福，但他的成績實在不行，推薦了也是白搭。您知道他為什么要進斯坦福嗎？”休利特的母親說：“他父親曾在那兒工作。”校長問：“他的父親是阿爾比·休利特大夫嗎？”休利特的母親說是的，校長立馬改口道：“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學生！”按休利特的說法，母親和校長的談話到此為止，他也順利地進入了斯坦福。

西部少年帕卡德

戴維·帕卡德1912年9月7日出生于科羅拉多州的普韋布洛市。帕卡德這樣回憶當時的普韋布洛：“當時在普韋布洛生活很艱苦，充滿暴力，住著各處流動的臨時工還有土匪，到處是妓院和酒吧。常有街斗和槍殺事件發生。”但這種環境沒有對童年帕卡德產生什么壞影響。他的父親佩里·帕卡德（Perry Packard）是一位富裕的律師。但帕卡德從小就對那些煩瑣的法律條文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一些小發明創造。

帕卡德常去美麗的科羅拉多州野外玩耍。他會去看鳥，還會呆呆地憧憬外面的世界。他經常幫母親修剪花園。帕卡德是學校里最聰明的孩子，成績優異，身材高大，像一個典型的運動明星。和當時的多數男孩一樣，帕卡德和他的小伙伴常常做些爆炸實驗。在一次制作煙花的過程中，帕卡德的自制炸藥把他的左手大拇指炸得變了形。事故之后，帕卡德的興趣變了，他開始對業余無線電著迷了。

當時的業余無線電愛好者，不需要懂得匯編程序，不需要動手設計主機板，只需要一些可變電容、電阻、天線及真空管就能進行實驗了。當時，很多男孩都是業余無線電愛好者。帕卡德回憶道：“我在家里的餐廳將真空管、可變電容器、線圈連起來，接上電池。在一副耳機上，我和家人興奮地輪流聽著距離普韋布洛600英里的艾奧瓦州德梅因市傳來的廣播節目《他是誰》（WHO）。”帕卡德明白有了無線電技術，不用走出群山和草原，也能接觸到外面的世界。

在普韋布洛百年高中（Centennial High School）讀書時，帕卡德就是遠近聞名的無線電操作員了。他是學校無線電俱樂部的日常事務負責人，他在自家屋頂上搭起了天線，轉播自己的“業余無線電臺”——9DRV電臺。作為學校無線電俱樂部的負責人，帕卡德參加過全美無線電愛好者在丹佛（Denver）的聚會，這讓他大開眼界。

高中時，帕卡德是校籃球隊、橄欖球隊和田徑隊的主力隊員，創造過科羅拉多州田徑賽中一人獨得跳遠、跳高、鐵餅、高低欄冠軍的紀錄。

就在帕卡德的手被炸傷、休利特在為申請入學斯坦福犯愁的時候，休利特和帕卡德未來的教授特曼差一點在波士頓送命，他患上了致命的肺結核。但這三個人都對業余無線電發生了興趣，這真是歷史性的巧合。

1929年夏，帕卡德和妹妹陪母親去加州看望老友，訪問了斯坦福。這讓帕卡德知道了斯坦福在電子工程方面的名聲，它的電子通信實驗室，及實驗室責人特曼教授。

1930年，帕卡德沒有任何懸念地進入了斯坦福。身高一米九五，金發碧眼，一副天生的運動明星舉止的帕卡德很快就成了斯坦福橄欖球隊的中堅。橄欖球是斯坦福最引以為豪的傳統運動強項。日后，帕卡德一直對自己在斯坦福橄欖球隊的表現津津樂道。作為斯坦福橄欖球隊隊員，對帕卡德來說，比后來當上國防部副部長更值得驕傲。

惠普之交

休利特入讀斯坦福大學時，很多人都認識他。入學不久，休利特參加了橄欖球選拔賽，大家都知道，就他的身材，是不會入選的。但大家都盯著他，他們都知道休利特是永不言敗的。在這次橄欖球選拔賽中，休利特和帕卡德相識，并成為終生好友。

帕卡德四肢發達，頭腦更發達，從小成績優異的帕卡德一直是所有科目老師的寵兒，在斯坦福也不例外。不久，特曼就留意上他了。帕卡德后來回憶說：自己沒上過特曼的課，但特曼居然知道自己修的每門功課的成績，還包括在橄欖球場上的表現。

帕卡德的課余生活很豐富，他參加各類體育比賽，在學生聯誼會和咖啡館做服務生賺取生活費。帕卡德認為應該盡量承擔自己的大學開支，暑假回家也做各種重體力活，掙些生活費和買無線電零件的費用。

休利特則在大學里以泡圖書館出名。休利特和帕卡德都是優秀的業余無線電愛好者，但和休利特的好友波特（Port）相比，則遠遠不及。波特在斯坦福的時候，已經靠業余修理無線電賺取生活費了。波特是電機系明星，他在斯坦福成立的個人無線電臺和特曼的電子通信實驗室齊名。

休利特和帕卡德常常選同一門課，兩人都在努力攻讀工程學學士學位，還經常在教室和專業討論會上碰面。

盡管休利特文科不好，脾氣暴躁，還愛在課上搞惡作劇，但他是一位另類數理天才。休利特可以心算貝塞爾函數，還以此為樂。當上惠普公司老板后，每次拿到財務報表，休利特都會心算一遍，比計算器還快。特曼可能是在他那位研究天才的專家父親那里受到的長期熏陶，讓他從這個桀驁不馴、成績不好的休利特身上，看到了一個頭腦靈活、創造力十足、永不言敗的可造之才。

在后來的60多年里，他們配合默契，從一間狹窄破舊的車庫開始，打造出了世界上最偉大的電子高科技公司之一——惠普公司。

此時，美國正處于大蕭條。特曼后來回憶道：“當時，我們什么都沒有，真正的一無所有，工作很難開展。即便是發生一點意外，比如幾個真空管爆炸或者測量儀表損壞，都會造成實驗室一個月的預算危機。”

特曼邀請帕卡德去上他的研究生課。特曼后來這樣說：“不能找兩個可以跳3.5英尺的選手實現7英尺的跳遠紀錄。”在特曼的班上，帕卡德認識了一位來自加州理工學院的轉學生巴尼·奧利弗（Barney Oliver）。奧利弗是斯坦福大學最聰明的學生。很快奧利弗就成了帕卡德、休利特和波特的好友。后來，和波特一樣，奧利弗在惠普公司度過了大部分職業生涯，是惠普公司最重要的管理人員之一。

1934年6月，休利特、帕卡德、波特畢業了。帕卡德是當年的優秀畢業生。他們三人和奧利弗一起談論創辦公司的事。夏天，紐約的通用電氣（General Electric）公司給了帕卡德一個工作機會。帕卡德接受了特曼的建議，去了通用電氣就職。

一年后，休利特來到了東岸的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碩士學位。到麻省理工不久，休利特給特曼寫了一封信。這封信讓特曼從此對休利特另眼相看。休利特在特曼的一本關于測量學的新書里發現了幾個錯誤，其中一個錯誤是基本理論上的。特曼對此非常憤怒，也重新認識了休利特和他的勇氣。指出這個錯誤的不是學術界同仁，而是在他班上插科打諢的休利特。

特曼后來對休利特的評價是：“他善于解決問題，還能看到問題背后更深的含義。休利特解決了一個問題后，可以連帶解決許多疑難問題。”

公司初成

休利特于1936年回到加州，但他還會坐火車去波士頓找帕卡德。休利特回到加州后，特曼幫他在當地一家公司里找了份工作。1937年，帕卡德回加州和老友相會，兩人召開了“惠普公司的第一次正式會議”，討論了高頻收音機、醫療儀器和電視機方面的事。次年夏天，特曼為帕卡德爭取到了一份研究生獎學金。帕卡德立馬帶著新婚妻子露西爾·索爾特（Lucile Salter）及他的西爾斯牌二手電鉆回到了加州，電鉆成了惠普公司最早的生產設備。

休利特和帕卡德決定成立自己的公司。他們確定了公司總部：艾迪生大街367號，距斯坦福大學只有六個街區。這是30年前造的雙層小樓，后面有間小倉庫和一間單車位車庫。帕卡德和露西爾租了一層，房東住二層。休利特住倉庫。車庫是公司總部，他們在車庫里搭了幾個簡陋的工作臺。

特曼這樣評價兩位高徒：“他們在任何環境中都能迅速掌握必需的東西，達到高超的水平。辦公司，他們無須指點。他們邊干邊學，很快就能掌握所需的東西。他們學習的速度比問題冒出來的速度快。”

惠普公司迅速崛起。1980年，休利特擁有惠普公司9.1%的股票，價值1045億美元，帕卡德有18.5%的股票，價值2115億美元。兩人是美國最成功的企業家。兩人從未忘記他們的恩師。1977年，兩人向斯坦福大學捐贈了930萬美元，建造了現代化的特曼工程學中心（Terman Engineering Center）。

車庫的工作環境很糟。帕卡德在1989年車庫被確認為美國歷史標志的儀式上對友人說：“知道嗎，這是50年來我第一次回來！當年我煩透了這個破車庫。”

公司成立后，沒有營運計劃，也沒有客戶。時值美國經濟大蕭條，他們的生意都很小。公司接到的最不尋常的合同來自T. I．莫里斯（T. I. Morris）。莫里斯是一位嚴肅而又瘋狂的企業家，是未來硅谷創業家的原型。莫里斯從特曼那里得知兩位年輕人承接研究工作后，就一直給他們提供項目。其中之一是：研制一個口琴調音器。莫里斯發現全球所有的口琴都由德國制造。當時，德國正準備參戰，莫里斯覺得口琴會在全球范圍內短缺。莫里斯想，如果他知道如何給口琴調音，那制作口琴就很容易了。

惠普公司運氣很好，當時世界上只有一種電子設備能用于口琴調音，就是休利特在斯坦福制作的聲頻振蕩器。但休利特的振蕩器不夠精密，沒能用來為口琴調音。其實，惠普公司從莫里斯那兒承接的項目都沒能投產，但讓他們維持了生計。各類雜活讓他們對自己更加充滿自信，更相信他們的技術實力。從這些工作中，他們意識到了一件對他們的合作非常有利的東西，就是他們有著彼此互補的能力。休利特優于設計，帕卡德長于制作。兩人能力的綜合是設計和制作電子產品的關鍵。

1938年結束時，他們賺到了一些錢，這讓他們充分相信自己有能力繼續經營公司。他們因此更加了解了自己和對方。他們決定在新年伊始正式組建公司。

1939年元旦，惠普公司正式成立。為了解決資金困難，特曼從當時主要的一家軍工承包商Sperry Gyroscope處為他們借到了1000美元，其中500美元購置設備，另外500美元作為已婚的帕卡德的工資。帕卡德放棄了通用電氣公司的工作，為了創業只拿原來的一半工資，惠普公司以538美元的資產注冊成立，公司就設在他們租住的車庫中。

公司成立后，休利特想出了一個主意，把他們在斯坦福大學做學生時設計的音頻振蕩器當作主要產品行銷全國。該產品既沒有愛迪生電唱機那么驚人，也沒有莫爾斯電報機那么實用，但它卻是電子世界中第一個能顯示聲音頻率的儀器。兩人掩人耳目地把型號定為“HP-200A”，這樣客戶就會認為惠普公司是行內老手了。特曼為他們推薦了幾十個客戶。最初有人想用它做打擊樂器的調音器，但未成功。

1938年11月，是公司的業務的轉折點。休利特帶著他的音頻振蕩器去波特蘭市參加無線電工程師學會年會。會議期間，不少公司對休利特的音頻振蕩器感興趣。于是，兩人決定對休利特的產品進行銷售實驗。圣誕節后，產品問世，外觀很專業，“我們把這臺音頻振蕩器放在壁爐上，拍了一些照片，做了一份兩頁的產品說明書，送到特曼推薦的25家潛在客戶那里。”

兩人隨便為他們的新產品定了價：54.40美元。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口號：“要么5440，要么開戰！”那是1844年發生在美國西北的美國加拿大邊境之爭時，美方的口號。這個價錢連成本都收不回來。競爭對手通用無線電公司的同類產品比200A的價格高10倍。

業內的一個有名的故事是：要不是迪士尼公司購買了一批惠普的音頻振蕩器，惠普可能早就倒閉了；另一版本是：要不是惠普的音頻頻振蕩器，迪士尼不可能制作出劃時代的動畫片《幻想曲》（Fantasia）。

迪士尼的訂貨源于1938年11月休利特帶著音頻振蕩器樣品參加的波特蘭會議。當時迪士尼工作室的總錄音師巴德·霍金斯（Bard Hawkins）在會上見到了休利特的振蕩器。那時，迪士尼的動畫片《白雪公主》和《木偶奇遇記》非常受歡迎，他們正打算在《幻想曲》中采用新技術來實現動畫效果和音響效果的突破。霍金斯的工作包括對測試儀的改良。因此，霍金斯很關注休利特的音頻振蕩器，更吸引他的是100美元的價格，這是霍金斯付給通用無線電同類產品價格的1/4。休利特慶幸自己給霍金斯報了一個自己認為較高的價，而不是最終價格。

霍金斯來到惠普，提出了改進建議。最終產品為200B，定價71.50美元，還是很便宜，但有了利潤。霍金斯訂了八臺音頻振蕩器，用來對《幻想曲》的音響進行測試開發，通過音頻振蕩器還能產生一種特殊聲音效果“大黃蜂”的嗡嗡聲，聲音能在劇院里產生一種黃蜂飛舞的音效。與迪士尼簽訂的這個合同，拯救了惠普。

帕卡德后來說：“我們懂了，只要產品有價值就能賣出好價錢，我們就會有錢推動公司發展。”后人將HP的含義幽默地說成“最高價格”（Highest Price），這次交易以后，惠普再也沒有做出錯誤的定價了。這臺音頻振蕩器是惠普的第一項真正意義上的電子產品。直到1985年，惠普一直有200A的后續產品。

惠普公司的產品、銷售和財務

休利特和帕卡德很快認識了一位洛杉磯電子業銷售前輩——諾姆·尼利（Noam Neely），他是一家無線電設備和錄音設備制造商的銷售代表，目標是在南加州的娛樂業有一番作為。尼利很關注新產品。在聽說了惠普公司的新產品——成本低廉的音頻振蕩器后，他意識到了新機會。尼利寫信邀請休利特到洛杉磯，在無線電工程師俱樂部上介紹該款產品。

這是尼利一生中最重要的信件。休利特在無線電工程師俱樂部看出了尼利是一位野心勃勃、工作努力的推銷員，他知道惠普公司需要這樣的優秀推銷員。見面后，尼利很快來到了惠普公司簡陋的車庫，這讓他大吃一驚，但他十分克制，沒表現得過分失禮。尼利離開時，和惠普公司達成了口頭協議。

尼利離開車庫時，建議他們終止委托業務，集中進行產品制作。尼利說：你們不能同時開展兩種不同的業務。這一建議非常明智。盡管在當時的形勢下，如果惠普一直進行委托研究項目，在二戰時期也能保持興旺，但戰后會銷聲匿跡。當年聯邦電報公司的命運就是那樣，這樣的話，北加州就不會有硅谷了。但這兩位聰明的年輕人接受了尼利的建議。休利特和帕卡德努力把業務集中在產品制造和二戰時會有大量需求的國防項目上，這些決定奠定了公司長期發展的基礎和方向。

惠普公司的早期收入主要來自尼利的銷售，他向好萊塢和南加州的航空公司銷售惠普公司的產品。尼利最初是獨立銷售，后來他為惠普公司建立了強大的地區銷售網絡，是日后惠普公司區域銷售代表的原型。在尼利的推動下，惠普公司的收入不斷增加，惠普公司聘用了第一位員工——哈維·扎博爾（Harvey Zieber），他是唯一在車庫工作過的惠普公司員工。

特曼從一開始就知道用自己的錢來投資學生的公司。他做了40年惠普公司董事。他常說他是這樣辨別惠普公司的營運狀況的：“汽車停在車庫里，就沒有訂單；車停在路邊，就有生意。”惠普公司推出了一系列的音頻測試設備。1939年年底，惠普公司的營業收入為5369美元，利潤1653美元，營業額不高，但利潤達30%，還有500美元現金。員工增加了50%——達到了三個人。此后，惠普公司每年都賺錢，從未虧損。

二戰后，惠普公司員工超過了百人，營業額近百萬美元。1957年，惠普公司上市，兩位創辦人很快躋身于美國前百名富翁的行列。帕卡德一度成為全美最富有的三人之一。直到20世紀90年代，惠普公司仍是美國電子行業的領導者。除了那些業績驚人的數字報表外，他們的經營理念，成了二戰后電子業的經典經營模式——“惠普之道”（HP way）。

值得一提的是，在尼利的幫助下，惠普公司產品的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此時的惠普公司，一年中有半年在接委托業務，唯一的產品經歷了定價過低的風險。公司在成立之初購買了一些基礎設備，即便是這樣，公司的稅前利潤也達到了30%。

此時的惠普公司擁有了產品、經營策略和銷售網絡，還有公司繼續發展所需的資金，沒有任何債務。休利特和帕卡德用事實證明了自己不僅有實力成立一家公司，還有能力使公司發展壯大。惠普公司的財務此后從未陷入困境。惠普公司成為一個世紀以來利潤逐年增加，實力不斷強大、經濟狀況穩定的公司。

20世紀40年代初，國際電話電報（International Telephone & Telegraph, ITT）公司獲得了一項研究飛機電子控制降落系統的生意，其中兩個組件設計要外包出去：一個是可變頻率振蕩器，一個是晶體固定頻率振蕩器。通用無線電拿下了可變頻率振蕩器，但沒碰晶體固定頻率振蕩器，因為難度太大。惠普公司天真地接手了晶體固定頻率振蕩器。

休利特和帕卡德很快發現了他們所面臨的困境：他們無法按期完成設計。而且，公司沒有足夠的設計人員。他們到處尋找合適人選。由于新員工的加入和大家的加班加點，惠普公司按時完成了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的固定頻率振蕩器。但國際電話電報公司遲遲不付款，惠普公司面臨著發不出工資的局面。情急之下，帕卡德致電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的總裁哈羅德·巴特納（Harold Buttner）說明情況，巴特納馬上把錢電匯了過來。

休利特和帕卡德一直沒忘巴特納的慷慨相助。巴特納從國際電話電報公司退休后，帕卡德請他加入了惠普公司董事會。20世紀50年代，惠普公司第一次飛速發展時期，巴特納發揮了重要作用。

惠普公司終于走出了困境。這次經歷讓他們認識到現金流的重要性，如果現金流不順暢，公司有再多的訂單也會倒閉。帕卡德決定在意大利銀行（Bank of Italy，現在的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為公司建立信貸額度，它是當時加州最大的銀行，小公司都在它那里建立信貸。他申請了500美元貸款，休利特和帕卡德認為500美元足以讓公司渡過難關。意大利銀行派了一位信貸專家到惠普公司核實經營狀況。帕卡德回憶說：“公司的情況沒有打動他，銀行后來提出的條件是我們必須簽訂應收賬款讓與合同。”惠普公司沒有接受意大利銀行的貸款條件。

帕卡德又來到一家小銀行，帕洛阿爾托國民銀行，向銀行老板賈德·克雷里介紹了公司情況。克雷里是斯坦福大學橄欖球隊的粉絲，他記得帕卡德的球場風采。帕卡德向他介紹了惠普公司，表示希望得到500美元貸款。克雷里立刻同意了。由于帕洛阿爾托國民銀行對惠普公司的信任，惠普公司和該銀行保持了長期業務關系，直到該銀行的法定金融限額無法滿足惠普公司的資金需求。

后來，惠普公司選擇了該銀行的代收銀行，富國銀行（Wells Fargo Bank）。當初500美元的貸款，為兩家銀行贏得了上億美元的業務。但惠普公司得到的不只這些，當惠普公司的業務轉到富國銀行后，銀行派一位退休理財規劃師到惠普公司，和帕卡德一起規劃公司財務。帕卡德回憶道：“我花了一下午和他一起談論公司的財務狀況，他說大多數公司是因為財務混亂破產的，很少有因為資金不足而破產的。后來的事實證明了這條真理。”

走向成功

二戰前，舊金山灣區電子工業的特點是：資源共享、經驗互惠、群策群力。當時灣區電子公司之間并非以競爭為主，而是以互相依賴來支撐一個新興產業。事實上，大家都圍在特曼和他的實驗室周圍。

尼利不但建議惠普公司轉向標準化產品，還建議他們將產品多樣化。這一觀點得到了公司新代理、中西部無線電巨頭阿爾·克羅斯利（Al Crosley）的支持。休利特和帕卡德再次聽取了尼利的建議，在親歷了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的業務后，他們認識到發揮專長，開發產品的無限前景。惠普公司開始形成產品系列，一步步地成了美國電子業的龍頭老大。

惠普公司的系列產品涵蓋了大多數的應用領域，作為一位工程師，一旦用上了惠普公司的產品，就會在日后一直用他們的系列產品。惠普公司的產品質量可靠，售后服務好，再加上產品的相關系列豐富，大多數工程師會一直選擇惠普公司產品。

繼兩臺音頻振蕩器之后，惠普公司推出的新產品是失真儀320，那是在休利特的諧波分析儀300A基礎上開發的新產品。

1940年，公司收入34396美元，有五名員工，四種產品，總部則搬進了廷克貝爾（Tinker Bell）大樓，帕卡德當上了父親。成立了兩年的惠普公司有了不錯的聲譽：善于創新、質量可靠、價格合理。

1941年，公司收入106458美元，為上一年的三倍。公司的員工人數增至六名，因發展需要，公司開始大量招聘員工。

1943年，公司收入超過了100萬美元。

1945年，二戰結束，公司員工達到200人，這一年休利特回到了公司，這時的公司和五年前他離開時已經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