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中詳記武略,原不只項羽一人;但若夏侯嬰、周勃、灌嬰等傳,對于他們的戰功,只書得某城,斬首若干級,升什么官,竟像記一筆賬似的,這也因沒有特別的傳說,只將報告記了一番就算了。如果太史公有意偽述,那么《刺客列傳》除荊軻外,行刺的情形,只曹沫、專諸還有些敘述,豫讓、聶政等竟完全略過,這是什么道理呢?《水滸傳》有百零八個好漢,所以施耐庵不能個個描摹,《刺客列傳》只五個人,難道太史公不能逐人描寫嗎?這都因荊軻行刺的情形有傳說可憑,別人沒有,所以如此的。
“商山四皓”一事,有人以為四個老人哪里能夠使高祖這樣聽從,《史記》所載未必是實。但須知一件事情的成功,往往為多數人所合力做成,而史家常在甲傳中歸功于甲,在乙傳中又歸功于乙。漢惠免廢,商山四皓也是有功之一,所以在《留侯世家》中如此說,并無可疑。
史書原多可疑的地方,但并非像小說那樣的虛構。如劉知幾《史通》曾疑更始刮席事為不確,因為更始起自草澤時,已有英雄氣概,何至為眾所擁立時,竟羞懼不敢仰視而以指刮席呢?這大概是光武一方面誣蔑更始的話。又如史書寫王莽竟寫得同呆子一般,這樣愚呆的人怎能篡漢?這也是漢室中興對于王莽當然特別貶斥。這種以成敗論人的習氣,史家在所不免,但并非像小說的虛構。
考《漢書?藝文志》已列小說于各家之一,但那只是縣志之類,如所謂《周考》、《周紀》者。最早是見于《莊子》,有“飾小說以干縣令”一語;這所謂小說,卻又指那時的小政客不能游說六國侯王,只能在地方官前說幾句本地方的話。這都和后世小說不同。劉宋時有《世說新語》一書,所記多為有風趣的魏晉人的言行,但和正史不同的地方,只時日多顛倒處,事實并非虛構。唐人始多筆記小說,且有因愛憎而特加揄揚或貶抑者,去事實稍遠。
《新唐書》因《舊唐書》所記事實不詳備,多采取此等筆記。但司馬溫公作《通鑒》對于此等事實必由各方面搜羅證據,見有可疑者即刪去,可見作史是極慎重將事的。最和現在小說相近的是宋代的《宣和遺事》,彼記宋徽宗游李師師家,寫得非常生動,又有宋江等三十六人,大約《水滸傳》即脫胎于此書。
古書中全屬虛構者也非沒有,但多專記神仙鬼怪,如唐人所輯《太平廣記》之類,這與《聊齋志異》相當,非《水滸傳》可比,而且正史中也向不采取。所以正史中雖有些敘事很生動的地方,但決與小說傳奇不同。
治國學之法
一、辨書籍的真偽
對于古書沒有明白哪一部是真,哪一部是偽,容易使我們走入迷途,所以研究國學第一步要辨書籍的真偽。
四部的中間,除了集部很少假的,其余經、史、子三部都包含著很多的偽書,而以子部為尤多。清代姚際恒《古今偽書考》,很指示我們一些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