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兔媽媽愛操心

在兔子洞里，兔媽媽比往常更憂慮了。任何事情，不管是好是壞，只要干擾了兔媽媽平靜的生活秩序，都會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焦慮。不用說，目前這件傳得沸沸揚揚的大事，更是讓她心神不寧了。新人到來可能伴隨的每一種危險和不快，她已經統統想了個遍，現在正在無中生有地設想各種新的、根本沒影兒的可能性。她考慮到的可能性包括狗、貓、雪貂，包括獵槍、步槍，包括機關、陷阱，還包括毒藥和毒氣。說不定還會有男孩子呢！

她把最近流傳的那個可怕謠言又說了一遍，說的是一個男人把一根管子接在汽車的排氣管上，另一頭插進了兔子洞。據說好幾個家庭在這起殘暴的行徑中喪生。

“好了，孩子媽，好了，”兔爸爸安慰她道，“我已經跟你說過好幾次，他們的過早殞命完全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竟然讓他們的緊急出口被食物堵塞。盡管為了抵御嚴冬，對食物精打細算是一種十分值得稱道的做法，但是把緊急出口當成地窖或儲藏柜，就絕對愚蠢透頂了。”

“禍兮福所倚。”兔爸爸看著自己家光禿禿的架子和空蕩蕩的食品柜，繼續說道，“最近幾年較為困頓的生活狀況，使得我們冬季食物的儲藏較為匱乏，因而我們的出口始終維護良好，沒有任何障礙。不過我必須坦白地說，你偶爾表現出一種危險的傾向，把掃帚、拖把和水桶，以及諸如此類可有可無的日常用具，胡亂地扔在通道里。就在最近，我還在那兒被絆了一跤，摔得疼痛難忍。”

兔媽媽立刻把水桶和掃帚拿開了，心下也寬慰了不少。但每次隨著東風刮過，飄來一輛過路汽車的尾氣味兒，她還是會嚇得臉色煞白。

她還想到了這樣一種可能性：新來的人可能會在兔子洞所在的灌木叢里開荒耕地。對此，兔爸爸承認存在這種可能，但可能性并不大。“萬一發生這樣的事，”他說，“充其量只需改換我們的居住地。我們目前住的地方在洼地的底部，雖然住了這么長時間有了感情，但是在每年的某些季節無疑濕氣太大，甚至還會犯潮。我最近注意到有輕微的痛風（一種家族遺傳病）趨勢，若能搬遷到某個地勢較高的地方，或許倒能大大地受益呢。我早就看中了松樹林附近的一個地點，如果新來的人真有這樣的破壞性行為，逼迫我們更換居所的話，我相信倒也不無益處。”

兔媽媽想到要離開親愛的老窩，傷心地哭了起來。兔爸爸趕緊轉變話題，說起了貓和狗的可能性。

“至于貓嘛，”他說，“其實這件事完全取決于父母的管教。你也明白，對小孩子應該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如果在他們能好好照顧自己之前讓他們呆在家里，如果教他們懂得時刻保持敏銳和警惕，那么，來自貓的危險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貓在速度耐力方面乏善可陳，其唯一的武器是突然襲擊。請原諒我大言不慚，我相信我一直在成功地教育我們所有的孩子避免在任何時候遭受突然襲擊。

“說來遺憾，有幾個孫兒被過分縱容，得到了我那個時代所沒有的自由。父母的這種放縱，其結果立竿見影，而且通常是極為致命的。我希望，我的兒子，”他說著，嚴厲地瞪了一眼小喬治，“我希望，我們的孫兒米妮、亞瑟、威爾弗萊德、莎拉、康斯坦斯、莎來普塔、霍佳思和克萊倫斯因貓而喪生的教訓，你能夠認真汲取，而不是掉以輕心。”

小喬治保證說不會的。提到那些不幸夭折的小孩子，兔媽媽又哭了起來，于是兔爸爸繼續往下說。（他總是說個不停，除非有什么事打斷他。）

“就我來說，狗在我們這片地方應該是很受歡迎的。十字路口胖男人養的那些土笨狗，根本不配得到一位紳士的注意。說起來真令人懷念，我當年偶爾追逐兩條血統高貴的獵狗。啊，在我生長的那個藍草之鄉——”

“是的，我知道，”兔媽媽插嘴道，“我知道藍草之鄉，說說波基吧。他可是你關系最近的朋友之一——”

“波基確實是個麻煩，”兔爸爸承認道，“竟然蠢到把住址選在了大房子的陰影里，實在極不明智，我已經三番五次跟他提出了這點。當然啦，以前的住戶倒是沒構成什么妨礙。波基可以隨心所欲地住在他們的門廊上。可是如果有狗到來，波基目前的處境就極其危險了。萬一新來的那戶人家里有狗，我將不得不跟波基重提這個話題，并且態度要十分堅決。”

可是兔媽媽滿心都是憂慮，不愿意轉移話題。“馬上就是春季大掃除了，”她煩惱地說，“我本來一直打算這個周末就動手做的，現在發生了這么多事，大家不停地跑來跑去，好像根本沒有機會打掃衛生。還有安納達舅舅的事，他住在那么遠的丹伯里，米爾德嫁人了，留下他一個人，上了年紀。如今他的窩里成了什么樣，我簡直沒法兒想象。咱們家的食物也緊張，但我本來打算請他來過夏天的。如今要來新人了，沒準兒還有狗，還有機關、陷阱和彈簧槍，可能還有毒藥，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說實在的，”兔爸爸說，“我認為，請你的安納達舅舅過來，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間了，原因有以下幾點：其一，正如你指出的，自從米爾德離開后，安納達舅舅十分孤獨，換換環境無疑會對他大有好處；其二，我知道，丹伯里食物短缺的情況比我們更加嚴峻，因此，如果新來的人是喜歡種地的——我們有充分的理由這么期待，那么他的伙食水平將有極大的改觀，簡而言之，他會吃得很好；其三，安納達舅舅是家族里現存的最年邁的成員，對于人類及其生活方式積累了多年的經驗。萬一新來的人屬于不好對付的那類——對此我深表懷疑，但把各種可能性都考慮到總沒錯的，如果那樣的話，安納達舅舅關于應對可能出現的問題的意見和忠告，就會顯得很有價值了。

“因此，我建議立刻派人去接安納達舅舅。我倒是愿意親自跑一趟，無奈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有一大堆緊急的事務需要我去關注。是的，這個任務只能落到小喬治身上了。”

小喬治的心充滿期待地歡跳起來，但他還是一聲不響地躺著，聽媽媽表達新一輪的擔憂，聽爸爸緩解媽媽的憂慮——只能是盡量緩解吧。不管怎么說，喬治確實已經是大小伙子了，跑起來的速度跟爸爸一樣快，大多數的本領也都掌握了。在最近幾個月，去十字路口胖男人那兒買東西的活兒他全包了，不費吹灰之力就躲開了狗，每天兩次穿過黑馬路，毫發無傷。他知道去安納達舅爺爺家的路——去年秋天他們都去參加米爾德的婚禮來著。他憑什么不能去呢？當然啦，錯過兔子坡正在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可惜，可是去丹伯里的遠行著實令人興奮，而且他只去兩天。這么短時間里，不會發生多少事的。

他漸漸進入夢鄉時，還聽見媽媽仍在擔憂，爸爸仍在不停地說啊——說啊——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