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差生宰予
- 給人生一個驚艷的假設
- 鄭俊甫
- 1703字
- 2018-08-22 10:43:11
宰予其實并不差,只是有點兒另類而已。
那天,連綿多日的雨終于停了。陽光一跳進院子,我們便歡呼著從教室里涌出來,像一群飛出樊籠的鳥。我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扯著嗓門嚷道:“既然天氣這么好,下午又沒課,不如我們套輛車,出去遛遛。”
幾個師兄弟立即響應,于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準備出發。在人群里侃大山的宰予看見了,忙湊過來說:“等等,也算上我一個,這幾日窩在教室,心里都快長毛了。”
我猶豫了一下,原本是不愿捎帶宰予的,這小子整天油嘴滑舌,動不動就鬧大家的難堪。最后,還是班長顏回心軟,他悄悄地扯扯我的衣襟,打著哈哈說:“反正車上還有地方,那就上來吧。”
我們幾個人趕著車,在夏天的田野里四處游蕩,一直瘋玩到太陽落山,才意猶未盡地往回趕。路過一處繁華的都城時,宰予拍拍肚皮說:“師兄弟們,我的肚子都開始鬧革命了,不如我們在這里找個地方,打打牙祭,再走不遲。”
我也正有此意,于是掀開車簾,問趕車的子路:“這是什么地方啊?”子路答:“朝歌。”我大驚:“原來是紂王酒池肉林荒淫無道的地方啊。子路,快點兒趕車,離開這塊‘兇地’。大家蒙住眼,千萬不要染上晦氣。”
大家便都用袖子遮住了眼。走了一會兒,我忽然發現,宰予不但沒有遮眼,還伸著脖子朝外面張望著。原來,河邊有幾個女子在且歌且舞,婀娜的樣子讓宰予垂涎三尺。我悄悄地把這個發現告訴子路,武士出身的子路大怒:“好你個宰予,沒想到整天之乎者也的,肚里竟然一泡壞水。”說完,一抬腳,把宰予從車上踹了下來,趕著車揚長而去。
宰予是第二天早上才鼻青臉腫地趕回來的。一進門,宰予就嗚里哇啦地哭著去找夫子:“老師,您可得為我做主呀。子路他們太欺負人了,您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樣子了!害得我在荒郊野外躺了一晚,差點兒讓狼叼走。”
“他們已經把事情告訴我了。”夫子乜斜了宰予一眼,搖搖頭說,“子路是做得不對,可你呢,這些年的禮儀怕也是白學了吧?我看這事你也別再怨天尤人,回去好好反省吧。”
宰予還想爭辯,夫子已然離開座位,擺擺手說:“好了好了,宰予同學,該上課了。”
“哼,走著瞧吧,有你們好看的!”出門的時候,我聽見宰予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上午的課講到了“仁”。夫子在臺上講著古往今來,引經據典滔滔不絕,我們在下面正襟危坐,聚精會神。課講到一半兒時,教室里忽然響起了鼾聲。聲音開始還很輕,嬰兒般香甜,后來越來越大,肆無忌憚,聲震屋瓦,以至于我們再也沒心思聽課。
原來是宰予在睡覺,哈喇子流得足有半尺長!
夫子臉上掛不住了,他走到宰予面前,掄起戒尺在宰予頭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宰予醒了,揉揉腦袋,一副無辜的樣子:“老師,您怎么啦?”夫子的鼻子差點兒氣歪:“宰予,你還好意思問我?大白天竟然在課堂上睡覺!我看你就是一塊腐爛的木頭,不堪雕刻;糞土砌成的墻,不堪涂抹!”
教室里一下子鴉雀無聲,我們的心都吊了起來。學堂開了這么些年,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夫子發這么大的火。
宰予也一樣,平時那張伶牙俐齒的嘴,此刻也像貼了封條。好一會兒,他才結結巴巴地道:“老師,您誤會了,我沒有睡覺。”
“沒有睡覺?”夫子冷冷地哼了一聲,“那好,你說說,我這堂課講的什么?”
“仁,老師。”宰予的語氣恢復了正常,“我剛才趴在課桌上,是因為有個問題一直弄不明白,想請教一下老師。”
夫子沉默著。
“如果告訴一位仁者,有人掉進了井里,他該不該下去救呢?”宰予的嘴皮子終于利索起來。
“這還用問,當然要下去救啦!”不等夫子搭腔,我在一旁搶著答道。
“那就是說,這位仁者要跳下去陪落井者一起死?”宰予譏誚道。
“這……”我啞然。
“怎么能為了救人而去白白送死呢?”顏回想了想說,“不能救。”
“你的意思是見死不救?”宰予反問,“那他還是仁者嗎?”
我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了。宰予撇了撇嘴,一臉的幸災樂禍。大家便都望向夫子。
夫子狠狠地瞪了宰予一眼:“就你愛逞能,提的這也叫問題?人當然要救,但也不能把自己白白搭進去,只要到井邊尋找一個救人的法子就可以了。不過,我覺得眼下,大家需要明白的問題還不是這個,而是仁者可以受到欺騙,但絕不可以受到‘朽木不可雕’者的戲弄。下課!”
班上響起了一陣笑聲,宰予還沒有回過味兒來,我們便嘻嘻哈哈笑著,從這個“欽定”的差生身邊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