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亡枯樹
- 天國興亡錄
- 夏暮斜陽
- 3624字
- 2019-03-05 13:38:21
蘇恒在貨艙角落找到了一個箱子,是賽斯卡販往地球的走私貨,箱子正面印有昴星團人的文字——輕型仿生防護裝甲。裝甲由復合材料制成,穿上之后與皮膚融為一體,形成堅不可摧的保護殼。換上裝甲后,仿生皮膚迅速適配體型,將他從頭至尾包裹的密不透風,他感覺自己腰寬體壯了不少。
臨行前蘇恒將多用途通訊手環戴在右手腕上,手環除了通訊功能之外,還能短暫的釋放高能電脈沖和磁力護盾,用于野外環境自保,他覺得對于刀耕火種的原始人來說,這些措施已經足夠。
“開啟夜姬號的光學迷彩,我很快就回來。”說完,蘇恒走到飛船中部,從離地兩米高的舷梯上直接跳了下去。落地后他又意猶未盡的蹦達了幾次,這輕盈的感覺果然跟在火星上相似。他小心翼翼吸了口空氣,刺鼻的味道。
黎明時分的天空能見到三個月亮,一紅、一黃、一白。對于行星而言,多顆衛星的情況并不罕見,地球反而是特例。三個月亮中,位于東北方向的黃月最小,同樣位于東側但更接近天穹中央的白月與地球的月亮大小相當,個頭最大的要數紅色月亮,此時它已經西沉到了地平線上。
觀察完天空后他又看了眼四周,荒涼禿頹、死氣沉沉,黃土色的地面因為干涸而龜裂出大小不等的裂縫。裂縫里不斷有形似水蒸氣的白霧狀氣體向上升騰,凱瑟琳報告的地熱能量或許就來源于這些裂縫的下方。
一陣風吹過,卷起層層黃沙,他突然有種遺忘在異國他鄉的悲涼。
被紅月染的透紅的地平線盡頭,有棵枯死的參天大樹,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像是一座求生者的孤島。地殼運動讓曾經的綠洲被風沙吞噬,只有這棵扎根在地底深處的古樹挺了過來。大樹粗壯的枝干上掛著許多長條形的布袋,風沙中,布袋如同鐘擺左右搖晃。
那些因為哨響而散去的人群正朝大樹方向靠攏,蘇恒也跟了上去。
路邊有個不及半米的石堆,由一塊塊大小相當的石片壘砌而成,石堆上壓著一片迎風飄舞的破布。蘇恒拾走最上面的石塊,抓起破布舉到眼前,破布骯臟不堪,臭氣熏天。他將破布貼近自己的外衣,這種地球上最常見的衣物由擬態面料制成,可以模擬出任何顏色和質感,于是乎他也變為了同原始人一樣的衣飾。
越接近大樹,有人生活的痕跡越加明顯。破碎的陶罐,倒掉的木籬笆,還有人畜的糞便,蘇恒這才發現,眼前哪里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分明就是一個百人規模的村落。
村落環繞大樹而建,搭有許多矮棚子,像是人的住所。這些不起眼的棚子由人字形框架作為支撐,兩側傾斜的面上壓著干草和泥土的混合物,既是屋頂又充當墻壁,遠遠看去,仿佛跟大地融為了一體。矮棚子前還有石塊搭成的爐灶和隨意堆放的雜物。
蘇恒扯起破布將臉也整個蓋住,只露出兩只眼睛。他朝大樹靠近,此時樹下已經圍攏了幾乎整村的人。
“此女侮蔑圣靈,信奉邪神,并且公然傳播異教邪說。”說話的是一名戴氈帽的男子,帽子頂上有根細長的羽毛。他身前跪著一名裸露后背的女子,身后立有兩名腰肥體壯的同伴。“你們雖是異國遺民,但此地早已是奧林汗國的國土,身在我國,無論何人都該遵循奧林大帝定下的律法,都該頌揚萬物之神的美德。”
三名男子留著同樣濃密的胡須,頭發短而自然卷曲,他們身穿黑色的上衣和馬褲,栓在一旁的馬匹額頭上佩戴有代表圣靈的徽章。
“尊敬的審判官,這中間一定有所誤會。”一名叫墨脫的老者說道,他是村長,“阿達妮絲只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目不識丁,又怎么會侮蔑圣靈呢?一定是狡詐的雪嶺人在散播謊言,他們一直都在試圖激化我們黑潮人同其它各民族的矛盾。”
蘇恒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膚色饑黃的臉上滿是塵土,沒有衣袖的左肩露出一塊滲血的傷疤,不知為何,悲哀的境遇讓他生出一種同情感。
這時,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從后面過來,抓住蘇恒的褲腿,又沖他“咯咯”的大笑,似乎察覺出他是村落之外的異邦人。蘇恒不知所措的摸了摸小孩的頭,趕忙退到人群最外圍,又往另一頭人更少的位置移動,萬幸的是沒人在意孩子的笑聲。
走過一段距離,一個掛在樹干上的布袋引起了他的好奇,這些布袋在很遠的地方也能看見。他順勢停下來,正準備伸手去觸碰,突然聞到了一股腐肉的惡臭。他湊到跟前才發現,惡臭來自布袋,上面爬滿食腐的昆蟲,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這布袋根本不是他早前猜想的來自某種祈福儀式,而是一具捆綁起來的用破布包裹的尸體,沒有頭的尸體。
整棵樹上掛滿了人的尸體。
“是不是故意栽贓一問便知。”戴氈帽的審判官又說道,“圣靈寬宏,他會原諒所有誤入歧途的子民。我問你,你回答。”他對身前的女子說,“如果你能誠心悔過,今天便寬恕你和你的族人。”
“我是村長,我能代表族人替她回答。”墨脫村長征求審判官的同意。
“不,需要她自己回答。”戴氈帽的審判官說,“請你告訴我,全宇宙唯一的真神是誰?”
“呵。”阿達妮絲冷笑了一聲,想也不想便回答道,“神怎么可能是唯一的,大自然的每一樣恩賜都由一位神來掌管。火焰之神給了我們光明,豐收之神給了我們食物,智慧之神給了我們靈魂。而你們所謂的真神蘇瑟瑪帶給我們的只有饑荒和死亡。”
“大膽,你怎么可以直呼圣靈的名諱。”戴氈帽的審判官大驚失色。
立于他身后的兩名同伴開始默誦禱文祈求原諒,“不可直呼圣靈名諱,不可直視圣靈面容,不可直求圣靈舍予,萬能的真神在上,請原諒異教徒的無知與愚蠢……。”
“他根本不是神,只是以神為名的殺戮狂。”阿達妮絲瘋癲大笑。
墨脫村長聽著阿達妮絲的話不斷搖頭,幾名憤憤不平的男子捏緊拳頭想要出手幫忙,他們沖動的舉動很快又被身邊的家人制止下來。人群中還有小孩的哭聲。
“砍掉她的頭顱,她已經被惡魔附身無藥可救了。”戴氈帽的審判官后退兩步,指著阿達妮絲大喊。
收到命令后,另一名審判官走到阿達妮絲身邊,雙手舉高早已準備好的彎刀。阿達妮絲回頭看了眼即將奪取性命的兇器,眼光凌厲,毫無懼色,她堅信偉大的智慧之神朱利斯一定會將她的靈魂招入白月上的圣殿。
黎明的第一道陽光照上樹冠,新的一天即將來臨。
圍觀的人們紛紛低頭,不忍直視接下來殘忍的畫面。年幼的孩子也被各自的母親帶離開去。
陽光照上蘇恒側臉,讓一直冷眼旁觀的他更加頭暈目眩,這種糟糕的體驗從他見到樹上的尸體就開始出現,他感覺自己像是吸入了一種有致幻效果的氣體。很快,他皮膚變得滾燙,意識也變得大膽放任。他抬著幾乎輕到沒了知覺的雙腿往前靠,當他看見一柄閃著寒光的彎刀揮舞到半空又劈砍下去時,他發出了讓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大吼,“住手。”
每一雙眼睛都看向這個奇怪裝扮的人,他們不懂這句話語中的含義。“他,他是雪嶺人。”人群中有人說道。聽到這肯定的語氣,不明所以的人群迅速后退,只留下蘇恒獨自站在中央。
“不對,他不是雪嶺人,說的也不是雪嶺語。”墨脫村長見多識廣,他年輕時曾與一名雪嶺武士有過生死搏斗。
“大人,該怎么辦?”刀口已經觸到阿達妮絲脖頸的審判官放下刀,詢問一旁戴氈帽的長官。
“繼續執行。雪嶺與黑潮兩族的仇恨留給他們自己解決。”
跪在地上的阿達妮絲又抬頭看了眼蘇恒,她微微張合的嘴不斷喃喃自語同樣的話,“為信仰而生,為眾神而死。”
致幻的效果還在持續,女子寧死不從的氣概讓蘇恒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經的愛人,那時他落魄亡命,救下他的女人卻被詮釋正義的法律送上了斷頭臺。
“放開她。”蘇恒的情緒完全釋放出來。他朝女子飛奔過去,試圖阻止這非人性的殺戮。他頭腦越是發熱,雙腿越是無力,跑出幾步后,“噗”的一聲失去平衡撲倒在地。
“動手,還在等什么,圣靈會褒獎你的。”戴氈帽的審判官用奧林語催促道。
行刑的審判官點了點頭,再次揮起彎刀,刀刃反射出陽光,金燦奪目,有如萬物之神蘇瑟瑪親自降臨凡間,要奪走離經叛道之人的希望。
情急之下,蘇恒想起了戴在手上的手環。他用左手手肘支撐起身子,抬起右手手腕對準舉刀的審判官。
電光火石間,一道光亮閃過,目睹這神跡的人甚至都來不及眨眼。
審判官被電脈沖擊中,四肢麻痹,身體如同觸電般不斷顫抖,幾秒過后,他松開手中的刀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群中隨即發出騷動與驚呼,也有人因為恐懼而跪在地上祈求神的寬恕。逃脫一死的阿達妮絲埋頭輕吻身前的土地,她相信是眾神顯靈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剩下的兩名審判官同時拔出腰間的短刀撲向蘇恒,他們是圣靈教的特使,是圣靈在凡間的傳令者,他們決不允許自己神圣的使命受到侵犯。
“年輕人,小心。”墨脫村長提醒道。之后,他又用眼神向自己身邊的幾個壯年示意,等到時機合適所有人就一擁而上將三名審判官制住。
蘇恒半蹲在地上,左手撐住大腿,準備重新站起身。戴氈帽的審判官抓住時機,揮舞刀刃砍向蘇恒額頭。刀刃帶著腳下激起的塵埃,如同一場狂風暴雨,呼嘯而至。
蘇恒下意識的抬起右臂護在眼前,短刀如風襲來,砍中他的手臂,鋒利的刀刃對上復合材料的裝甲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就像之前黑潮人手中的石子擊中飛船堅固的外殼一般,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回過神來的蘇恒立即翻轉手腕,對準戴氈帽的審判官又是一發電脈沖,亮光一閃,正中目標。審判官眼球上翻,后仰倒地,他的胡須與氈帽上的羽毛也因為靜電倒豎起來。之后,蘇恒又如法炮制,最后一名審判官也沒能逃過厄運。
墨脫村長使過眼神,準備就緒的壯年男子一擁而上。而蘇恒再也支持不住,雙眼一黑倒了下去。